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咱们常家和谁家交好?医书传至甘州-《小官之女的富贵手札》

  巧娘默默点头,心里明镜似的,娘亲向来是嘴硬心软,这些话虽听着苛刻,却句句在理。

  可那股莫名的委屈还是像潮水般漫上来,堵得她鼻尖发酸。

  爹娘总把“大户人家”挂在嘴边,说祖父、曾祖父都是做大官的。

  可这“大官”是什么模样?巧娘从记事起就没见过。

  最早的记忆是昏昏沉沉的,肚子总空落落的,身上的衣裳永远带着洗不掉的补丁。

  后来跟着家人搬到京城这处小院,才算有了安稳窝,却也像被无形的墙圈了起来。

  隔壁的孩子能在泥地里疯跑打闹,她却要日日学那些拗口的礼数,认那些弯弯曲曲的字。

  巷子里认识的婶子大娘们,谁会端端正正行个万福?

  可她不敢违逆娘亲,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

  床上的爹爹咳了两声,枯瘦的手摆了摆:“哎,算了,孩子还小。你也别总把常家挂在嘴边,风头虽过了,谨慎些总是好的。”

  娘亲撇撇嘴,没接话,转身要去灶房,走到门口又猛地顿住,回头望着爹爹,声音里带着急:“你前几日不是说,家里人回京快有消息了?赶紧想法子联系联系!咱们这样熬到什么时候是头?你瞧这孩子,今日都晕了,真出了事怎么办?”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显急切,“家里那些老底、相识的人家,总该还有些情分吧?去求求他们,几十两银子总能凑出来的,救救急也好啊。”

  话音未落,她已匆匆掀帘去了灶房,粗布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灰。

  巧娘知道,娘亲说这些时心里定是发虚的,可这日子实在太苦了,苦得让人忍不住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爹爹在里屋没作声,只望着床顶那片泛黄的帐子出神。

  因着流放的缘由他腿上的风湿一日重过一日,如今整条腿都肿得发亮,动一动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轻轻叹了口气,若再等不到消息,等不到家里人回京城的那天,这腿怕是真要废了。

  帐子外传来巧娘轻轻的呼吸声,他缓缓闭上眼,指节在被子上攥得发白。

  灶房的油灯昏昏黄黄地亮起来时,娘亲终于扬声唤爹爹吃饭。

  他在里屋僵坐了许久,直到听见动静,才缓缓挪到桌边,额角沁出层薄汗,想是方才动腿时又牵了痛。

  “怎的?腿又疼得厉害了?”娘亲端上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杂粮粥,见他脸色发白,不由得蹙眉,“先趁热吃点,我再让巧娘去寻王大夫来瞧瞧。”

  爹爹摇摇头,枯瘦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摩挲着,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这病,没银钱打底,哪里是能根治的?”

  他忽然抬头,目光里竟透出几分往日没有的清明。

  娘亲瞧着他这神情,愣了愣,像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似的,眼里浮起些微诧异。

  “京里有户人家,”爹爹缓缓道,“早年同咱们家老爷子交好,他家如今住的半处宅子,原是咱们家老宅改的。只是现在不能去求,这人情,得用在刀刃上。等家里其他人都回了京,一块儿去登门,分量才够。”

  娘亲手里的粗瓷碗“当啷”一声磕在桌上,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是谁家?你从前怎么从没提过?他家如今……家底还厚实吗?”

  “如今依旧是官宦之家,”爹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听说这几年升得快,就是不知如今坐到什么位置了。过几日,让巧娘去打听打听,她人小,旁人不会多心。”

  娘亲脸上的愁苦像被风吹散了似的,眼角眉梢都松快下来,连对一旁扒着粥碗的巧娘说话,声音都软了几分:“快吃,吃完了早些歇着,明日娘给你蒸个鸡蛋吃。”

  巧娘小口啜着粥,没说话。油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

  爹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娘亲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底的几粒米,她自己却没动几口。

  粥是温的,可谁心里都揣着事,那点暖意,竟没怎么捂热肚子。

  巧娘听不懂爹爹说的“大户人家”究竟有多大排场,她只模模糊糊觉得,家里好像快要有钱了。

  一想到银钱,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爷爷。

  到时候一定要请他吃些好东西,那些她只在娘亲念叨里听过的糕点、蜜饯,都要让爷爷尝尝。

  不对,还有爷爷交代的任务呢。

  巧娘扒拉着碗里剩下的几口粥,加快了速度。

  得赶紧吃完,借着这盏昏黄的油灯,再把那本书仔细看看。

  明日起,她就得替爷爷把这事办妥了。

  她心里揣着这点念想,连带着碗底的粥都觉得香甜了些。

  西北甘州,如今早已不复昔日边地的萧索,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若是温以缇此刻归来,怕是要惊得合不拢嘴,这地方竟比记忆里更繁盛了许多。

  两国休战,甘州的百姓最是得实惠。

  瓦剌的商队络绎不绝地来此,驼铃声从早响到晚,皮毛、药材堆成了山,换走一车车的他们所需要的物资。

  再加上前几年打下的底子,如今的甘州已是大庆朝数一数二的商贸重城,街上的车马来往如梭,酒肆茶馆里满是南腔北调的客商。

  就在这热闹里,一本写给孩子的书突然在甘州火了。

  说起来也奇,这本薄薄的儿童读物能传开,一来是朝廷隐隐有宣传的意思,二来是由前知州温大人创立的书局在卖,更重要的是,书里的故事实在好。

  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听人念过几段也连连点头,说里面讲的做人道理浅显又实在,正适合讲给娃娃听。

  这股热乎劲还没过去,紧接着又有两本书震动了整个甘州。

  这回是医书,其中一本《疫中救民方略集》,竟专写当年甘州疫病之事。

  百姓们原对医书没什么兴趣,可一听说讲的是自家经历过的那场劫难,但凡手头宽裕些的,都想着买一本看看究竟。

  等书拿到手里,翻到前面的署名页,众人都愣住了,上面竟列着好些女官的名字!

  “温晴?这不是温大人当年身边的那位宫女吗?”

  有人指着名字惊呼,养济院的女官们更是心头一跳,发现还有好几位是她们相熟的女官。

  甚至连王尚仪、魏尚食、莫尚寝这些名号都在其中。

  “这知味居士是谁?竟敢给女子署名?”有人嘀咕,可不管这人是谁,这事对女官们来说总归是桩大好事。

  甘州养济院的女官们立刻动了起来,走街串巷地帮着宣传。

  现任知州周华浦看在眼里,自是发现了端倪,却半句没拦,只当没瞧见。

  消息传遍甘州后,养济院的女官们私下里细细一琢磨,忽然回过味来,这“知味居士”,十有八九就是温大人!

  温大人回京才一年多,竟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大的事,不仅写了书,还把她们这些女子的名字大大方方印在上面。

  一时间,甘州养济院的女官们个个心头滚烫,连走路都挺直了腰杆。

  日子久了,另一本书的内容也慢慢钻进了人心。

  这本《应急活法》起初没像《疫中救民方略集》那样勾着甘州百姓的好奇心,可买回去翻几页的人渐渐发现,书里记的那些法子,遇上磕碰、急病之类的要紧事时竟格外管用。

  就连城里药铺的大夫们都捧着书翻来覆去地研究,时不时抚着胡须赞叹:“这法子简单实用,寻常人家也学得会,真是救急的好东西!”

  街头巷尾渐渐传开了:“这知味居士真是大善人,两本书都写得实打实的好!”

  众人心里其实都明镜似的,这两本医书的背后,分明都带着那位大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