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冰涧横刀,三旌压魂-《纨绔六皇子,从八岁开始布局天下》

  天光死白,雪片如尸绒般飘落,沉沉压覆着鹰愁涧。

  裂谷之中,冰层已呈蛛网状布满龟裂,裂缝间渗出细细蓝雾。

  带着刺鼻的硫磺气味,自下而上蒸腾而来,仿佛地下有什么蛰伏的东西,正随崩雪渐醒。

  风一吹,那雾竟隐约缠绕出扭曲人形,一瞬即逝。

  宁凡立于谷口最高一块岩台,披风猎猎作响。

  风雪中那柄银龙腰刀钉入脚旁冰面,剑脊上凝满霜痕。

  他的右肩隐隐渗出血迹,衣料冻成冰壳,整个人像极了一座风雪中濒临断裂的兵像。

  下方,三军合围已成。

  梁军玄旗如墨,银边在寒光中晃得刺眼,刀盾成列如巨兽张口。

  秦军赤甲密布,颜色似刚凝干的血块,战鼓虽未擂响,却压得空气都发闷。

  蛮族骨帆自裂谷对面升起,旗帜用兽皮缝制。

  帆角处缀着骷髅串铃,随风碰撞出诡异的清响,像是招魂。

  “……风向变了。”苏浅浅站在宁凡身后,披着那袭染血的青衣。

  眼眸凝视着谷底冰缝,声音比风更冷,“下方地脉在动。”

  她说完这句话,火灯已从袖中取出,手指握着灯柄一丝不松。

  那灯在风雪中微微颤动,焰苗却非寻常橘红,而是淡淡幽蓝。

  火光照见她指腹的冻疮,一层水泡已被冻裂,血丝蜿蜒爬过掌心。

  “后悔吗?”

  尘妤的声音忽地从谷底传来,不高,却奇异地清晰,像是绕过空气、直接钻入人的耳骨深处。

  音落的瞬间,涧中仿佛回荡起无数相同的声线,一遍又一遍。

  将“后悔”二字拉长、压扁、重叠,如一张声波编织成的网,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后…悔…吗……”

  一名新兵猛地跪倒在地,抱头惨叫,耳孔竟渗出丝丝血线。

  另有几人踉跄倒退,失足滑落冰坡,滚落谷底,尸骨无存。

  宁凡眉头紧锁,抬手按住苏浅浅的肩:“不能硬顶,是声波矩阵,回音是武器。”

  苏浅浅却忽然蹲下,将火灯猛地插入面前冰缝之中——

  “闭嘴!”

  伴随着她怒喝,火苗骤然一收,如利针般凝束,直插冰下蓝雾源头。

  空气震荡的一刻,周围的声音忽然像被一层寒纱裹住。

  尘妤的语声瞬间破碎成无数微小回响,最终如鱼跃冰面般散裂、熄灭。

  风雪忽地一静,仿佛整个山谷都屏住了呼吸。

  宁凡望着那一缕尚未熄灭的蓝火,眼中寒意愈浓:

  “她在赌……赌这火还能镇得住地心之声。”

  他抬眸,目光穿透风雪直盯对岸:“那就别给她输的机会。”

  雪还在下,却变得稀疏沉重,如一枚枚坠落的灰烬,沉默地压在盔甲与心脏上。

  宁凡眯眼望向谷底。

  他的视野透过风雪,望见冰层之下,那层层叠叠的黑岩浮现焦痕。

  缝隙中隐约跳动着幽蓝的微焰,如夜幕下即将苏醒的野兽眼睛。

  他抬手拂去冰刀上的积雪,指节因寒意泛白,却在握住刀柄时,青筋暴起。

  “……宋征。”

  呼唤之声未高,却如刀穿冰水,沉沉切进人心。

  片刻后,一道身影自冰坡后奔来,浑身裹着白披,眼神如刃:“末将在。”

  “东南冰桥,岩层中藏硝石,可助燃。”

  宁凡指向那处被风雪遮掩的断道,言语如霜:“带你的人,点它。”

  宋征眸光一震:“可那一炸……整座涧都会崩塌。”

  “就是要崩塌。”宁凡缓缓转过头,那双眸子灰白如冰。

  “不把他们的退路一并埋了,他们就会想着借我命,过这道桥。”

  话音落下的一刻,他已将龙刀横于膝前,微屈身体。

  一缕血从嘴角缓缓滑落,在银盔与黑发交界处晕染,宛如霜夜裂开的蛛网。

  宋征不再迟疑,领命奔出。

  雁门营的炸阵小队悄无声息地潜入东侧。

  在雪洞后拆包硝石,裹火膏、压引绳,一切按战前演习熟练推进。

  只是这一次,他们脚下不是演练场,而是鹰愁涧,是兵锋对峙的断命之谷。

  风愈加急,苏浅浅仍半蹲在那盏火灯前。

  焰苗已缩成几不可见的火点,几乎随时可能熄灭。

  她的指尖紧贴灯壁,寒意透骨,而火苗映在她瞳孔深处,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

  这时,灯壁忽地泛起微光,像水面浮现倒影。

  下一瞬,一道影子竟模糊浮现于其中——

  那是尘妤,或至少是她的剪影,身披蛮族羽甲,发如飞瀑,唇动却无声。

  “你烧得尽冰雪……烧不尽人心。”

  苏浅浅瞳孔微缩,掌心微颤,一滴血落入灯油之中,火光忽明忽暗,如将熄未熄。

  “我能烧一次,就能烧百次。”她低语着,像是在告诉别人,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然后,伸手一握,将灯盖扣上,火焰在一声细响中被迫压灭——

  却仍有余热,在她掌心烙下一圈浅红的痕。

  “引爆。”

  谷对面,宋征终于点燃火线,随即高声断喝。

  下一刻,天崩地裂。

  硝石爆炸声震耳欲聋,冰桥炸裂成数十道锋锐飞刃,冰屑飞腾十丈高。

  巨响之中,整条谷道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

  半壁崖岩轰然塌陷,吞噬了秦军先锋的两支小队,残肢与战车一并坠入深渊。

  积雪卷风而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刹那间如昼。

  硝石燃爆激出深岩火线,蓝色的火柱在山腹间爆出数瞬。

  像苍岭心脏露出的脉络,而后随雪压重重闭合,归于寂灭。

  冰屑落尽后,整片东翼成了一座孤岛,与主军彻底断绝。

  宁凡一手扶刀,望着爆炸后燃尽的余灰,低声道:

  “鹰愁涧不欢迎客人。”

  他微微垂首,右手指节因用力而渗血。

  风继续吹,血被冷风迅速凝结在铠甲之上。

  留下一道道深褐色斑痕,如同这块北境冻土上千百年不变的记号。

  风雪暂歇,天地之间只余爆裂后的尘灰与焦土,仿佛连天空都被刚才那场爆炸震得一阵失声。

  三方军阵,皆静默。

  梁军玄旗如墨,边缀银线,在晨光下折出刺目的冷光;

  秦军赤甲密布,悄无声息地推前攻车,却因东线崩塌而失了推进路径;

  最右翼的蛮族兽帆缓缓摇动,帆骨之上垂下用白骨串成的铃索。

  在风中碰撞,发出清脆而诡异的“铃铃”之声,像是远古祀火中为亡灵招魂的歌谣。

  宁凡直身立于崖顶,风吹动他披风的残角,凌乱如战场后的战幡。

  那柄染血长刀插在他身侧,映着脚边逐渐冻结的焦岩与碎冰。

  这时,一道低微却突兀的响声,自他身后传来。

  苏浅浅仍跪坐于冰缝旁,那盏本已熄灭的火灯——

  却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像是内部的某种机制在高温与剧寒交替之间,骤然裂变。

  她抬头望去,只见灯壁竟浮现出一道极其模糊的影像,不再是尘妤,也不是任何熟识的面孔。

  那是一道极其古老、却又带有她姒族血脉轮廓的女子容颜。

  ——轮廓未明,眉心一颗朱砂印,似哭似笑。

  苏浅浅呼吸一滞,指尖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前。

  那枚缝在贴身衣襟里的青衣符,在方才冰河爆炸时曾微微发热,而今竟仿佛又隐隐震动。

  “……这是谁?”她喃喃,声音被风吹散。

  火灯内的火光闪动如眼,似在回应,又似在拷问。

  宁凡转头看她,眸中划过一抹短暂的疑惑与警觉。

  她却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用牙将那层灯灰小心刮下,掰成碎屑,递至唇边,一口吞下。

  苦,烫,像是将火灼的灰尘吞进腹腔。

  “我若能烧一次……就能烧百次。”

  那是重复的誓言,亦是将生死锁进肉骨的咒语。

  她闭目半息,重新将火灯收入怀中,整个人像是在冰风中被淬火后的刀,褪去了锋利的外壳,却反而更锋,藏于鞘。

  远处三军仍未动,或许是震惊、或许是观望,或许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了合围节奏。

  尘妤的声音再未响起,但在这死寂之后,仿佛连空气也被点燃,酝酿着新一轮风暴。

  宁凡再次抬头,望向那三旌林立的对岸,眉目沉冷:

  “现在该轮到他们乱了。”

  ?

  夜将至,三面合围之局看似稳固,实则暗涌初现。

  冰雪下方,蓝焰仍在缓缓攀升,火灯内余温未散。

  姒族之血与焚世之火,将在这北境最后的峡谷,合燃一场无声的天问。

  ——天若不言,我便焚雪为誓,叫它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