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随地验尸-《牙行诡事》

  苏昭越过黑衣人肩头,竭力眯起双眼,却难对聚。

  但仍用力发出声响,吸引他的注意。

  就在气息流尽的最后一刻,来人终于近身,扬手,重重将手中短刃刺在黑衣人后背。

  他有感痛觉地呻吟一声,松了手劲。

  苏昭一个猛抽,肺间涌进湿冷气流,跪坐在地呛咳不止。

  而那持刃人,赫然是尤松。

  可她的气力,并不足以将一身武艺的黑衣人一招毙命,眼下那人目色盈血,扭转回头。

  尤松举着短刃,瑟瑟却也坚毅,“你过来,我便杀了你!”

  黑衣人不屑之音短促,踏着自己喷溅的血迹,印下几个血脚印,步步紧逼。

  就是现在!

  苏昭用力一锤身后柜板,三枚银箭再度射出。

  这一次,因那人背向而立,且射程极短,终是根根入身,毫无虚发。

  冲击逼得他半跪在地,但仍未缴械。

  牙齿磨砺出骇人之音,撑力挥出手中刀刃,却在此时,暗库的门扇被豁然破开。

  一席墨蓝官服的男子人未进,剑已飞入。

  然而还不待剑身靠近,黑衣人已如危末之墙,轰然倒地。

  苏昭定在原处,周遭声影都退却,脑中只剩一片虚无苍白。

  像被抽了竹杆的锦帐,全身再没一丝支撑。

  官服之人忙伸出手臂,虚举半空,她下意识扶靠。

  仰头,光影缓徐映入瞳仁,连带意识回笼。

  苍白重被染色,勾勒出眼前人的轮廓。

  沈砚。

  他眉目间尽现关切。

  苏昭却未对他言语,而是转头看向尤松。

  尤松仍维持双手握刀的姿态,脸上淌着喷溅的血迹,整个人如绷紧的鱼线,微微震颤。

  似那年的自己,将金钗刺颈后的决绝。

  苏昭轻轻推开沈砚,走了过去,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抽出袖剑,又小心将她揽在怀中。

  揽住了五年前那个走投无路心怀死意的自己。

  有好半天尤松都没有出声,但身体硬如铁条,直到苏昭拍了拍她的背,她仿佛被猛然唤回神智,一把抱紧苏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抽咽间,断续着:“姐姐……”

  是那夜看到姐姐摇晃的裙摆。

  是仙子站在楼廊间对她轻轻展开笑颜。

  那时二人准备跳车,掀帘便见黑衣歹人。

  罅隙间,苏昭将袖剑顺着两人拉扯的手,过到了她身上。

  许是觉她年幼柔弱,万一不测,还有个回转的余地。

  谁知,两人被分隔而问,无人看管她时,她伺机割破了绳索,又摸到这里。

  她曾在梦中一次次挥下的武器,终于切实穿透了歹人的骨肉。

  *

  沈砚用燃石传了信号。

  不多时,夏临便带着季有然与长福回到牙行。

  此前长福追到宫门前,却被一恶仆欺压。

  幸而被随行而来的夏临及时发现,出手格挡,倒推得那仆侍跌坐。

  恶仆还要造次,夏临忙搬出沈砚名号。

  马车中人这才出声阻拦。

  长福顾不得许多,将夏临拽到一旁,急诉了苏昭二人险境。

  夏临也不知朝会几时能歇,自家大人今日还要直面陈情,必将耽搁,于是留了简书让车夫守着,自己则带长福先去寻救。

  一路沿着药粉的印迹寻去,却在一道窄巷失了踪迹。

  定是在此处有了意外,最大可能,便是苏昭被发现且制困。

  马车在此巷无法调转,巷头分叉,一条通回牙行,一条通往城郊。

  车辙指向城郊,二人想也没想的追去。

  而当沈砚与季有然二人也行到此处时。

  沈砚忽而心下一动。

  劫持者来历非凡,不能用寻常行事思量。

  不待他开口,季有然已抢先:“虽车辙印迹如此,但以防不测,你我二人分头而行!”

  沈砚不觉轻笑一声。

  果不其然,在苏氏牙行门前,又闪现一抹药粉,一路蜿蜒,通往后院的泥墙边。

  而那边,长福与夏临迟迟未见新痕,亦疑心有诈,调头与季有然迎了正着。

  而此时,夏临看见了沈砚的信号,忙带着人赶回。

  长福去灶间烧水,苏昭拉着尤松去盥沐更衣。

  沈砚、季有然、夏临三人围那气绝的黑衣人身畔。

  “大人,可要寻仵作?”夏临问。

  “此时寺中危机四伏,形势不明,不宜引人来,况且。”沈砚顿了顿,“这人也应挺不到那时。”

  他说着,用长剑将那人黑袍割开翻查,最终举起那人手腕。

  腕内肤肉现出点点瘀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这是!”季有然凑近。

  “化尸之毒已开始催化,不出一刻钟,他便会成一滩尸水。”沈砚道。

  “那请仵作当真是来不及了,大人,咱们该如何处置?”夏临有些无措看向沈砚。

  沈砚轻叹一声,“在他身上搜寻一番,而后——”

  他的话语倏然收止。

  只见季有然从怀中掏出一卷毡布。

  一撩衣衫,盘腿坐在地上,煞有其事甩开布卷。

  其中竟赫然齐整别着一套精巧勘验工具。

  “季大人这是?”夏临惊道。

  “自是托你家大人的福。”季有然斜睨沈砚一眼,一边从布卷里抽出一段麻布缠手,“喜好安排别人随地验尸。”

  沈砚眸中意料外的惊色弯成了笑意,像模像样对季有然一揖,“沈某感激。”又一转念,“你将这些带进了宫?”

  “不劳沈大人操心,除了这枚银针,下官这些都是蔑竹削制,不违宫规。”

  “季大人有心。”沈砚退出空间,不再叨扰。

  “沈大人。”季有然测测道:“你离我那么远,一会我陈情时,你可能记准?”

  夏临忙道:“季大人,小人记……呃。”他看着季有然刀来的目光,瑟缩一下。

  沈砚笑道:“去备纸笔来吧。”

  夏临连急速跑出,转瞬而归,将纸笔递到了沈砚手上。

  季有然冷哼一声,手上动作利落,与腐化速度抢夺时间。

  “身八尺,男,年约三十。”

  沈砚悬笔而书。

  季有然忽然喃喃,“真是奇了。”

  沈砚问:“如何?”

  “这人身上竟没有任何体貌特质,凡是异于常人证明身份的的东西,痣也好,记也罢,一概没有。做到如此地步,唯有儿时起便修磨削养,也唯有死士才需此等手法。”

  沈砚停笔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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