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箭雨穿麻:袍泽阵前凋零-《远古人皇纪》

  赤金泪冷的钱币还在工匠们颤抖的手中艰难铸造,那冰冷金属的嗡鸣尚未完全取代部落内部的物物交换的嘈杂,熊爪枯槁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处。新生的水师给了他跨越天堑的爪牙,而钱币(尽管推行艰难)则预示着他掌控内部资源、进行远距离供给的野心。现在,他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一场足以震慑大河对岸所有部落,并为新币的流通注入暴力信用的征服。

  他的目标,选定为泽部落。这个部落以渔猎和采集沼泽水生物为生,居住地分散在河对岸的湿地和芦苇荡中,以往凭借复杂的水道和茂密的植被作为屏障,屡次让熊部落的小规模侵扰无功而返。他们也是之前那场脆弱联盟的参与者之一,虽然后来因白苏的计策而退缩,但在熊爪枯槁看来,这同样是背叛,需要被清算。

  战前的准备在漏刻的滴答声中紧张进行。新铸的钱币被吝啬地分发给精选出的战士,作为犒赏和激励,尽管他们更想要实实在在的食物。粗糙的铜制箭簇被大批量赶制出来,绑在削尖的芦苇杆上,成为水战和沼泽战的利器。舟师再次被操练,目标是承载战士快速渡河,并深入泽部落的水道。

  秦霄被带到了作战会议上。熊爪枯槁需要他那些零碎但往往致命的战术知识。面对泽部落特殊的湿地环境,秦霄在混乱中吐出了几个关键词:…远程…覆盖…箭矢… …寻找高地… …火攻…谨慎…湿地… …包抄…驱赶…

  这些碎片被熊爪枯槁和白苏理解并整合。最终定下的战术是:舟师主力趁夜色掩护渡河,黎明时分突然发起攻击。战士们不急于深入泥泞的沼泽,而是首先抢占几处地势稍高的土丘和硬地,然后利用新制的弓箭,进行密集的远程覆盖射击,压制和大量杀伤泽部落的有生力量,尤其是将他们从熟悉的芦苇荡中逼迫出来,再进行清剿。

  进攻的日子到了。天色未明,河面笼罩着薄雾。熊部落的战士们沉默地登上船只,手中的武器和粗糙的木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惧,即便是最悍勇的战士,面对未知的环境和即将到来的杀戮,手心也渗出冷汗。

  秦霄被留在河岸这边,与留守的老弱妇孺在一起。白苏则跟在熊爪枯槁和岩骨枯槁身边,负责记录和传达命令。

  舟师无声地破开水面,利用薄雾的掩护,成功地渡过了大河,没有引起对岸的警觉。战士们迅速登陆,按照预定计划,分成数股,扑向那几个早已探明的高地。

  泽部落的人显然没有料到熊部落会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跨河攻击,而且选择在黎明时分。当急促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寂静时,许多泽部落的人刚从窝棚里钻出来,茫然不知所措。

  抢占高地的过程遭遇了零星的抵抗,但熊部落的战士装备更精良,战斗意志在死亡威胁和赏钱许诺下被激发到极致,很快便控制了这几处关键位置。

  天光渐亮,泽部落的聚居地暴露在下方,稀疏的窝棚散布在湿地和水洼之间,许多人惊慌地奔跑叫喊。

  放箭!

  熊爪枯槁站在一处土丘上,独眼冰冷,猛地挥下手。

  早已准备就绪的弓箭手们,听到命令,纷纷拉开了手中简陋的弓。弓弦振动的声音如同蜂群起飞,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下一刻,一片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然后如同疾风骤雨般,向着下方毫无遮掩的泽部落聚居地倾泻而下!

  箭雨落下!

  噗嗤!噗嗤!噗嗤!

  箭簇穿透芦苇棚顶,钉入泥地,更可怕的是,它们轻易地撕裂了血肉之躯。奔跑中的泽部落民如同被割倒的芦苇般纷纷倒地。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儿童的啼哭瞬间被箭矢破空和入肉的恐怖声响所淹没。

  一个年轻的熊部落战士,名叫石牙,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也是第一次使用弓箭进行远程覆盖射击。他机械地跟着身边的人一起搭箭、拉弓、放弦。看着下方那些奔跑惨叫的身影,他心中并无太多杀戮的快感,只有一种麻木的恐惧。他认识其中一个泽部落的年轻猎人,他们曾在冲突前偶然在河边相遇,甚至交换过一些小东西。

  此刻,那个年轻的猎人正试图掩护一个老人躲进窝棚,一支流矢呼啸而下,正中他的后背。他猛地一颤,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石牙的手指僵住了,下一支箭迟迟无法射出。旁边的老兵低吼着催促他:发什么呆!想挨军法吗?石牙一个激灵,想起那血淋淋的石碑,想起临阵畏缩的可怕下场,他咬紧牙关,再次拉开了弓,将眼中的一丝不忍强行压下。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毫不间断。泽部落的聚居地变成了修罗场。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的模样,就被从天而降的死亡夺去了生命。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土地和水洼。

  也有悍勇的泽部落战士试图反击,他们利用芦苇荡作掩护,用吹箭和投石进行还击。几支零星的箭矢和石块飞上土丘,造成了熊部落一方少量的伤亡。

  一个站在石牙身旁不远处的年轻战士,刚刚还在兴奋地射箭,突然被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卵石击中太阳穴,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是石牙同一个狩猎小队的朋友,昨天还一起分食过一块肉干。

  袍泽阵前凋零。

  死亡的阴影同样笼罩在攻击者头上。刚才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这种冲击让许多新兵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战争的残酷,不分敌我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熊爪枯槁对己方的伤亡毫不在意,他的独眼只盯着下方的杀戮效果。看到泽部落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清除,抵抗逐渐微弱,他下达了下一步命令。

  步兵推进!清剿残余!不留活口!

  手持铜斧和木盾的熊部落步兵开始从高地上冲下,进入已成废墟的聚居地,进行最后的屠杀和掠夺。

  战斗接近尾声。箭雨停止了,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哀嚎声却更加浓重。土丘上,弓箭手们沉默地放下弓,许多人瘫坐在地,望着下方的惨状,神色复杂。石牙看着朋友冰冷的尸体,又望向那个被他间接杀死的泽部落年轻猎人的方向,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白苏记录着战斗的过程和结果,脸色苍白,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她看到了计谋和武力的胜利,也看到了这胜利之下,如同草芥般被收割的生命,其中也包括熊部落自己年轻战士的鲜血。

  河对岸,秦霄仿佛能听到随风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的画面,浮现出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血泊中倒下的景象。那些关于战术、关于战争效率的知识碎片,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远程火力优势… …战场心理压制… …附带伤害… …袍泽之情… …战争的本质… …

  箭雨如麻,穿透的不仅是敌人的胸膛,也穿透了许多参与者心中某些柔软的东西,包括那些幸存下来的熊部落战士。胜利的代价,首次以如此直观和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他们面前。王权的扩张之路,每一步都浸透了鲜血,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