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猫鼠之戏-《牙行诡事》

  仿若万物在这刻滞待。

  短如白驹过隙。

  又长如日月轮转。

  然而,弓弦拨动的脆响将静止击碎。

  长箭顷刻射出,所过之处激起重重尘芥。

  沈砚与季有然几乎不约而去向两侧倾靠。

  在狭窄的木道中生生错出空隙,恰由箭身穿过。

  箭镞没入尽头木壁,羽簇震颤不止。

  如此短促的声音,却被窄细的空间扩大。

  脚下房中,本正襟危坐的张御史霍然起身,眼刀斜上。

  藏身道中的三方定身。

  “来人!”张御史喝:“上屋顶!”

  黑衣人借势从身后又抽出一枝箭,正要继续搭弓。

  却自虚空窜来一支小巧利物,刺入他持箭的手臂,正击麻穴。

  他不觉一顿,连忙拔出,血迹喷溅。

  竟是一柄竹篾削制的尖刀。

  季有然亦趁方才纷乱,从怀中摸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勘验工具。

  指尖还夹着几柄,挥臂直指,与黑衣人两两相胁。

  头顶忽然传来踏步之声。

  官差已然攀上屋顶。

  下方张御史虎视眈眈。

  上方官差正踏瓦寻迹。

  在这其中幽细的夹层中,暗流无声翻涌。

  黑衣人忽然目光闪动,他面庞遮在围布中,愈发将眸中笑意衬得森森。

  手中一旋,调转弓身,箭搭其上,朝着顶层的方向。

  不好!

  沈砚蓄力扑身。

  季有然亦三柄竹刀齐发。

  然而已然不及,箭镞穿透屋顶,长啸而出。

  屋顶官差闻声拔刀,金戈之声接连。

  黑衣人轻飘翻卷向后几轮,如一缕烟尘,闪避过扑面而来的竹刀。

  沈砚从竹刀后紧追探手。

  却只拽得他一寸衣角。

  那人破开脚下一方洞口,沉身一跳,落在其下一间空房中。

  季有然也随之跟来,下意识要跳,被沈砚一臂拦下。

  那人瞥望他们一眼,忽然利落撕扯下身上黑衣,丢弃到床塌中,又将弓箭扔在地上。

  露出的内里是件锦缎袍衫,如一位寻常宾客。

  他躬身颔首,容貌难以识清。

  探视片刻,便闪身出门。

  却回手将门板重重拍合。

  回廊间的官差闻声聚涌,“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那人声音瑟缩道。

  “进去看看!”

  沈砚忙伸脚将洞口盖合,透过缝隙小心窥视。

  然而随官差一并走入的,还有张御史。

  “何事喧哗?”张御史冷道。

  先前进去的官差捧着弓回身,“大人您看!”

  与此同时,登上屋顶的官差也手持长箭疾步而来,“大人,刚刚就在这方位射出来的!”

  张御史眯压眸光,逐一审视,又抬头盘旋半晌。

  忽然道:“捅破棚顶。”

  “大人?”官差面露惊讶。

  “弓箭射出,却无孔洞,你猜,这说明什么?”

  官差顷刻明晰,立即招手吩咐:“去拿长枪来,咱们给上头破开!”

  沈砚与季有然对视而望。

  “跑!”季有然无声道。

  尾音未落,人已蹿开,沈砚错他一个身位,紧紧追随。

  季有然一边在窄道中摸索静行,一边侧头:“可是还有其他通路?”

  他大约已明了,淮水楼夹层中暗藏甬道,通往几处房间。

  沈砚轻道:“刚才所见,有通路的地方都有一方凸起的把手可供推拉,芳菲、抚瑶、还有方才黑衣人降落的那间都有连通,是否还有他处,并无所知,只能赌!”

  “可即便咱们在这通道中和他们猫抓耗子,也逃不出楼,又有何用!”

  刚才他们呆过的地方,传来木条碎裂之音。

  “大人!上面果然有说道!”官差的话语在道中回响放大,“待属下上去追捕!”

  季有然“刷”地一声,从芳菲给他蒙面的纱褂上撕下一条,丢给沈砚,“挡脸要紧,实在不行,咱们只能硬杀!”

  “慢!”张御史的声音幽然而来:“上面情形不明,不知能否承重,用烟熏!”

  “属下遵命!”

  “这张御史真当抓耗子呢?”季有然瞪目。

  沈砚不再迟疑,将纱段缠在面上。

  “再差人把那老鸨拿来,她的地界,总该知道这上面的玄机。”

  官差纷纷各司其职。

  沈砚在这仅存的空余间,急速在脑中盘复。

  眼下御史台分明目标明确,来此定然不是机缘巧合。

  而那黑衣人又是一早埋伏。

  难道两方势力已然勾连?

  不,不对。

  黑衣人举措显然不是为要他们性命,而是要毁他们官途。

  若二者有所联系,黑衣人大可提前将密道之事透露,而不是用如此九曲回肠的方式。

  沈砚鼻息中,即便隔着纱,也开始丝缕嗅到熏呛的烟气。

  如今情景,前狼后虎,似乎只剩硬拼一条路。

  沈砚望向季有然。

  季有然立时明了他的眸中含义。

  神色不见急惶,反倒沉下灼灼奋意。

  又从怀中摸出几把竹刃,丢给沈砚两柄,“聊胜于无。”

  沈砚握在手心。

  此时烟尘从巷道转角翻涌奔腾。

  想必是用发烟的火棍熄灭后探入,木道狭窄不透风,不出一会便渗透大半。

  “调头回去,如今他们兵力集中在刚才那间空房,咱们从抚瑶房间跳下,能潜则潜,被识破便杀出重围!”沈砚言简意赅。

  “早看那帮御史不顺眼,之前朝上没少管束我仪表,这回也算有冤报冤!”季有然道。

  二人转身,手臂遮在鼻息,准备摸回原路。

  脚下却忽然传来一声鸟啼。

  房中怎会有鸟。

  沈砚猛然想起,苏昭曾说,这是她与大理寺杂吏邱宝的暗哨。

  立即刹步,俯下身,从依稀缝隙间,果不其然看到了正焦急试探的苏昭。

  沈砚屈手敲了敲地面。

  “沈大人!”苏昭压声道。

  沈砚又敲。

  “我寻着渗下的烟迹找来,此处最稀,想来你们应是被逼到了这儿。

  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目前你们所在的位置,是抚瑶房间正西的第五间处。

  刚刚我逼问了妈妈,这条通路有四个出口,前面三个都连通房间里,无路可退,这最后一个,在继续西行的尽头,与烟囱重合,房上守卫都已撤下,你们可以顺着房顶逃跑!

  此处我不能久留,妈妈已被守卫带走,若有命逃出,一会儿牙行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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