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新苗续章-《鸿蒙宝塔》

  春末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村庄染成一片嫩青。李二牛的田埂上,站着两个争执的汉子——张老三攥着锄头,脸红脖子粗地吼:“俺的地挨着水渠,多浇两瓢水咋了?”刘老五抱着膝盖蹲在泥里,闷声闷气地怼:“你多浇了,俺的苗喝啥?去年就是你,把俺半亩谷子浇烂了!”

  小禾牵着牛从地头过,牛背上的竹筐里装着刚割的青草,草叶上的水珠滚落在泥里,洇出小小的圆斑。他没说话,只是放下竹筐,捡起块瓦片在两人中间的田埂上划了道线,又在水渠口摆了块石头:“张叔,石头挡着,水到线这儿就停,够你的苗喝;刘叔,剩下的水顺着沟流过来,刚好润你的根。就像俺们放牛,牛吃饱了就得牵走,留着草给别的牛啃,不然地就秃了。”

  张老三瞅着那道线,又看了看自家苗地里冒尖的新叶——确实喝得够足了,再浇怕是要烂根;刘老五摸了摸自家半干的土,那道浅浅的沟刚好能引过细流。两人都红了脸,张老三挠挠头:“成,听这娃的。”刘老五也站起来:“俺去把沟再挖顺点。”

  雨里传来李二牛的吆喝:“小禾!把这筐麦种送村西头去,老王家的地该下种了!”

  小禾应着,牵着牛往村西走。路过老槐树时,见柳如烟正蹲在树下教几个娃娃画画。她铺开的宣纸上,一半画着沉甸甸的麦穗(有),一半留着空白(无),却在空白处点了几点墨,像飞鸟掠过田埂。“你们看,”她指着画,“麦穗太密了就不好看,留着空,才像真的田野。就像你们背书,不光要记住字,还得留着心思想意思,不然背再多也是白搭。”

  娃娃们似懂非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说:“柳姐姐,俺娘说做馒头要发面,面发起来才有空,吃着才软和——这是不是也是‘有’和‘无’呀?”

  柳如烟笑了,墨羽灵雀从她袖中飞出,衔来片带雨的槐叶,落在宣纸上的空白处:“是呢,连面都懂的理,人更该懂。”

  村头的晒谷场上,钱多多正帮着村民分粮。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是在算多少斤两,而是在地上画圈:“李婶家人口多,多分一斗;王伯家就老两口,少分半斗。不是偏心,是‘够’就行——李婶家不够吃会饿,王伯家多了吃不完会坏,都不合算。”

  李二牛扛着锄头路过,插了句:“就跟俺种土豆似的,一窝不能埋太多,三颗正好,多了长不大,少了空地可惜。这分粮啊,跟种地一个理,得匀。”

  夕阳穿透雨云时,小禾牵着牛往回走。牛蹄踩过的泥路上,留下串串蹄印,被雨水填了一半,像个个小小的“有”与“无”。他抬头望见山巅,陈浩天正坐在那块青石板上,看着山下的村庄。石板上的种子已冒出芽,青白色的茎上,顶着两片叶——一片带着晨光的暖,一片沾着夜露的凉。

  “陈叔,您在看啥?”小禾喊。

  陈浩天回头,笑着指了指村庄:“看他们。张老三和刘老五在合伙修水渠,李婶把多的馒头送给了王伯,连钱多多的算盘都学会‘让’了——这比任何道种都实在。”

  小禾走到石板旁,摸了摸那株新苗:“它会长成啥样?”

  “不知道。”陈浩天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里既有夕阳的金(阳),又有暮色的紫(阴),“也许是棵槐树,也许是株麦子,或者就是棵没人认得的草。但不管是啥,它总会知道,该晒太阳时晒太阳,该淋雨时淋雨,该扎根时扎根,该长叶时长叶——这就够了。”

  夜里,村庄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张老三的屋里,传来他给刘老五赔罪的笑:“明儿俺帮你挑水!”柳如烟的窗纸上,映着她教娃娃们画的麦浪,空白处的飞鸟像是活了,要飞出纸外。钱多多的算盘声停了,他正帮着老秀才修补被雨打湿的书,书页上“有无相生”四个字,被雨水润得愈发清晰。

  小禾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他想起掌心消失的青藤,想起七十颗道种的样子,突然明白,道从来不是要刻在石头上、记在书本里,而是要像雨水润田、阳光晒谷那样,自然而然地融进日子里。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小禾推开窗,见那株山巅的新苗上,停着只七星瓢虫,一半翅膀红得像火(阳),一半黑得像墨(阴),正顺着青白色的茎,慢慢往上爬。

  田埂上,张老三和刘老五的水渠修通了,清水顺着沟流,不多不少,刚好润过两家的地。李二牛蹲在地里,数着刚冒尖的苗,嘴里念叨着:“一株,两株……留着空,好长。”

  大道无形,却在田埂上、窗纸上、笑声里,长出了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