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雾之真实-《家教:亿万兆分之一》

  冻结一切的冰霜中央,有莲花盛开。

  中通外直的茎叶化作富有韧性的藤蔓,将玛蒙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淮看着飘到他手心的樱花有些愣神。

  樱花花瓣仿佛从血中浸染过般鲜红,乍一看还以为是没来得及凋零的玫瑰。

  与环绕在他周围的浅粉格格不入。

  它没有给时淮扬了它的机会,短短几秒便消散在时淮的手心。

  抬眼望去,清浅的莲花如众星捧月般环绕在六道骸周围,将人衬托得像只美丽又不那么艳俗的花孔雀。

  一如既往的华丽。

  “你说谁是幻觉?”

  坚冰消融之后,六道骸一根头发都没湿。

  像是要回敬玛蒙在幻境中用触手将库洛姆勒至窒息,缠绕在玛蒙身上的藤蔓也紧紧陷入他婴儿般的肌肤。

  “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呢,彩虹之子?”

  六道骸拿着重新幻化而出的三叉戟指着玛蒙,像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你再乱动,我可就要捅死你了。”

  玛蒙感受着与现实无异的窒息感,毫不犹豫再次动用了奶嘴的力量。

  随着藤蔓与花瓣分崩离析,玛蒙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少给我嚣张了!”

  霎时间,体育馆上空布满了玛蒙小小的身影。

  像故障电视机中闪过的花屏,每一个玛蒙都呈现出不完整的色彩。

  幻术师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幻术风格,如果说六道骸是潜藏在瑰丽下的深渊,那么玛蒙就是沉溺于怪诞中的浑浊。

  不同于六道骸捏造的华丽幻境,玛蒙施展幻术时的每一幅画面都称得上视觉污染,一如混沌最初的不可言说。

  然而,六道骸只是燃起了第四道修罗道的斗气。

  “太弱了。”他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三叉戟。

  被击中的“玛蒙”瞬间四散开来,变回一片片纸屑。

  真正的玛蒙躲开攻击,身后是来不及收起的卷纸。

  “擅长格斗的幻术师?简直就是邪道!”玛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怒,“我也不承认什么轮回。”

  迄今为止的经历都在告诉他,人类无法从自己的过去中总结到任何教训,只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轮回?不过是他们自我安慰的借口。

  “人类只会无限地重复相同的人生,所以我才会选择收集金钱。”

  说话间,盘旋在玛蒙头顶的衔尾蛇开始飞速旋转。

  从玛蒙所在的高空开始,空间的表象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混沌。

  现实的规则被抹去,色彩浑浊,上下颠倒,众人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身被同化,开始扭曲。

  无法分辨方位,可乐尼洛只能让抓着自己的老鹰保持飞行,他则是拉住列恩变成的绳子,稳住吊在上面的里包恩。

  “毒蛇那家伙动真格的了。”

  毒蛇,玛蒙作为彩虹之子时的名字。

  连同为彩虹之子的他们也无法感知到重力的存在,更别谈其他人。

  六道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玛蒙,小婴儿脸上的倒三角在浑浊的色彩下显得有些凶恶。

  “贪婪的彩虹之子吗?有意思。”

  在他看来,玛蒙所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美化他贪财的本性。

  瓦利亚简直就是他所见过的黑手党之中“恶”的典型。

  暴怒的首领、傲慢的剑士、贪婪的幻术师、嫉妒的愚忠者、懒惰的王子、色欲的人妖还有……暴食。

  哥拉·莫斯卡?还是比尔泽布?

  六道骸轻飘飘地招招了招手,不远处无所事事的时淮就不受控制地飘了过来。

  “你会成为新的罪吗?”

  暴怒、傲慢、贪婪、嫉妒、懒惰、色欲、暴食。

  ——七宗罪。

  无论这场纷争的结果如何,哥拉·莫斯卡的本质都决定了它无法像瓦利亚的其他人一样一直担任守护者。

  xANxUS命令时淮时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让他忍不住深思起来。

  他知晓时淮每一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却没想到其中一个会横跨时间与现在的瓦利亚所纠缠。

  如果这也是那位打磨宝剑的“先生”计划之内的事情,未免也太恶劣了些。

  还真是想方设法的想把时淮困在原地。

  “罪?”时淮被这个字眼逗笑了,“我是你爹。”

  伪装自我的同时又总抑制不住撕开他人的表皮,永远控制不住自己,却永远都在试图操纵他人。

  不止六道骸,就连看似只对钱感兴趣的玛蒙也是如此。

  时淮不是讨厌幻术,他讨厌的是幻术师本身。

  总是固执己见,比任何人都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也比任何人都热衷于探究和欺骗。

  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

  否认他人却拒绝被他人否认,最终又会止步于自我否认。

  幻术师就是这样扭曲而不合理的存在。

  掺杂着恶意的瞳孔深深注视着六道骸,最后一缕金光被同化成一潭黑泥。

  “你最好一直对黑手党的罪恶保持憎恨。”时淮的视线仿佛能透过六道骸看到他否认自我的终结,“统一世界的正义使者。”

  六道骸嘴角勾着不变的笑意,像是一点都没听懂时淮话语中的深意,又像是听懂了。

  “当然。”他着迷似的看着时淮眼中不知真假的恶意,“同样的祝福也送给你。”

  “「忠诚」的守护者。”

  同时,也是天生的幻术师。

  绝对顺从的躯体会在你产生自我怀疑的顷刻消弭,在游戏结束之前,请务必不要心软。

  看出时淮懒散之下的不耐烦,六道骸也没了与玛蒙对峙的兴趣。

  “要比欲望,我可不会输。”

  三叉戟刺入脚下碎裂的地板,缠绕着生机的莲花沐浴着散发毁灭意味的火焰,充斥着扭曲后的空间。

  绚烂的色彩胜过任何灿烂盛大的烟花,炙热却也温柔。

  可惜在场的除了时淮与两位幻术师,没人有那个精力去欣赏眼前华丽的景象,幻觉污染带来的感官紊乱让所有声音色彩都失去了意义。

  向下的重力开始恢复,撕裂的空间却无法复原,反而朝着恶化的趋势发展。

  作为幻境主导者的玛蒙似乎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失身坠入他亲手构建的深渊。

  他看向罪魁祸首,发现对方也如他一般下坠。

  六道骸脸上是与他截然相反惬意,在业火与晦暗交融之处挂起虚假冰冷的微笑,仿佛支配旧日的妖异神主。

  “这么强力的幻术,你是在哪里学到的?”玛蒙一边躲避着灼热的火焰,一边脸色凝重的问道。

  按理来说,这样技艺精湛的幻术师他不应该到现在才听说。

  六道骸抬起妖异的双瞳:“在地狱啊。”

  不着调的回答让玛蒙再次烦躁。

  “胡说八道!”

  眨眼间,燃烧着业火的地狱再次冰封,玛蒙又一次拿回主权。

  沢田纲吉捂着胀痛的脑袋跪倒在地:“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脑子里了。”

  梦中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眼前,画面最终定格于某片熟悉的废墟。

  沢田家光将代表着雾之守护者的彭格列指环交给被六道骸附身的库洛姆,与之一同被交出去的,还有一枚仍在转动的老旧怀表。

  “那是……”

  相似的面庞,亮橙色的双眸和头发,眉心燃烧着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怀表内壳中镶嵌着某人模糊的相片,仅仅是隔着画面被那双眼眸注视,沢田纲吉都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悸动,仿佛被什么包容了。

  初代彭格列。

  那就是时淮透过他看到的人。

  初代周围环绕的七个人就是初代的守护者吗?

  如果时淮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话,为什么照片里看不到时淮的身影?

  发自本能地,沢田纲吉一眼就认定那块怀表属于时淮,是会被时淮视作宝物的存在。

  看着那双包容万物的眼睛,沢田纲吉发现自己竟有点生气。

  那双眼睛是那样温暖。

  可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为什么没有亲口对时淮说出他想听的话?

  只是动动嘴皮的事,凭什么让时淮煎熬至今?那双包容一切的眼睛就看不到时淮在求救吗?

  黑手党就是这样令人作呕的存在。

  脑海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沢田纲吉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却还是忍不住让其发酵,连身旁狱寺隼人焦急地呼唤声都没听到。

  直到“啪”的一声,耳边传来巨响。

  沢田纲吉后知后觉地捂着脸,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醒了?”时淮慢悠悠地收回手,无视了一旁被山本武锁住的狱寺隼人,“这么容易被带歪,还不如趁早把身体交出去。”

  沢田纲吉怔怔地看着时淮,那双低垂的眼眸中无喜无悲,却会时不时出神。

  他忽然像个委屈的孩子,踉跄着朝眼前的人伸出手。

  不是以求助者的姿态,而是以守护者的姿态,右手护着面前人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将人抱紧。

  “如果你分不清该多好。”

  那样他就能代替那个人说出时淮想听的话,握住时淮伸出的手,让那双眼睛不再注视着不存在的远方。

  沢田纲吉做不到对身处困境的人视而不见,更何况那人已和他相处已久。

  “可你为什么连求救都要挑剔。”

  他只能看着时淮一次又一次从面前溜走,怎么抓也抓不住。

  好无力。

  哪怕现在抱着的是时淮本人,沢田纲吉也感受不到任何踏实。

  仿佛即使他用尽全力,时淮也还是会从指尖溜走,就像那时幻化成半透明的火焰,无法触及,不留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四周的坚冰好像又融化了,或许是六道骸又一次压制了玛蒙。

  沢田纲吉没有精力去辨别现在这里是谁的主场,只能感觉到自己再一次坠入扭曲而冰冷的黑暗。

  隐约间,耳边传来叹息:“怎么会有人希望别人把自己当做替身的?”

  “每天都用那种悲伤的眼神注视别人,你真的很烦欸!”时淮伸手稳住摇摇欲坠的沢田纲吉,纠结了半晌,“算了,多你一个也无所谓。”

  锚点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碍。

  察觉到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开始收紧双臂,时淮不耐烦地将人扒开:“少给我恃宠而骄。”

  他欲盖弥彰地开始朝六道骸撒气:“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Kufufufu……”六道骸悠悠地看了时淮一眼,“恃宠而骄的是你才对。”

  就在六道骸将心神分到时淮这边时,远处的玛蒙忽然化作深渊巨口,一口将六道骸吞下。

  环绕在玛蒙头顶的衔尾蛇范也在瞬间收紧,将闭合成口袋的玛蒙连带着里面的六道骸一起紧紧束缚。

  随着衔尾蛇越束越紧,被玛蒙吞下的六道骸似乎也在奋力挣扎,口袋不断收缩,表面也不断出现不规则的凸起。

  没过多久,收缩的口袋被撑破,露出里面被莲花围绕的六道骸。

  “沉沦吧。”清浅的花苞缓缓盛开,六道骸也露出了恶魔般的笑意,“然后轮回。”

  被撑破的口袋再碎裂,彻底化作粉末消弭。

  六道骸张开右手,掌心中两枚不完整的雾属性指环安静躺在其中。

  他看了一眼切尔贝罗:“是要把这两个指环合二为一?”

  切尔贝罗似乎还没从幻觉中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地对视了一眼,最后点点头:“是的。”

  “还没完呢!”

  被撕成碎片的玛蒙宛如无法杀死的恶鬼,一片片将自己重新拼凑,语气中带着不甘:“不过是陪你玩玩,居然还得意起来了?我的力量可还不止如此……”

  只是当他抬头时,面前已没了六道骸的身影。

  “你应该知道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玛蒙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如果幻术被人用幻术打回来,就表示知觉的控制权被完全夺走了。”

  玛蒙慌忙环视着四周,始终无法找到六道骸的身影。

  六道骸说得这些他当然知道,同样的话他也曾说给库洛姆。

  就是因为这样,玛蒙才会如此慌张。

  心神不稳之下,玛蒙对幻术的掌控也急转直下,盘旋于头顶的衔尾蛇游蹿而下,倏尔缠上他的脖子。

  “范塔兹玛……住手……”

  曾经最信赖的伙伴好像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命令,自顾自收缩着身躯。

  六道骸调侃似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来,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力量吧。”

  坠落。

  所有人都在向更深处坠落。

  无穷无尽的失重感令人生不起一丝挣扎的念头。

  就这样摔到最深处似乎也不错,反正应该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痛感。

  沢田纲吉生起这样的想法的同时,一只微凉的手也顺势牵住了他。

  他睁开眼,时淮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中流露而出的笑意不像堕入轮回,更像是在带着他玩一场不那么惊险的蹦极小游戏。

  沢田纲吉有些无奈:“这种场景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接下来的画面有点脏。”

  视线被遮挡,沢田纲吉已经习惯了忽然蒙在眼前的触感。

  耳边只能听到玛蒙痛苦的呜咽,随后是什么东西被撑爆的声音。

  一片沉默中,沢田纲吉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试图掰开时淮的手,既然时淮不让他看,那接下来的画面必然如时淮所言,很脏。

  “也没什么。”时淮笑吟吟地说道,“只是某冻梨主动把自己榨成果酱塞进了小孩子的嘴里。”

  “是像苔藓和稀泥一样的颜色哦~”

  沢田纲吉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他现在十分庆幸六道骸当年与他战斗时没用这一招,否则他自己就会忍不住放弃这具肮脏的身体。

  吃那玩意儿不如死了算了。

  光明重归视线,体育馆一如最初的模样。

  六道骸手握三叉戟,单膝跪在战场中央,周围一片片深色的碎布散落开来,仔细一看,似乎与玛蒙的斗篷一个材质。

  六道骸缓缓抬起头,亮出掌心一枚完整的雾属性彭格列指环:“这样就可以了吧?”

  指环的正面刚好朝着时淮与沢田纲吉的方向,两人能清楚的看到上面迷雾一般的图案。

  六道骸定定地看着站在沢田纲吉身旁的时淮,似乎十分确定时淮会亲手拿起指环。

  因为时淮看每一个指环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最珍视的大空,其次就是雾。

  事实正如六道骸所料,时淮拿起了他掌心的指环,沉默地看着指环上雕刻的花纹,像是在感应什么。

  之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里包恩。

  “这种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里包恩一眼就看出了时淮眼中的询问,“别着急。”

  时淮抿着嘴,看着指环的难掩低落。

  既然一直都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

  最终将他戴在了六道骸的手上:“它现在属于你了。”

  时淮身上压不住的委屈和埋怨看得六道骸一阵错愕,他没想到时淮也会有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至少这样脆弱的情绪时淮从不会如此直白的展现在他面前。

  故意的吗?有意思。

  “你想要我做什么?”

  六道骸摩挲着指环上的图案,眼神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时淮。

  “你的请求我总会答应的。”他眼中再次挂起假意温柔的笑意,“白。”

  看到时淮明显愣住的神色,六道骸似乎确认了什么。

  原来不止沢田纲吉,与时淮过去重叠的人里也包括他。

  六道骸眼底深藏着着深深的恶意与不爽,语气却温柔到诡异:“很像吧?”

  时淮的恍惚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回过神后,六道骸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极致的厌恶。

  “别在我面前呼唤这个名字。”充满血腥味的杀意充斥着整个体育馆,“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去复仇者监狱跑一趟。”

  “Kufufufufufu……”

  六道骸也撕下了面具,看着时淮的眼底满是愉悦。

  “很高兴你还保持清醒。”他似乎一点都没被这股杀意影响,“站在你面前的,真实的,只有我。”

  “请不要把我和肮脏的黑手党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