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字千情,落笔皆因-《新人写作技巧》

  天未亮,乌鸦掠过屋檐,发出一声长鸣。

  我从梦中醒来,院外已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推门一看,是一位身穿彩罗的女子,手中提着一篮黄花。

  她轻声道:“李师,我为花起名。”

  我一愣,看她神色认真,便引她入座。

  她将花一朵一朵摆开,黄得纯粹,香而不腻。

  “我父种此花五十年。”

  “他走后,我接手照料。”

  “每年都有人来买,说这花能解愁。”

  “可没人知道它叫什么。”

  我静看那花良久,写下一名。

  “忘忧。”

  “名非神术,却能慰心。”

  女子双目微红,将名纸小心放进篮中。

  她起身离去,步履轻盈,仿佛已卸下多年的重担。

  正欲收笔,一名白发老儒踏雪而来。

  他面色红润,袖中夹着厚厚书卷。

  “李师,我一生着书三十六卷。”

  “今将此生心血,汇于一册。”

  “想请你为其命题。”

  我接过卷册,纸张微黄,墨迹犹新。

  翻看几页,字里行间皆是山川草木、星辰人情。

  我沉默良久,落笔写下四字。

  “观世微词。”

  “观者非高,微者非小。”

  “是书写天地一线,是你半生心血。”

  老儒合卷叹息:“好,好名,配得上我这孤苦半生。”

  他拱手告辞,身影渐远于雪地之中。

  雪未停,门前忽有两名童子匆匆奔入。

  一人眼盲,一人聋哑,皆身着青褐布衣。

  他们拿出一块锦帛,其上绣着一轮黑日。

  我心中微动,知是“焚心谷”之人。

  那谷中多修极道,弟子皆抱缺而修。

  童子手指其上,哑声咿呀。

  我伸手接过那帛,墨迹隐现,是一段咒文。

  意在唤醒谷中镇山兽之识,以守一方安宁。

  “需名以定形,以稳其魂。”

  我点头,提笔书名。

  “昭冥。”

  “昭者光明,冥者深藏。”

  “此名可令其知黑之中亦有光可引。”

  童子接过,行礼三叩而退,留下帛中黑日,仿佛微微一震。

  黄昏时分,来了一个光头大汉。

  他衣衫破旧,背上扛着一口破铜钟。

  “李师,这钟是我从雷峰废墟里挖出来的。”

  “敲它三声,百兽不近。”

  “但我怕它身有怨魂,不敢乱用。”

  “给它起个名,镇镇魂也好。”

  我看了那钟一眼,铜身锈蚀,上刻着一排模糊梵文。

  我叩了叩钟壁,声音沉而厚,隐有回音。

  我写下一字,贴于钟上。

  “止。”

  “止者,终也,始也。”

  “为兽止步,为音止乱。”

  大汉眨巴眼,似懂非懂,抱起钟转身离去。

  钟声震颤,惊起院中一排栖鸟。

  夜将至,一名年迈道姑步入我屋。

  她衣袍旧得发白,步伐却不曾踉跄。

  她身后悬着一面镜子,铜边开裂,镜面泛灰。

  “李师,此镜照我百年。”

  “我将归土,它却犹存。”

  “我欲为它命名,以传我心道。”

  我望向那镜,一瞬间,竟见镜中自我身影一闪即逝。

  我知此镜非凡,是感知之物。

  我慎重其事,焚香三柱,静坐片刻。

  方才落笔二字。

  “观无。”

  “观者觉世,无者净心。”

  “此镜之名,成则照识,败亦归空。”

  道姑闻言长叹,低声念道:“我愿此镜,照他三世。”

  她缓缓离去,镜在身后微颤如惜别。

  夜已深,星光洒满院中青瓦。

  我倚着门框,望见前方石道上,缓缓来了一辆破车。

  车由一头泥塑牛牵引,吱呀作响。

  一名身穿灰布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抱着一个灰色陶罐。

  “李师,我是烧陶的。”

  “这是我娘。”

  “她临终前不愿入塔,不愿入土。”

  “说要与我并肩。”

  “我便烧了她,封在这罐里。”

  “可她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如何喊她。”

  我接过陶罐,它温热无声。

  罐身刻着三根稻草,像是记着她一生的辛劳。

  我提笔,写下一名。

  “稻心。”

  “稻者养命,心者为念。”

  “她为你活,如今也守你一世。”

  男人喉头动了动,双手颤抖。

  “好,好……这个名她会喜欢的。”

  他抱罐离去,那头泥牛竟也低头一拜。

  烛火燃尽,风声扑面。

  我又取出今日所书,细细整理,放入名册。

  一页页纸上,记着的不是笔墨。

  是他们曾用力生活的痕迹,是他们不愿被忘的痕心。

  窗外月正圆,银光泻地。

  而我,翻开空白的纸张,等下一段故事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