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假人为谁-《牙行诡事》

  “多谢苏掌柜。”沈砚移步到夏临门边,“我等去刑部,你好生歇息。”

  夏临正和到他房中送饭的长福斗嘴,这才注意自家大人已到门前,忙道:“遵命!”

  沈砚不觉轻笑。

  夏临这几年傍他身侧,应付诸多暗杀明刺,亦是长怀机警,如今在这倒似褪了生冷外壳,露出几分本属于这般年岁的性情。

  *

  刑部内,季有然带尤松去绘像,一路上季有然故意逗她几句,她便不再如起初那般紧张。

  尤松冥思苦想,却也描绘不出几句那人特征,只说他如路上任何一个寻常之人都差不多,画师也是竭力循循善诱,最后好容易描出一副。

  几人凑去端详,果真是毫无特色可言,只是他所着衣物,倒与昨夜在秘道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内里所着不尽相同。

  “恐怕也是死士一类。”季有然低声道,“他们日常也没什么便服,不是同一人,也是同批而制的衣物。”

  季有然又差画师继续多绘几幅,之后再张榜而示,看能否有当日的客人一类前来辨认。

  他自己也揣在身上一副,说路过淮水楼时再去问询。

  那端沈砚对画师道:“劳烦您再为我也绘一幅。”

  他三言两语描出一个形象,画师也是笔下生风,随后小心翼翼吹拂湿墨,再恭敬逞上。

  画卷上,一个恭顺的年轻公公跃于纸面。

  “这便是宫中那日诱我围困之人,你帮我找人呈给陛下。”沈砚对季有然道。

  季有然应声,传来署中官吏安排此事。

  随后几人去面见尹正闻。

  “正巧我也要找你。”尹正闻本对沈砚道,看见苏昭,话下一顿。

  但能与他两位得意后辈同行,亦在昨夜现场出现之人,定非等闲,所以他并未急于置喙。

  季有然指向沈砚,“他的暗桩。”

  沈砚拱手而礼,“我等的同伴。”

  苏昭忙对尹正闻施礼,唤了声“大人”。

  沈砚补道:“苏掌柜一直诸多照拂,为人可信,大人尽管放心。”

  尹正闻颔首,随即引他几人落座。

  双方将信息互通后,尹正闻道:“那假人已彻底清醒,只是迷药剂量过大,他言语颠三倒四,我原想让你二人昨日便审,谁知竟出了这么一堆事端。”

  沈砚与季有然相望一眼,连忙应声。

  假人被关在了刑部的地下训狱中。

  门吏对几人拜礼,开锁后便避退。

  两壁林悬火把,映出的狭长石道尽头,仅有一间牢室。

  尹正闻亲自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此处门锁仅有他能亲启。

  牢中墙角,正蜷坐一人,闻声抬头,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庞。

  “以防不测,我已除去他的易妆。”尹正闻道。

  季有然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目光涣散,喃喃道:“季、季家大少爷。”

  季有然嗤笑一声,忽然伸手揪住他凌乱的头发,逼迫他仰面,“说实话。”

  那人瞳仁瑟缩一下,但面上仍是痴相,“我乃季家大少爷,你敢不敬?”

  季有然的手猝然松开,就在那人失衡歪斜的一瞬,又擒住他的脖颈,“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季家大少爷,你若真是他,我何止敢不敬,我甚至敢现下就杀了你。”

  这一刻的季有然,已是那抬眸为魔。

  刑狱底层爬出的司狱,手上染了多少血迹,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

  尹正闻与沈砚却是面色无异。

  只是沈砚步下微移,遮在了苏昭身前。

  下一刻,假季应奇便被季有然扼得面如紫枣。

  他挣扎扑腾,胡乱拍打着季有然手臂,后者岿然不动,只是手中愈发收紧。

  直到假季应奇垂臂无力,季有然才又松手。

  假人猛力一抽,整个人扑趴在地上,咳个不止。

  季有然一足踏在他背上,半俯下身,神色无波,“我再问一遍,你是何人?”

  那人抽噎不断,却不应声。

  “你可知你在保之人,究竟有几次对你行了杀意?”季有然足力加大,将人踩平在地,“一次,是假意送你出城,却在城外安排了杀手;一次,是在狱中,扮成了狱吏;还有一次,是在转运途中,一箭索命。

  假扮你的犯人,已经替你丧了一命,你若不信,我可将那尸首搬来。”

  本在挣扎之人静止下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何人,你若还自称那人渣,我刑部即刻便将你送去断头台,重斩一次。”

  沉寂片刻,自下传来颤微之音:“周、周轩。”

  周轩为城边一间茶摊老板,家中有一孤母,生活不富裕但也自足,谁知一日,店中来一泼皮之客。

  故意动作,让他不慎将茶汤洒在那人身上。

  那人不依不饶,与他推搡起来,慌乱中,还打了他那前来阻拦的老母。

  他一时气胜,将那人推翻在地,谁知那人竟纹丝不动。

  他上前扒拉,才发现那人头撞在了石块上,全然没了声息。

  他被抓狱,等候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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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在这时,有一人寻来。

  此人称能许他一次改命的机会,但前提是要假扮为季家大少爷几日。

  他别无他选,只能应承。

  “那人何等模样?”季有然问。

  “那人……很平常。”周轩道。

  季有然抬脚,伸手将他拽起,从怀中抽出画像,“可是这人?”

  周轩眯眼,细看一番,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也不像,大差不差的样子,走在街上也不会多看一眼。”

  季有然示意他继续。

  于是他接着讲述。

  他被换了衣衫,又梳画一番,被反复警告,谁人问及,都说自己便是季应奇。

  旋即那人为他端来吃食,他吃过后,竟自此失了神智。

  周轩讲完,仍难以置信:“他们说会给我生机,为何会如此行事!”

  “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岂会对你践诺。”季有然不屑道,又问:“你此前被关在了何处的牢狱?”

  “我已被宣判,那时是在刑部的牢狱里听候核验。”

  几人登时神色各异。

  “大人,你可知此案?”沈砚问道。

  尹正闻摇头,“从未听闻。”

  死刑必经尚书裁定,然而这人既在等候核验,为何尹正闻一无所知?

  “你可确定,是在刑部?”季有然追问。

  “决计不错,我还记得,曾有一刑部大官来告知我,核验过后,便会问斩。”

  “什么大官?”

  “听周围人喊他……哦对,宋大人!”

  苏昭对沈砚低声道:“那日他被送到我牙行中,就是装在刑部的棺木。

  暗库被动时,我和长福光顾着点店里的东西,全忘了还有那物,那棺木已被人带走,但我绝没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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