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黑泉沸鼎,千帆裂云-《纨绔六皇子,从八岁开始布局天下》

  火井之北,黑泉边缘。

  新筑的提炼棚尚未干透,棚顶覆着一层半焦油的黄布。

  风一吹就发出呛鼻的酸腥气。

  半山腰的悬崖上,挂着一排尚未下葬的旧军铠,甲片边缘被雪水浸透后卷曲泛锈。

  远远看去像是一排倒挂的蝉翼,脆薄而沉默。

  谢鸢站在分晶塔下,眼圈青黑,额角贴着一条微裂的火油管。

  塔身以七层铜环套建,中段插着一根长颈玻壶,里头滚动着混浊的黑液。

  液面浮浮沉沉,一缕缕乳白色蒸汽自顶层缝隙逸出,被风一卷,又落入脚边浅坑中,化作刺鼻的白霜。

  “再提一次,控温四百三。”她嘶哑着嗓子嘶咐,声音干涩如纸,像是从肺底刮出来的沙。

  工匠阿烛一手握铜铃,一手扶着鼓风阀:“师娘,这……塔脚温度上不去了,骨灰滤层快烧穿了!”

  “烧就烧。”谢鸢盯着那一缕不安分的火苗,“把咱这批死过的人,再请回来一次。”

  话音未落,“咔”的一声脆响自塔心传来,像是某根支撑柱被压断。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愈发狂暴的蒸汽震颤。

  铜环轻颤,似有压力无法排解,液面暴涨、沸腾。

  谢鸢忽而举起手中羽刃状铜杆,猛地捅入塔底加热罐,将油水翻搅数下。

  火苗瞬间膨胀,塔身骤响。

  “师娘,不可——!”阿烛惊声扑上去。

  轰!

  黑泉边炸出一团火浪,携着粘稠的焦油雾气喷涌半空。

  铜环炸裂,碎片四溅,谢鸢被气浪卷起,狠狠抛出十数丈,落地一刻。

  体表油火未灭,连发丝都贴着头皮燃着。

  工匠们蜂拥而上,有人拽水囊,有人裹雪裹衣。

  只听谢鸢胸腔震动,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加……骨灰……吸硫……”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条数据。

  “她说得对。”叶流苏从雪丘走来,长裙拖雪,眸色淡然如旧,却已非昨日之她。

  “人骨中钙质可破杂硫,姒血能催油层分化。若能将两者结合,石油便可控燃。”

  宁凡站在一旁,脸色如铁。他额头裹着雪帕,身后立着苏浅浅。

  她低着头,掌心绷着纱布,一缕炙痛焦痕还未愈合。

  谢鸢临终爆炸时,她曾欲以姒火阻止,却被宁凡一掌按住。

  “你不能再流血了。”那时他说。

  可现在,听着谢鸢的遗言,她掌心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仿佛那“执”字焦痕在提醒她:这火不是她挑的,却终归要她燃下去。

  分晶塔半毁,但叶流苏随即在残骸中发现一段未爆裂的油管。

  里头分层明显,油水澄澈,最底层甚至凝成了微微发紫的结晶。

  “凝油晶。”她捻出那块指甲大小的结晶,用火灯残片试探。

  一瞬即燃,火舌稳定,蓝焰近乎透明。

  众人面面相觑。

  “重建塔。”宁凡缓声开口,目光冰冷,“谢鸢的火不能白烧。”

  “烧不白的。”苏浅浅望着远处那团熄灭未久的火光,“她的火,在我们每一人心里。”

  众工匠默然,转身时,有人悄悄将谢鸢的半截铜发簪捡起,裹入腰间。

  夜色渐深,山风卷起炸裂铜环残片,划过夜幕,如断羽坠落。

  黑泉之南,冬林断影,雪浅如鳞。

  一辆青漆马车慢慢驶入营边集市,车轮压过结冰泥泞,发出齿咬般的咯吱声。

  赶车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货郎,背上驮着个矮木柜,柜中插满彩绘糖人:

  有蛇吞兔,有猴挂藤,也有只展翅的玄鸟——羽翼刻得极细,尾部竟缀着一点红铜粉尘。

  集市人稀,但仍有孩童驻足。

  陆念北站在米摊后,怀里窝着一条骨瘦如柴的小狼犬。

  他眼神冷静,瞳仁微敛,自谢鸢之死后,他已三日未言一语。

  只在夜深时摸出骨笛吹《梅雨调》,音细如针,似是吹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听。

  货郎靠近时,他的狼犬忽然竖起耳朵,鼻尖一颤。

  “孩儿哥,买个糖人嘛?”货郎笑着掏出一枚用蜂蜡封好的糖丸。

  放在他摊边,“玄鸟护粮运,吃了能长志气。”

  陆念北没动,但那狼犬却低吼一声,猛地扑上。

  咬住货郎衣摆,一路撕扯到肩膀,露出藏在袖中未拆封的皮囊。

  啪——

  那糖丸掉地,碎裂,内里露出半截青铜针管,外皮涂着熟悉的玉粉灰——

  硫化蛇纹玉。遇水即溶,三息毙命。

  周围一片死寂。

  货郎色变,猛地反手拔匕,直取陆念北。

  但他身形虽快,未快过那孩子的手。

  陆念北半跪着,从狼犬嘴边抄起那已碎的糖丸残壳,猛地一抹。

  将剩余的毒糖强塞入刺客嘴中,低声咬牙:“爷爷教我……糖里有刀,要反喂。”

  刺客喉头鼓动,下一瞬,咳血倒地,口中泡沫翻涌,胸口的玄鸟刺青显形,褪色如蜕。

  苏浅浅赶来时,看到的便是陆念北坐在毒尸旁,双眼通红。

  小手依旧死死捏着那截糖管碎屑,掌心已被锋边割出一道血痕。

  “这是第几个了?”她问。

  “第五个。”陆念北声音哑哑的,“狼狗不吃糖,它比我知道谁心里藏毒。”

  她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布,替他包住手:

  “别让你爷爷教你的东西,只留下伤口。”

  狼犬卧地喘息,一双眼仍死盯着货郎尸身,低低呜咽。

  那晚之后,黑泉营中糖食禁售,旧集市连夜拆除,而由叶流苏主持的新分晶塔,在谢鸢火堆余烬上拔地而起。

  塔身改用三层构造,下段以碎骨灰砖压炉,中段姒血催油层。

  顶端燃蓝晶火,火苗宛如静水,但炽热至极。

  纯油首次流出时,宁凡立于塔前,看着那一管清澈如镜的蓝色液体,良久未语。

  “用谢鸢的命,换了这滴。”苏浅浅道。

  “用全北境的血,还得换更多。”他低声。

  她没说话,只将掌心那“执”字的焦痕,按在新铸的铜管上,片刻后。

  那一缕金光流转,从焦痕处汇入油中,竟激起一圈涟漪似的火光。

  整管火油如被“唤醒”,炽焰沿线而燃,稳如心跳。

  “这就是你要的火?”她问。

  宁凡看着她的掌心,像是隔着很远的风雪,才答出一句:

  “这是我们一起守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