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终结委托-《牙行诡事》

  沈砚抬头。

  “昨日他到朕面前负荆请罪,说此前一直与你相争之人,为他一队暗卫之首,是他监管不善,求朕责罚。

  你说,朕可否信他。”

  沈砚一怔。

  “沈怀庭,朕此前便说,不许你如此吱唔不详。”

  沈砚躬礼,“臣以为,信七分。”

  周璟轻笑一声,“你倒是有所保留,朕如今,只信五分。”

  沈砚道:“眼下案件看似有了结果,对方也已伏诛,但仍有疑点,臣仍会追查到底。”

  “沈怀庭,不然你还打算不查了?”周璟起身,沈砚终于看清他眼眸中的熟悉的犀亮之色。

  于是笑道:“微臣岂敢。”

  “对了,你那日交给朕的画卷,有了些眉目。”周璟道:“你猜如何?”

  沈砚眸光一闪,“臣猜,已遭不测。”

  “沈怀庭,当初父皇将你放在大理寺,可真是没埋没你的才能。”周璟几分惊叹,“朕交由皇后查找,在后宫的一口井中发现。

  然而知晓后,朕竟然觉得心中定了几分,你猜为何?”

  “臣不知。”

  “因为,这异动终于在朕身边而起,朕辗转难眠了这几年的怀疑,总算有了苗头。”

  “陛下……”

  “无妨,怀庭,你且专心在外,朕的内务自行处理便是。”

  沈砚俯首道:“臣遵旨。”

  “季家那位大少爷,你认为应如何处置?”周璟问。

  沈砚将袖中一卷纸页捧在手中,“陛下,臣有一物望呈。”

  周璟直接走来,接过,随着扫视,眉间凝起。

  那上面,是尤松与邱宝的供述,亦有沈砚在大理寺库阁中寻得的沉案。

  桩桩件件,昭示着季应奇的罪大恶极。

  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于地下难安。

  这亦是清早苏昭所托,“可否还那些女子一个瞑目之机。”

  周璟回到案前,悬笔沾点朱砂,在那张卷书上,落下一个“斩”。

  *

  “什么,什么是仍需问斩!”

  季府中,李夫人拽着季尚书的衣袍,声色震颤。

  “你教的好儿郎,十余条人命,斩他都远远不够,没将你我也斩了,便是圣上仁慈!”季尚书面色愤怨。

  “是那个小贱种是不是,是他害了奇儿对不对!”李夫人切齿而言:“当初便是你巧言令色让他回府,如今呢!一个养不熟的狗崽子,不仅没救奇儿,反而害了奇儿,季堂道,我要让你季家全都给我奇儿陪葬!”她说着,扬手便又要击打季尚书。

  被季尚书一把擒住手腕,“金明华,我问你。”季尚书迫近一步,目中燃火不息,“那些人命里,有没有你善后的手笔,还有当年荆州一案,又有没有你的参与?”

  李夫人喉间一窒,喑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季尚书冷道:“但是最好永远也别让我知道。”

  说罢,一甩手,将她狠狠掷在地上,踏步而去。

  李夫人趴伏在地,久久未起,直到贴身侍女走入,才惊慌凑近搀扶。

  李夫人一把抓住侍女,不顾妆发凌乱,急道:“快、快去宫中!”

  *

  季应奇再度处决那天,是一个天朗气清之日。

  只是此前他毕竟在公众前已被斩决,如今若将种种昭布,必在黎民间引发祸乱,因此一切在刑部隐秘行事。

  但尹正闻还是同意,让苏昭带着邱宝与尤松前来。

  行刑前,仍是季有然奉上一份断头饭。

  “今次没有鸡腿,反正上次你吃过了。”季有然神色幽深望他。

  季应奇一把扫翻饭碗,目眦欲裂,“娘不会放过你的!本大爷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

  季有然嗤笑一声,眸中幽光更盛,“那我就等着你们。”他本欲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走过去,俯下身,在季应奇耳边一字字道:“你说,你就要死了,我却好好活着,究竟谁才是谁的柏奚小人呢?”

  季应奇被拉到铡刀前,尤松与邱宝死死盯看。

  “这一次我亲自验明正身。”季有然对沈砚道。

  沈砚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苏昭。

  她的神色也是复杂万千,可季应奇于她,并不该有如此深重的牵扯才是。

  沈砚有些不解地颔首。

  苏昭的手掩在袖中,却是指尖深刺掌心。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自家宅生变,头七那天,季府家丁上门,泼洒符水,催化府中冤魂破散,她便一直等着这一天。

  即便这把刀不是她亲手而挥,也足矣。

  这是第一步。

  她在心中轻道。

  接下来,便是季尚书,还有他身后的种种之人。

  铡刀高扬,手起刀落,血色四溅。

  许多前尘往事也在这一刻落定。

  沈砚如约将抚瑶的尸首奉还尤松。

  苏昭终于见了这个与她互映的女子。

  虽过了多日,但被存于冰窖,仍保有完好。

  还是那个皎皎如月般的女中英杰。

  尤松轻轻将一块薄纱遮在她的面庞,在她耳边道:“仙子,我来带你回家了。”

  那时抚瑶说,她的名字是一把名琴,松香护琴,尤松定是与她有着别样的缘分。

  而最后的这段路,便是尤松护她而行。

  行到门前,忽然看见几道人影正翘首而立,是淮水楼的姑娘们。

  绿玉走上前,低头看到躺在板车中的人,眼眶倏然就红了。

  接着是香果、梳柳,还有其他几位。

  “一早小尤留给我们传了信,说今天能接抚瑶了。”绿玉拭了拭眼角,“姑娘们听了便都要一起。”

  他们乘了马车,一路到了郊外一片山水相宜之处,挖好了坑洞,小心将抚瑶安置其间。

  苏昭走去,将一早备好的琵琶放在她的身侧。

  愿你来世,得菩提时,心如琉璃,内外明澈。

  山间流水潺潺,有成群飞鸟而过,徐风拂起衣衫发丝。

  似是那高洁女子,仍倚在那里,弹一曲平沙落雁。

  回去的路上,尤松一直未语,直到快到牙行,才忽然对沈砚道:“大人,您不是狗官,您是罗耶!”

  沈砚禁不住浅浅笑了。

  苏昭望向他,他的目光刚巧与她相视。

  “沈大人,小尤与你交由我的委托,自此终结。”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初始。

  却又有千般变幻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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