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井(七)(感谢忆那年夏天的宝贵反馈)-《重回高考当状元》

  此时,乔伊腕上的手表表一晃,她神色瞬变。

  “糟了,左队该联络了。”

  她立刻调频,对讲机闪起微光:

  “张芳,小队报告,请回话。”

  寂静无声。

  乔伊沉下脸色,切换频道,语气冷得像钢:

  “乔磊、王昭、张芳——是否收听,请回复。”

  信号——彻底中断。

  她抬头望向陈树,声音沉稳如铁:“我们必须回集合点。”

  陈树点头,但语气低沉:“不是我们走太远了。”

  他顿了顿,“是他们……被推得更深了。”

  三人立即收拾装备,乔伊将那本《忏悔录》小心装入防震袋,贴身放好。

  他们快步踏上回路,谁都没注意到——

  那本笔记的最后一页,封面背后,正浮现出一行刚干透的墨迹:

  「吾等业障,若後人愿证,愿开彼路,供尔回归。」

  与此同时,通道尽头,一盏红色井灯缓缓亮起。

  微红的光晃动着,像几十年前未被埋完的一盏魂灯,正指着他们真正的方向。

  三人奔跑在矿道中,突然——对讲机上的信号灯亮了。

  那一瞬,像一口压了十分钟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井道深处,一束残光洒在岩壁上,像是回应,也像召唤。

  对讲仪屏幕一闪,一个亮绿的信号跳了出来。

  乔磊眼眶一热,声音低得像胸口落了一块石头:“……他们还在。”

  张芳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久违的锋锐:“妈的……不认命了。我们去改剧本!”

  黑暗深处,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几道矿灯光束交错扫来,照亮彼此的脸。

  刘小利第一个冲了出来,像从地狱缝隙里跑回人间。

  他边跑边挥手,语速快得像中午放学:

  “哇啊啊!集合了!你们知道吗!我、我差点打到昭和年去了!”

  乔磊提着手电,一一扫过他们三人——无伤,无血,气稳——终于放下心。

  乔伊和王昭对视一眼,默默点头,气息总算平稳。

  正当乔伊要说“我们没事”时,张芳却突然情绪失控。

  她猛地把背包扔在地上,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怒意:

  “我TMD十几年争第一!小学第一,初中全校第一,高中全班第一!”

  “结果呢?我最后是个物业?!”

  全场一静。

  没人想到,这句话会从她嘴里冒出来。

  张芳眼圈泛红,手指攥紧,声音发颤,真实得像一块碎裂的石头砸进井底:

  “我每天五点半起床背单词,中午不睡刷题,晚上熬夜查公式。”

  “我以为我会进研究所、上期刊、做学术。”

  “可我这么拼命,最后就为了坐在小区门口扫快递码?”

  她声音哽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活不肯掉下来。

  刘小利脸上的笑还没褪干净,一脸懵:“不是……啥物业?你们不是看到日本、矿工、幻觉什么的吗?”

  陈树也皱着眉:“我们那边是真打啊!全副武装的日本,开火上了!乔伊差点当场狙神了!”

  乔伊抹了把脸,语气平静却沉重:“我们看到的,是被困在过去的日本兵,还有……矿工。”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一声悼词:“他们……想忏悔。”

  张芳冷笑,笑声里是倦意和难以名状的疲惫:

  “忏悔?谁给我未来人生的忏悔?”

  “一个投影,就告诉我——我所有努力都没意义?那我还争什么?”

  空气像冻结的水,重重地裹住每个人的胸口。

  对讲仪还残留着电流声,像某个系统冷静地等他们自己回神。

  乔磊终于开口,声音低稳,像井下一根撑住钢架的梁:

  “谁都不愿相信刚才那一切。”

  “可幻,不代表不疼;假,也不代表不真。”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张芳,眼神坦诚得像一记慢慢落下的锤子:

  “你拼命,不是为了变成物业。”

  “而是为了——你今天还站在这里,能说话。”

  张芳怔住,像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定了几秒。

  她没有回话。

  但那一滴眼泪,终于在她没察觉的瞬间,落了下来。

  乔磊继续开口,声音低缓却坚定,像一颗颗铁钉钉进废旧铁轨:

  “我们看到的未来,也许是他们写好的剧本。”

  “但要是你信了——那才是真正输了。”

  陈树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苦味的轻快:“是啊,我就不信咱连当个网红都不行。不就是剧本?不满意——重写呗。”

  乔伊忽然走上前,从背包里取出一页纸,递给张芳。

  “给你看看,一个真正该被记住的‘岗位’。”

  张芳接过,低头一看——

  是《忏悔录》。

  字迹是钢笔写的,薄薄一行:

  「矿工遗言:我不在了,谁还能记得我做过什麽?」

  她手指一僵,呼吸陡然一紧。

  乔伊轻声道:“你愿意记住,他们就没白活。”

  “你坚持存在,他们的命运就不是被埋在历史脚注里的数字。”

  张芳咬紧牙,眼圈红了,还是没让眼泪落下,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刘小利举着手电,在一旁理着逻辑,满脸“你们到底经历了啥”的写实困惑:“我就想问一句……我们还能往前走吗?这矿井也太TM能掏人心了。”

  乔磊轻笑,走过来拍了拍他脑袋:“往哪儿走都行,只要——别走丢。”

  张芳情绪仍没完全缓过来,红着眼,语速快得像在和理智赛跑:

  “我就不明白,从小学开始,我就主动坐第一排,体育课都不敢多玩,怕摔了影响学业。”

  “结果我这么努力,最后居然是个物业登记员?”

  “不是说学历是往上走的楼梯吗?那我早该到屋顶了,怎么还在扫地?”

  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发抖:“我……我就想知道——这TMD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乔磊见她情绪要崩,赶紧伸手扶住她肩膀,语气放缓,像个井下兼职心理辅导员:

  “咱们先别上头。这……很可能是井下某种毒气导致的短暂幻觉。”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岩壁上的结晶痕迹:

  “你看那边,气化盐析。出现这种痕迹,说明这段井道可能含有低浓度硫化气体和轻度缺氧。”

  “意识混乱、情绪激荡,都有可能是生理影响。”

  张芳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但下一秒情绪反而更炸了:

  “那乔伊手里的《忏悔录》呢?你给我解释那书怎么来的?”

  “那个会发光的设备呢?还有她说她是2021年来的,我们全信了,对讲还断了——这些也能是‘气体造成的幻觉’?”

  她声音越来越高,像要从质疑里压住一股“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绝望。

  乔磊张了张嘴,忽然哑了。

  他抓了抓脑袋,勉强笑了一下。

  乔伊却稳稳走了上来,语气不重,却像一锤砸在心口:

  “这些……也许不是幻觉。”

  她看着张芳,眼神第一次没有回避,而是迎上对方那种从深不见底的困惑中挣扎出来的愤怒:

  “但我们现在不能只纠结真不真。”

  “如果那台装置真能让人看到未来——甚至参与决定未来,那它的存在,就比幻觉更危险。”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清晰地击中所有人: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怀疑自己信了什么。”

  “而是搞清楚——Ω装置到底怎么运作。”

  “它是幻觉?干扰?还是……一种‘构造现实’的工具?”

  空气仿佛在这句话后停滞了两秒。

  “构造现实”这几个字,像从时间缝隙里拽出的石块,砸进了所有人脑海。

  张芳没再顶嘴。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乔伊,像第一次意识到,那场“幻觉”也许不仅仅是幻觉。

  刘小利咕哝着:“你别说……我刚才那个‘从历史战场冲出来’的感觉,不像幻觉。我现在嗓子还疼。”

  陈树半是自语,半带认真:“要那不是幻觉……那它就不是‘记录器’,而是‘编剧机’了。”

  乔磊收了笑,脸色也沉下来:

  “先不管是不是幻觉。可以确定的是——那个Ω装置,能把某种‘未来画面’展示给我们,甚至引导我们朝特定方向走。”

  他望向矿道深处,声音低沉:

  “它不是在问我们信不信命。”

  “它在看——我们会不会照着剧本走下去。”

  乔伊点头,从包里取出《忏悔录》,递给张芳。

  “你不接受那个‘物业员’的未来?那很好。”

  “那我们就查清楚——是谁,把那种人生,写进了‘未来’里。”

  “Ω装置,要么是预言机,要么是篡改机。咱们不能再等它下一次播片。”

  张芳接过纸,手指微微发紧,良久,低声说:“那就——我们来写下一段。”

  话刚落,众人还没彻底消化,王昭忽然皱眉,出声打断:

  “等等——马星遥呢?”

  空气像被突然抽空。

  几人齐刷刷一惊,迅速扫向四周。

  矿灯来回搜索,每一束光都扫不到他。

  矿道里,只有他们六个。

  张芳已经反应过来,飞快翻出备用信号接收器。

  陈树一边开包,一边喊:“别乱动,我带着‘树一号’——扫描模块,用Ω手表的高频频道追踪他的位置。”

  他接上模块,快速调频,嘴里念叨:“星遥那块Ω表靠近装置后会自动反射信号……只要没太远,就能扫到。”

  屏幕闪了下,信号跳动。

  嘀——嘀嘀。

  陈树眼睛一亮:“锁定了!左侧,十五米!”

  “走!”乔磊话不多,直接带队冲上前。

  几人迅速穿过一段塌方边缘的小裂缝,借着矿灯扫射,他们终于在一处幽深的侧洞中发现——

  马星遥。

  他靠在一堆碎石旁,脸色苍白,衣服湿透,Ω手表闪着断断续续的蓝光,呼吸微弱,嘴唇干裂,整个人像被矿井抽干了力气。

  “星遥!”

  乔伊第一个冲上前,半跪检查他的脉搏——还在,偏弱。

  张芳飞快递来水壶,乔伊托起他的后颈,喂了几口水进去。

  马星遥咳了一声,喉咙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视线还模糊,矿灯的光圈仿佛一团团浮在水面上。他嗓子沙哑,像在吞一把碎石:

  “……我……看见了……”

  众人安静下来,屏息倾听。

  “……我爸。”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神仍带些恍惚。

  “他在这儿……穿着那件蓝布工服……跟我说了句‘别怕’。”

  “然后就……被那个光带走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像在被某种记忆拉回去。

  乔磊轻轻按住他肩膀,语气沉稳:“星遥,听我说。你没事了,我们找到你了。”

  刘小利也蹲下,眼圈发红,一边拍他肩膀一边嘴硬:“你这个狗东西,差点吓死我们了……”

  王昭没说话,只是悄悄别过脸,袖口悄悄擦了一下眼角。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从“未来”的泥潭中,再次确认:彼此,还在。

  张芳低头看了眼马星遥胸口上的Ω手表。

  那微弱的蓝光一闪一闪,像不是一块仪器,而是一道仍未彻底关闭的窗口。

  乔磊缓缓站起身,长出一口气,环顾四周,目光沉定:

  “Ω装置让我们看到的,不是幻觉,也不是电影。”

  “是我们每个人心里最不敢回头的那一页。”

  他说得不重,但像钝铁砸在轨道上,闷响里带着分量。

  他看向众人,语气一顿:

  “都还在——那我们就该,上场了。”

  乔伊点头,声音平静却透着决意:

  “是时候搞清楚了——这个系统,到底想让我们‘选’什么。”

  众人重新整队,顺着左侧通道前行。

  这段路他们并不陌生,却走得比上次更加谨慎。

  乔磊打头,矿灯扫过地面和岩壁,铁轨锈得发红,碎石散落两侧,空气中带着陈旧的湿气和微弱硫气味。

  他们途经一排生锈的工字钢支架、两处塌方边壁、还穿过一个布满老旧设备残骸的平台。

  但——那间“实验室”不见了。

  陈树低声嘀咕:“不是这儿吧?我记得上次咱是从那个写着警示牌的作业区,左拐进去的……”

  乔伊停住脚步,站在一段下行的斜坡前,眉头微皱,目光快速在四周扫过。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沉:

  “……我们被绕进来了。”

  几人一怔,四下扫望——

  路径熟悉,却微妙得像被“调换”过顺序。墙面上的标记、轨道分叉的角度,都与记忆有一丝不符。

  矿井没有回音,但那种“被引导”的感觉,又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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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5年·乔伊访谈·过去未来,本就是同一个人】

  讲到这里,我终于问出了心底憋了很久的问题:

  “你们说的‘三号井’,那个Ω装置,为什么会在两个不同的通道里?一个能看见未来,一个看见过去……这不太合理吧?”

  乔伊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神情。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味这个问题,也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回答。

  “这其实不仅仅是个工程问题,也不仅仅是哲学问题。”

  “在Ω面前——未来与过去,其实都是当下。”

  我一时没能理解,乔伊便放慢语速:

  “你熟不熟悉量子叠加态的概念?”

  我摇头。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指尖间像在描一条看不见的轨迹:

  “我们现在看时间,是一条线:过去、现在、未来,按顺序排。”

  “但从微观世界来说,那不是线,是态。”

  “你可以把过去理解成光波,它延展、干扰、模糊,情绪化、泛滥、时常失焦。”

  “而未来,更像光粒,是你主观欲望下的投射,方向性强、密度高,但极易崩散。”

  “而Ω的强大之处在于——它可以让这两种看似对立的东西,在同一时空叠加存在。”

  我睁大眼睛:“意思是,它不是‘通向过去’或‘预见未来’,而是——”

  “是让你‘被自己同时观测’。”乔伊替我说完。

  她轻轻一笑:“你的遗憾、你的渴望,都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它们统统属于你。而Ω,只是放大了你的观察角度,让你看清楚你对自己认知的偏差。”

  我还没完全消化,她又补了一句:

  “还有一点,你们对‘Ω’这个符号的理解,其实也不太对。”

  她抬起手指在空中写了个Ω的形状,“这只是我们拿来用的一个符号。它不是咱们地球上传统意义上的‘希腊字母’,只是形状相近而已。”

  “它真正的‘读音’和‘含义’,并不在任何地球语言体系内能完全解释。”

  我愣住了:“那……它到底代表什么?”

  乔伊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静静地说了一句:

  “这正是我们正在研究的下一阶段项目——Ω命名起源推测模型。”

  “我们想知道,它究竟是外部传入、宇宙自然生成、还是……某种‘文明自我构造’的结果。”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合上了放在身边的资料夹,眼神变得很深: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所谓‘命运’,从来不是预设好的剧本。

  它只是——你看它的角度,决定了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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