第478章 血纳贡-《远古人皇纪》

  祭坛山洞内,铜盘日晷的晷影在歪扭的刻度间无声爬行,如同冰冷的爬虫,将时间切割成均匀的恐惧。洞外,肆虐了不知多久的风雪终于显出疲态,呼啸声低伏下去,只余下零星的雪沫,被残余的寒风卷着,徒劳地拍打着厚重的兽皮门帘。然而,洞内那股由血腥、铜锈和权力凝固而成的窒息感,却比风雪最盛时更加沉重。

  秦霄(木牙)枯槁的身体陷在冰冷的石壁凹陷里,如同一具被遗忘的古老石雕,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断绝。蛇牙婆枯槁的臂膀依旧提供着支撑,但那更像是冰冷的刑具,将他的痛苦牢牢锁住。肋骨的剧痛已从灼烫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的钝感,仿佛那断裂的骨头碎片已刺穿内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暗红的血水在腰间破烂的兽皮下缓慢渗出、凝结、再渗出,在冰冷的石地上积成一片粘稠的暗色沼泽。失血和严寒如同最耐心的掘墓人,持续地、一丝丝地抽走他残存的生命力。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深渊边缘反复挣扎,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巨大的眩晕和一种灵魂即将被剥离躯壳的虚无感。

  然而,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它不再炽烈燃烧,而是化为了两点冰冷、幽深、如同亘古寒星般的微光。这光芒穿透了肉体的衰竭,穿透了山洞的昏暗,死死地钉在角落里——那堆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萎缩的、部落赖以生存的最后物资。

  几小袋冻得硬邦邦、如同石块的肉干,只剩下薄薄一层底子。几捆原本还算丰盈的草药,如今只剩下些干瘪的根茎和枯叶。几块粗糙的燧石片,边缘磨损得如同老人的牙齿。还有……那几件冰冷的铜器——巨大的铜斧、宽刃的铜匕首、边缘粗糙的铜盘日晷,以及蛇牙婆枯槁手中那块沾着血污、已被磨出些许光亮的铜镜胚子。它们冰冷、沉重,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象征权力的幽光,却……不能果腹!

  “石铜之规”如同贪婪的饕餮,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了部落最后一点存续的资本。冰冷的铜器换走了温热的血肉。权力铸就的牢笼,正因饥饿的啃噬而摇摇欲坠。

  一个冰冷的词汇,伴随着意识深处一阵剧烈的眩晕,在秦霄混乱的思绪中骤然炸开——抽成!

  模糊的记忆碎片闪现:交易所、税吏、账簿、冰冷的百分比……现代经济体系下,权力对流通最直接的攫取。部落内部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在“石铜之规”下,它已成为权力巩固的基石!但基石下的血肉……快被榨干了!

  必须调整!必须让这攫取更加……高效!更加……冷酷!在部落彻底崩溃前,用更高的抽成比例,榨取出最后一点维持权力运转的养分!如同在饿殍遍地的战场上,用更锋利的刀,割下最后几块还能蠕动的肉!

  一丝混合着绝对冷酷与濒死急迫的精光,在秦霄枯槁眼底那幽深的寒星中闪过。他枯槁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如同生锈铁门的呻吟,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再次撕裂了山洞内死水般的寂静:

  “熊爪……”

  熊爪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仅剩的独眼瞬间爆发出被点名的惊惧与一种扭曲的亢奋。他枯槁的、扭曲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剧痛让他嘴角抽搐。“在!神子!”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暴虐。

  “清点……剩余……肉干……草药……”秦霄枯槁的手指如同枯枝,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角落那堆象征着生命存续的物资。

  熊爪枯槁的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凶悍,如同扑食的鬣狗,冲向角落。枯槁的手粗暴地翻检着那些干瘪的袋子、枯萎的草药捆。每一次翻动,都伴随着枯槁族人压抑的、带着绝望渴求的抽气声。

  “肉干……不足……五袋!”熊爪枯槁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宣告意味,如同在宣布死刑,“草药……只剩……苦根……枯叶……三捆!”他枯槁的手抓起一把干瘪、毫无药力的枯叶,狠狠摔在地上。

  山洞内响起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呜咽。饥饿的幽灵,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扼住了每一个枯槁的喉咙。

  秦霄枯槁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堆干瘪的物资,又缓缓扫过山洞内所有枯槁、因绝望而更加麻木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件冰冷的铜器上——权力的象征,也是……吸血的獠牙。

  “交易……抽成……改……”嘶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消耗,如同最后的审判,“凡……以石器……骨器……易……食物……草药……者……”

  他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指向角落那堆象征着生存希望的物资。

  “抽……三……成!”

  “凡……以铜器……易……食物……草药……者……”

  他的目光落回那冰冷的铜斧、铜匕上。

  “抽……一……成!”

  石器骨器交易抽三成!铜器交易只抽一成?!

  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所有枯槁族人!石斧石矛骨刀,是他们赖以狩猎、获取食物、保护自己的最后工具!用它们去换本就稀少的食物,还要被抽走三成?!这无异于慢性自杀!而铜器……那冰冷沉重的东西,只有神子和蛇牙婆才能掌控,普通族人连碰触都是奢望!用铜器交易只抽一成?!这……这是赤裸裸地将所有生存资源,彻底推向那冰冷的铜器!推向那遥不可及的权力顶端!

  压抑的呜咽瞬间化为绝望的悲鸣!几个枯槁的妇人死死搂着怀中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孩子,深陷的眼窝里涌上浑浊的泪水。几个老猎人枯槁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石斧骨刀,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枯槁的脸上肌肉因巨大的不公和恐惧而扭曲。

  “神子啊!不能啊!”一个枯槁的老妇人(草籽的祖母)猛地扑倒在地,枯槁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暗红的血水瞬间渗出!“石斧是我们的命啊!用它换点肉干草药,还要抽走三成?我们……我们拿什么活?孩子们……孩子们会饿死的!祖灵啊!开开眼吧!”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夜枭悲鸣。

  “铜器……铜器只有您有!我们……我们拿什么去换那一成的恩惠?!”另一个枯槁的中年猎手(岩皮的兄弟)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这……这是要把我们……把我们这些没有铜器的……都逼上绝路啊!”

  绝望的控诉如同点燃干草堆的火星!悲鸣和愤怒在山洞内瞬间蔓延!长期被压抑的恐惧在饥饿的催化下,第一次显露出了反抗的苗头!枯槁的身影因激动而微微前倾,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蛇牙婆枯槁的身体下意识地向秦霄枯槁靠拢,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惊惧和对这些“贱民”竟敢质疑神谕的愤怒。她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块磨亮的铜片,如同护住唯一的权柄。

  熊爪枯槁的独眼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凶光!他枯槁的手猛地摸向腰间那根带着倒刺的兽筋鞭!只等神子一声令下!

  祭坛凹陷里,秦霄枯槁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枯槁的胸膛艰难起伏,每一次都牵扯出肋骨的剧痛和内脏的钝痛。族人的悲鸣和控诉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现代人灵魂深处那残存的一丝道德感。公平?生存?在原始的血腥丛林里,在权力即将崩塌的悬崖边,这些……都是奢侈的幻觉!

  一丝属于现代人秦霄的微弱不适,瞬间被他灵魂深处那被死亡和权力淬炼出的绝对冷酷彻底碾碎!他的眼神,如同冻结万年的冰湖,冰冷地扫过悲鸣的老妇,扫过愤怒的猎手,扫过所有枯槁、绝望的脸。

  “规矩……立……”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比铜斧更沉重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违者……死……”

  “青叶……”冰冷的声音如同点名,精准地刺向蜷缩在祭坛角落阴影里、枯槁的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把沉重铜匕首的身影。

  青叶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深陷的眼窝瞬间被纯粹的惊骇淹没!又……是她?!

  “执……铜匕……立于……祭台……”命令如同冰水浇头,“凡……交易……必经……你……手……”

  执铜匕?立于祭台?凡交易必经她手?!

  青叶枯槁的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让她枯槁的身体瞬间绷紧。祭台!那沾满岩眼、岩骨、岩羊婆鲜血的地方!让她站在那上面?用这把沾满族人鲜血的铜匕首……去收取那冰冷残酷的抽成?!这……这是将她彻底钉在权力的祭坛上,成为所有怨恨和诅咒的活靶!

  “立!”命令不容置疑。

  巨大的恐惧和对那冰冷规则的绝对服从,如同两条毒蛇缠绕住她的灵魂。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僵硬地站起。枯槁的手死死攥紧铜匕首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也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她踉跄着,一步一挪,如同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挪到了那冰冷、沾满暗褐色干涸血迹的祭坛黑石之上!脚下似乎还残留着岩羊婆断臂喷溅时的温热触感。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下方那些枯槁、绝望、此刻正用混杂着恐惧、怨恨和哀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族人!

  “收……抽成……”秦霄枯槁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咒语,“少……一粒……肉干……少……一片……枯叶……”

  “斩……交易者……一指!”

  收抽成!少一粒肉干,少一片枯叶,斩交易者一指!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狠狠套在了青叶枯槁的脖颈上,也套在了每一个枯槁族人的心上!抽成变成了酷刑!执行者变成了索命的恶鬼!交易的秤杆,瞬间化作了断头台!

  山洞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所有的悲鸣和愤怒都被这残酷的细则彻底冻结。只剩下绝望的喘息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第一个被迫的交易者出现了。

  是草籽的祖母。她枯槁的怀里抱着一个枯槁的、饿得只剩下微弱气息的幼童(草籽的弟弟)。幼童枯槁的小脸青紫,嘴唇干裂,深陷的眼窝紧闭,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老妇人枯槁的手颤抖着,捧着一把磨制得相对精良的骨针——这是她年轻时引以为傲的手艺,是她现在唯一能拿出的、勉强能算“有价值”的东西。她的深陷眼窝里充满了极致的绝望和一丝渺茫的祈求,枯槁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冰冷的祭坛,挪向祭坛上那个如同索命恶鬼般握着铜匕首的青叶。

  “换……换一点……苦根……熬水……救……救孩子……”老妇人枯槁的声音带着哭腔,枯槁的手将那把骨针颤抖着递向青叶。

  青叶枯槁的身体如同冰雕般僵立在祭坛上。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老妇人枯槁的手中那把骨针,又扫过她怀中那气息奄奄的枯槁幼童。神子的命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里:收抽成!少一点,斩一指!

  她枯槁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沾满血污的铜匕首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她极其艰难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伸出枯槁的、同样布满冻疮和血污的手,接过了那把骨针。冰冷的触感让她枯槁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她枯槁的目光转向祭坛下方角落那堆干瘪的物资。熊爪枯槁的身影如同凶神般守在那里,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她。她枯槁的手颤抖着,从一捆干枯的苦根中,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掰下了……一小段!只有指甲盖大小!干瘪、毫无水分,如同枯死的树皮!

  抽三成!骨针换苦根,抽三成!这点苦根……连熬出的水都盖不住碗底!够吗?神子的命令是……“一点”?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瞬间攫住了她!抽多少?抽三成是多少?这点苦根……够不够三成?如果不够……要斩老妇人的手指?!她枯槁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截微小的苦根几乎要脱手而出!

  “给……给她……”老妇人枯槁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青叶枯槁手中那截微小的苦根,如同看着最后的希望。

  青叶枯槁深陷的眼窝骤然收缩!神子的命令是铁律!抽成必须足额!不足……斩指!她枯槁的手猛地一缩!将那截微小的苦根死死攥在手心!然后,如同丢弃垃圾般,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绝,将剩下的、几乎同样干瘪微小的一小段苦根……递向老妇人!

  抽成!完成了!三成!她强行在心底对自己嘶吼!

  老妇人枯槁的手颤抖着接过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苦根,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涌上绝望的泪水!这点东西……能救孩子吗?但……至少……有了!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抱着孩子退下,枯槁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的阴影里,只留下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青叶枯槁枯槁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截作为抽成的苦根,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手指。她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新旧血污、此刻又攥着这象征掠夺的“抽成”的手。一种冰冷的、彻底的虚无感,如同最深的寒潭水,瞬间淹没了她枯槁的灵魂。她感觉自己的手,连同手中的铜匕首和这截苦根,都变成了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石头。收抽成……执行规则……这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第二个交易者上前了。是一个枯槁的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枯槁、却因高热而脸颊泛着病态红晕的幼童。幼童枯槁的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破烂的兽皮,深陷的眼窝紧闭,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母亲枯槁的手中捧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片——这是她丈夫(一个在风雪训练中冻僵了手臂的猎手)最后的工具。

  “换……换一点……能退热的……草……”年轻母亲枯槁的声音带着哭腔,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青叶枯槁如同最精密的、冰冷的机器,枯槁的手伸出,接过燧石片。目光转向草药堆。枯槁的手伸向一捆干瘪的、几乎没什么药效的枯草叶。抽三成!她的枯槁手指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从草叶中撕下了一小撮!然后,将剩下的、同样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递还给年轻母亲。

  动作流畅,毫无迟疑。如同在流水线上切割没有生命的零件。那截攥在她另一只手中的苦根,已被她枯槁的手指捏得粉碎,细碎的粉末混着她掌心的血污,如同肮脏的泥垢。

  年轻母亲枯槁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点可怜的草叶,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被巨大的绝望吞噬。这点东西……够吗?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祭坛上那个如同冰雕般的青叶,看向她手中那把滴血的铜匕首,看向她枯槁脸上那没有任何表情的、空洞的麻木……哀求?控诉?都已毫无意义。她枯槁的身体抱着病痛的孩子,无声地退入人群的阴影,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幼童滚烫的额头上。

  第三个……第四个……

  交易在冰冷的死寂中缓慢进行。每一次物品的递出与收回,每一次那微不足道的“抽成”被青叶枯槁冰冷地攥入手心,都如同一次无声的凌迟。抽成的物资——那点可怜的肉屑、草末、石片——在青叶枯槁枯槁的手中迅速堆积,如同一座小小的、冰冷的、沾满血污的耻辱之碑。

  蛇牙婆枯槁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青叶枯槁手中那堆“抽成”。那是属于神子的!但神子重伤……或许……她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

  熊爪枯槁的独眼则死死盯着每一个交易者,如同盯着猎物,枯槁的手按在兽筋鞭上,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可能“少缴”的违逆者。

  祭坛凹陷里,秦霄枯槁的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中沉浮。族人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背景噪音。青叶那冰冷、精准、如同机器般的执行姿态,清晰地落入他模糊的视野。一种掌控的冰冷感,伴随着肋骨的剧痛和下方那堆不断增高的、沾血的“抽成”,弥漫全身。

  “抽成……是……刀……” 他枯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灵魂深处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割……下……哀求……的……血肉……” “喂……养……将死……的……权柄……” “此乃……权……之……续。” “以血……纳……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