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青铜镜残片·一剑去破之-《千丝诏》

  沈知意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佩取下。

  就在玉佩离开尸骸的瞬间,那具漆黑的尸骸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悄然化作飞灰,消散于黑暗中。

  玉佩入手温热,那柔和的安魂白光顺着手臂涌入她体内,瞬间让她精神一振,识海中的诵念杂音被削弱了不少。

  而红绳的灼热指引,并未停止,反而指向了更下方!

  难道……

  沈知意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继续下潜!

  果然,不久后,又一点类似的微弱白光在侧下方闪现!

  同样是一具嵌在壁中的尸骸,看服饰碎片,年代更为久远!他心口同样藏着一枚刻有安魂符文的器物,这次是一枚小小的青铜镜残片!

  取下残片,尸骸化灰。

  红绳指引继续!

  就这样,沈知意循着腕间红绳的灼热指引,在这无尽的黑暗深坑中,不断发现着一处又一处前辈殉道者留下的微光——玉佩、镜片、符牌、甚至是一枚刻着符文的牙齿……

  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碎片,却都以同样的方式,在此地留下了最后一点安魂之力,如同黑暗航道上的一座座微小灯塔!

  这些微弱的白光单个并不起眼,但每当沈知意取得一件,那光芒便会融入她腕间红绳,红绳的光芒便炽盛一分,那指引也越发清晰明确!

  她忽然明白了!

  这红绳,这虎符残存的气运与父亲的真元,感应到的并非螭心,而是这些前辈们留下的、源自同一脉的安魂镇封之力!它们在此地相互呼应,指引着后来者!

  而这条由无数殉道者微光铺就的路径,最终指向的……必然是这镇封的核心,也即是——核心所在!

  下坠终于到了尽头。

  脚底触到了坚实而冰冷的地面。

  这里似乎是坑底,却异常宽阔。周围依旧漆黑,但那无尽的诵念声在这里反而减弱了,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轰鸣声!

  咚……咚……咚……

  每一声轰鸣,都震得整个坑底微微颤动,也震得人气血翻腾,神魂欲裂。

  真武剑和金珀的光芒在这里被压制到极限,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沈知意低头,看到地面并非岩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了无数血液的、微微蠕动的胶质状物质!踩上去软腻而恶心。

  红绳的指引在此地达到了极致,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手腕,笔直地指向正前方!

  她抬头望去。

  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前方不远处,坑底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惨白骸骨堆积而成的、约一人高的骨堆!那些骸骨扭曲破碎,有人形,有兽形,更多是无法辨认的怪异形状,全都散发着浓郁的怨毒和死气。

  而在骨堆的顶端,悬浮着一颗东西。

  那是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却在表面不断流淌着暗红色血丝的心脏!它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正是源于此!

  每一次搏动,都有大量的黑色气流和破碎的怨念从中涌出,融入周围的黑暗。而那些惨白的骸骨,则如同朝圣般,不断将缕缕灰白死气注入心脏之中。

  螭心!

  这就是那古螭被镇压的核心,是一切邪异和疯狂的源头!

  在螭心的正下方,骨堆的前方,地面相对干净。

  那里,插着一把剑。

  一把样式古拙、剑身宽厚、却从中断裂、只剩半截的青铜古剑!

  剑柄已被岁月腐蚀得模糊不清,但剑锷处隐约可见两个古老的鸟篆文字——“镇岳”!

  而在这断剑的旁边,倒着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与壁上的那些不同,它并非嵌在墙里,而是自然地倒伏在地。骸骨身上覆盖的衣物早已腐朽殆尽,但从残存的些许饰品和骨骼形态来看,年代极其久远。

  他的一只骨手,死死握着断剑的剑柄。另一只骨手,则向前伸出,指尖深深插入那暗红色的胶质地面,似乎在临死前,还想向前爬行,触碰什么。

  而就在他向前伸出的指尖前方,不到一尺的地方——

  静静地放着一本薄薄的、以某种不知名黑色兽皮制成的书册。

  书册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在中心处,烙着一个清晰的、灼热的掌印!那掌印的轮廓大小……与胥浦河边石壁上被蚀毁的那个,一模一样!

  《镇国蛊典》?!

  或者说,是它所窃取的、源自此地力量的……原始抄本?!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聚!

  前辈殉道者的安魂之力指引她来此,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继承?或者……完成最后的镇封?

  那蓑衣人所说的“心灯”将灭,需要新的“灯油”……

  难道这“灯油”,指的不是灵魂,而是……这本真正的《镇国蛊典》?以它为核心,重新点燃镇封?

  那具倒伏在断剑旁的骸骨,又是谁?是第一个发现并试图封印此地的人?还是……另一个失败的“虚饵”?

  就在她心神激荡,目光落在那本黑色书册上的刹那——

  异变陡生!

  她身后无尽的黑暗中,一道极淡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的指风,悄无声息地射向沈知意的后心要害!指风中蕴含着一种极其阴毒、能瞬间冻结神魂的可怕力量!

  与此同时!

  另一侧,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黑色兽皮书册,封面那个灼热的掌印,猛地爆发出诡异的吸力!

  沈知意怀中的所有东西——蛊王碎片、金色琥珀、甚至那枚刚刚得到的青铜铃铛——都猛地一颤,仿佛要被那书册强行吸过去!

  前有诡异吸力拉扯,后有绝命偷袭!

  陷阱!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的杀局!

  那蓑衣人或许并非完全欺骗,但他也未必知道,这最深处的核心,早已被另一股力量暗中掌控!那发射蚀骨箭、抹去痕迹的幕后黑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沈知意腹背受敌,身形被两股力量拉扯,几乎无法动弹!

  眼看那灰白指风就要洞穿她的后心!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她一直紧握在左手的那块、得自胥浦河畔木牌,上面那道完整的安魂符文,骤然自动亮起!

  柔和却坚定的清辉瞬间爆发,不仅暂时抵住了兽皮书册的吸力,更在她身后形成了一面薄薄的光盾!

  嗤!

  灰白指风狠狠撞在光盾之上!

  光盾剧烈震荡,瞬间布满了裂痕,眼看就要破碎,却也成功将那必杀一指阻滞了刹那!

  就是这刹那!

  沈知意动了!

  她根本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偷袭者,所有的精气神在这一刻提升到极致!

  真武剑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惊天长鸣!冰蓝色的剑罡与金色琥珀的力量、腕间红绳汇聚的众多安魂白光,以及木牌最后爆发的清辉,前所未有地完美融合在一起,尽数注入这一剑之中!

  剑光璀璨如九天星河坠落,却又带着镇岳断岳的无匹锋芒与安魂定魄的悲悯苍凉!

  目标——并非身后的偷袭者,也非那本诡异的兽皮书册。

  而是——

  那颗高悬于白骨堆顶、不断搏动、散发着无尽邪恶的——

  螭心!

  噗嗤——!

  凝聚了沈知意所有力量、所有决绝的一剑,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颗漆黑流淌血丝的心脏正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螭心剧烈地、疯狂地搏动了一下,发出一种令人神魂刺痛的尖锐嘶鸣!

  紧接着,无数道璀璨的冰蓝色、金色、白色光华从剑刃刺入处爆发开来,瞬间蔓延至螭心全身!

  咔嚓……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响起。

  螭心表面出现无数道裂痕,光芒从中迸射!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整颗螭心,轰然爆碎!

  无尽的、精纯却狂暴无比的黑暗能量混合着破碎的怨念,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冲击席卷!

  整个深坑底部剧烈摇晃,岩壁崩塌!

  那本黑色兽皮书册被这股爆炸性的能量狠狠掀飞,封面上的掌印明灭不定,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随即消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

  身后那道偷袭的影子似乎也没料到沈知意如此决绝,闷哼一声,被能量洪流冲得倒飞出去,瞬间没入黑暗,不知所踪。

  白骨堆寸寸碎裂坍塌!

  沈知意首当其冲,被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狠狠拍中!

  真武剑脱手飞出,寸寸碎裂!

  金色琥珀光芒彻底黯淡,化作齑粉!

  腕间红绳崩断,所有汇聚的安魂微光瞬间消散!

  木牌上的符文耗尽最后力量,彻底黯淡,掉落在地。

  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鲜血狂喷,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最后的感知里,只有那柄插在地上的“镇岳”断剑,在能量风暴中微微嗡鸣,剑身流转过一丝极淡的、古拙的光华。

  以及,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轻轻萦绕了一瞬,便彻底消散。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重得如同水银,压迫着眼皮,也压迫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

  沈知意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沉入万丈寒渊的碎冰,意识在冰冷的刺痛和模糊的暖意间浮沉。经脉如同被撕裂后又粗暴地捻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剧痛。

  她试图睁开眼,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耳边有声音。

  不是那令人疯狂的诵念,也不是螭心爆碎的轰鸣。是……水声?缓慢的、有节奏的流水声,还有……木头轻微的吱嘎声。

  她在船上?

  意识如同断线的珠子,艰难地试图串联。

  螭心……碎了。真武剑……毁了。金色琥珀……没了。红绳……断了。

  她还活着。

  怎么活的?

  最后的记忆是毁灭性的能量洪流将她吞没,骨骼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是谁……?

  一段极其模糊的片段撞入脑海:冰冷刺骨的黑暗乱流中,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了她破碎的衣襟,一股并不温暖、甚至带着某种尸骸般阴冷的气息将她包裹,硬生生从那毁灭风暴的边缘拖拽而出……

  那感觉……不像活人。

  是那蓑衣人?他不是已经化为灰烬了吗?

  还是……那具倒在“镇岳”断剑旁的古老骸骨?

  念头纷乱,却无法深究。剧烈的头痛让她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极其苦涩的液体渡入口中,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却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勉强滋养着干涸撕裂的经脉。

  她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刺得她眼睛生疼。

  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头顶是破旧的、泛黄的乌篷,缝隙间漏下天光,显示此刻应是白日。身下是硬邦邦的船板,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

  她正躺在乌篷船里。

  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发出规律的吱呀声。

  她试图移动一下,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心脉处,空空荡荡,内力几乎枯竭,冰魄诀的运行滞涩无比。

  “姑…姑娘?你醒了?!”一个惊喜又带着极度惶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知意艰难地侧过头。

  是路小佳。他蹲在船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底残留着些许墨绿色的、散发着苦腥气的药渣。他脸上惊魂未定,眼圈乌黑,嘴唇干裂,看起来比沈知意好不了多少。

  “我们…我们还活着……”路小佳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像是想笑,表情扭曲,“太好了……我还以为死定了……”

  沈知意的目光掠过他,看向船尾。

  黑衣女子背对着她,正在摇橹。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左臂用撕下的衣料牢牢包扎着,渗着暗红色的血迹。听到动静,她缓缓回过头。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唇边甚至还有未擦净的血痕,但眼神却依旧冷静,只是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惊悸。

  “醒了就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言简意赅,“我们还在胥水上,顺流漂了快一天一夜了。”

  胥水……出来了?

  沈知意心中微震。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毁灭般的坑底。

  “怎么……出来的?”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般疼痛。

  路小佳连忙将陶碗凑到她嘴边,又喂了她一口那苦得令人发指的药汁。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摇橹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知道。”她最终说道,眉头紧锁,“螭心爆炸的时候,我们都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在这条船上了。船已经漂出了那段可怕的河道,你和路小佳都在船上。”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检查过,船完好无损,甚至……连之前被打湿的篷布都干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诡异感。

  路小佳猛点头,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是…是的!像是有人把我们从那鬼地方捞出来,又好好放在船上的!可……可会是谁呢?那老蓑衣人不是已经……”他不敢再说下去。

  沈知意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那模糊记忆中阴冷的手臂……并非幻觉。

  有人救了他们。

  是谁?目的何在?

  她忽然想起那柄“镇岳”断剑最后的嗡鸣,和那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是镇封之地残留的古老意志?还是另有所图?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右手一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她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块已经彻底黯淡无光、符文模糊的黑褐色木牌。另一样……却是一小片不规则的黑**皮,边缘焦黑卷曲,质地奇特,正是那本黑色兽皮书册——《镇国蛊典》的一角!

  这碎片只有半个巴掌大,上面没有任何符文或文字,只在中心处,残留着那小半个灼热的掌印痕迹!

  它竟然在螭心爆炸的毁灭风暴中,存留了下来,还被她在无意识中紧紧抓住!

  看着这枚碎片,沈知意目光骤然锐利。

  螭心虽毁,但这引发一切灾祸的根源——《镇国蛊典》并未完全消失!这碎片,就是证据,也是线索!

  那些幕后黑手,那些发射蚀骨箭、抹去痕迹、甚至可能在她之前潜入坑底布局的人,他们真正想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唤醒古螭,而是……这本东西!

  或者说,是其中记载的、操控气运、窃取古螭之力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