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幕迷障-《牙行诡事》

  宋少予的尸首正孤零零躺在床塌上。

  据他爹说,他是连发几夜高热,陷入昏迷,最终猝然离世。

  世上并没有毫无缘由的亡故。

  眼下他面色苍白,透着层乌青,眼底淤积了更深的熏色,面目几分狰狞,脖颈有抓挠出的血痕。

  想起沈砚说与自己那些有关宋少予此前种种异举。

  难怪让自己来验尸查毒。

  可自家儿子死因死状皆如迷雾,身为刑部侍郎的爹却悄然无声,只字未提。

  如此看来,或许不安人手到后院,严控有人接触宋少予尸首的举措,并非偶然。

  季有然心道一声叨扰,一边替他套上衣袍,一边探查。

  又些许愤懑,补了句:“宋少爷若怪,就去梦里吓唬沈砚那王八蛋!”

  婢女在此时拿着针线跑来。

  “可是银针?”他追问。

  婢女连连点头。

  “你去外门看守,棺木随时会到,若听到动静,你就咳嗽三声。”

  “可……”婢女有些迟疑盯着针线。

  季有然举起衣袖,露出一块缝痕,递到她眼前,“我缝的。”

  婢女连声致谢退到了门外。

  季有然拿起银针,一手捏住宋少予的脸颊,迅速刺入他的舌尖。

  银针却并未变色。

  季有然扬眉。

  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三声咳。

  季有然抬头,婢女在冲他疯狂摆手,随后约是怕老爷责难地退走不见。

  季有然却还不能退。

  舌尖无毒,并不代表无异。

  若进食一阵,还需探查胃部。

  此时不查,落了棺盖再无机会。

  如今剖腹显然不可能,只能刺查后背的脾胃俞两穴。

  季有然心下一横,伸手将宋少予拖起,探进领中。

  却在此时,一行人已跨过门廊,转过一角,便能透窗而视。

  于是第一个转来的尹尚书,不经意抬头,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情景。

  自家郎中季有然,推坐起宋少予的尸身,手臂探进衣领。

  遥遥与他四目相望。

  饶是多年游走刑狱,刀尖舔血的尹尚书也一时难持情绪地惊刹脚步。

  带得跟在他身后的宋侍郎,和抬着棺木的仆从都被迫停步。

  踉踉跄跄,棺木摇曳。

  “大人?”宋侍郎不明就里。

  “我……”尹尚书史无前例地口中磕绊,他手团在唇下咳了一声,“我忽然想,眼下人手可充足,是否需要部中再委派几人?”

  宋侍郎道:“感谢大人,但小儿无功无名,还是从简便可,别再劳动他人了。”

  说罢正要前行。

  “宋侍郎!”尹尚书又唤他。

  “两位大人呦,有什么话落棺再讲也不迟!吉时不可误啊!”执事举着罗盘催促。

  尹尚书只得收声,让出通路,心中万千情绪,遮在面中。

  再转过廊角,窗棱缝隙间,已不见了季有然放肆的姿态。

  执事上前,招呼着将棺木停稳。

  “准备抬身落棺!”悠长音调漫在院中,棺椁稳稳落地。

  宋侍郎的身形又晃了晃。

  尹尚书轻轻扶住。

  他感激望了一眼,站稳,扶了扶素帽道:“大人请在此处稍后,抬身之事就交由我等即可。”

  主家显然并不希望自己进到卧房,尹尚书只能停步。

  目光却紧追窗口,虽然那里已看不出异样。

  不多时,四名男丁各抬木板一角而出。

  其上平放的尸首,衣衫齐整,双手交叠胸口,只是面上覆了张素巾,想必是丧仪的要求。

  尹尚书紧握的拳这才稍稍松开。

  “落!”执事引吭。

  一行飞鸟从枝头惊起。

  “儿啊!”宋侍郎忽然趴俯在尸身上。

  先一步顺后窗跳出的季有然贴在墙边,听着一阵纷乱,慢慢渐息,随后“咔嗒”一声闷响。

  盖棺定论,他长吁口气。

  队伍抬着棺木向灵堂行去。

  他探头张望,小心翼翼闪身而出。

  心中又将沈砚骂了个体无完肤。

  悄无声息溜回正堂,恰逢棺入主位。

  亲眷宾客依次上前焚香吊唁,女眷们更是哭得几欲昏厥。

  纷乱里无人注意。

  季有然整整衣衫,跟随在队伍间,缓缓向灵堂走时,忽闻一道沉喝:“季有然!”

  回头,尹尚书在不远处盯着他,目光如审视狱中囚犯。

  连名带姓,季有然头皮一阵发麻,磨蹭着步子向尹尚书走去。

  可胡诌的理由在心中滚过几番,都显荒谬。

  恰在这时,门房匆匆而来,揖礼道:“季大人,门外有个大理寺的官人,自称姓夏,说急求见您。”

  季有然猛地停步,朝尹尚书抱拳遥道:“大人,大理寺姓夏的只有沈少卿贴身侍卫,想必是少卿大人有要事相召,有然便不做奉陪先行告退了,还望大人替我向宋侍郎致歉!”

  说罢不待回应便随门房快步而去,步伐生风,几乎要伸手拖拽门房衣领。

  *

  戌时。

  三架马车停驻在大理寺院中,每辆上不是车厢,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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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人排列而站,人人都戴了个木具遮面。

  据说是怕他们同处一室时互相勾连,木具压嘴,不能言语,亦不知对坐为谁。

  而其中几位,东倒西歪,似是病重,需要旁人搀扶才能站稳。

  着火后,人人都得整理残局,大理寺牢狱的后厨没了人手,从附近订些餐食,谁知竟有大半都吃坏。

  三五成行,再难分辨谁是谁。

  所有犯人都要从夏临手中随机抽一张纸条。

  根据写的“一、二、三”数字,登上对应马车。

  夜色森郁,虽有火把映照,但终归虚无。

  光烟交错,人影叠叠里,夏临竭力分辨着牙行那位。

  好在不多时,一个清瘦身影停在他面前。

  穿着那身杂役衣衫,粗麻质地,与寻常狱服极为相似,但夏临能识出区别。

  夏临不动神色将一张“三”号字条替进她手中。

  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壮的人,搀扶着一位似无力自主的病号。

  夏临也塞了“三”号。

  他们三人进到三号车中,挑了隐蔽的角落蜷坐。

  夏临松了口气,开始随机分发。

  然而到了最后一人,却少了一张。

  许是制作的时候清点不准。

  为了不耽搁时辰,他随手一挥让那人上了其中一辆。

  一直盯看的沈砚这才移开目光。

  待所有犯人都坐稳,三名统领也准备登车。

  一号车为赵评事。

  二号车为周寺丞。

  三号车为夏临。

  沈砚却忽然开口:“等等。”

  几人望他。

  “夏临,你与赵评事交换一下。”

  夏临眼中闪过惊诧,但马上顺应:“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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