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权与力-《不正经系统和新手主角》

  韩礼自认为自己已经说的足够清晰,足够真诚。

  他看向余元宝,却发现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甚至于有些平淡。

  这位新晋的将军思考了一会,举起了自己腰间的虎符。

  “王上说许我一军,是不是真的?”

  夜风萧瑟,一时间万籁俱静。

  韩礼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当然不能说这牌子不真。

  王言一诺,天崩地裂不可改;落地有声,搬山填海不能移。

  于是只好说道:

  “令牌就在你手,金口玉言,自然真的不能再真!”

  你要干什么?

  韩礼恨不得用眼睛质问他。

  而余元宝却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说道:

  “如果为真,则军中职务,所用何人,我自决之。”

  在韩礼震惊的目光中,他握着令牌的手微微用力。

  “如果为假,那这令牌于我无用。”

  余元宝淡淡说道:

  “一道假令,有辱圣颜。”

  “便碎了它吧。”

  呼——

  一阵大风吹过,卷起漫天的灰尘,这代表着一位宗师的怒火。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这是韩礼最先有的反应。

  这事情太过于荒谬,以至于他微微的失神。

  怎么会有人顶着漫天的恶意也要去走那崎岖的死路呢?

  余元宝难道不知道,如果真如他所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到时候那连李衡都不敢沾身的可怕事物,就要一股脑全砸到他的身上了,任他有三头六臂都将尸骨无存!

  韩礼下意识看向余元宝的眼睛,除了自己,他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知道余元宝是认真的。

  “难道人世间真的如此险恶,非惊世骇俗者不能脱俗而出?”

  “所有难得一遇的天才都一定要和天下大势对着干吗,他们图什么!”

  这样的念头带着一丝无力,一瞬间划过韩礼的脑海。

  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因为余元宝竟然敢以捏碎令牌来威胁!

  这不是在威胁他韩礼,是在威胁黎王。

  真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真觉得天下人都愿意陪他做梦?

  转瞬之间,一股庞大的旋风裹挟着杀意冲天而起,将屋顶的瓦片击成了碎石。

  韩礼神色冰冷的看了过来,身上那些正在清理伤口的星光小人也齐齐扭头。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

  如果余元宝真的一意孤行,那股反噬一定会烧到黎王身上,因为正是他私下将令牌交给了余元宝。

  纵然黎王的声望如大日凌空,也一定会受千夫所指。

  届时黎国一定会乱起来,人人自危,所有人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加入这场前所未有的巨变,因为女人为官这件事情,已经事实上标志着一场大清洗与变革的到来。

  开了这个口子,遗祸无穷。

  余元宝死无葬身之地就罢了,黎国的国力也会大受打击。

  这是在撅黎国的根!是最恶毒的毒药,甚至有可能一举将黎国毒死!

  除非余元宝真的立下滔天的大功,不然韩礼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成功的好处暂时看不见,失败的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而这已经彻底触碰到了韩礼的逆鳞,让他的杀意沸腾了起来。

  宗师的怒火,让天色巨变,驳星闪烁,千百道迷乱之光在夜空中狂舞,仿佛数不清的刀兵,直指余元宝。

  面对韩礼滔天的杀意,余元宝只是提起了那根被包裹严密的长棍。

  叮!

  余元宝将恒河棍竖在身前,随着一声轻响,一股水波飘荡开来。

  这层无形的波纹飘向远方,越过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霎时间,无数条白蛇争先恐后的,从人身中、建筑中、花草间窜出。它们兴奋的扭动着,向余元宝汇聚而来。

  夜空下,庞大的白煞仿佛一条长河,上下翻飞,所过之处一片萧索,万物如坠冰窟。

  余元宝并不意外韩礼的反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韩礼。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眉毛一挫,张口便喝骂道:

  “放屁!”

  这声断喝将星光震的如水波般颤抖,其中的愤怒完全不比韩礼要少。

  一声之威,将不远处徘徊的飞鸟惊的昏死了过去。

  余元宝扫过韩礼肩膀的伤口。

  “你知道李惜阙在这场战争里都做了什么?”

  “你知道她为了这场战争准备了多久?”

  “你知道她立下了怎样的觉悟?”

  “数经生死,千里转进,凡有战者,有进无退。身上的伤口多到数也数不清,流过的血更是远超你这个朝廷的内官!”

  “她未有官身,一个人在敌国逃窜是为了什么?舍生忘死又是为了什么?”

  “而你竟然想的是如何让她能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荒唐!”

  余元宝一声强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现在,李惜阙还在与那二人厮杀,要尽一切努力为黎军奠定优势。”

  他戟指韩礼,身上的布衣猎猎作响。

  “而你竟然要在这里,替她做这个主吗!”

  “你竟然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余元宝猛地将布条揭开,垣河棍光芒大亮,如水的月光下,他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他也一字一顿的回应道:

  “要放弃,是李惜阙亲口和我说要放弃!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不值一提!”

  “他人言退,不足挂齿。他人言败,便举刀兵!”

  余元宝再次将恒河棍一顿,更大的波动传导向天边,引得远方煞气如云,绵延千里。

  长棍指天,桀骜无言。煞气回涌,狱火魔眼再一次爆发出光芒。

  “不然,哪怕将天捅出个窟窿,我也要陪她走这一遭!”

  “且看看凭我二人之勇,能不能搅他个天翻地覆!”

  哗——

  韩礼感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狂妄的人,如此不敬的人,如此不智的人。

  更大的风浪在二人身边席卷,以至于身下的钟楼都在颤抖,一些砖头晃悠悠的脱落。

  气氛已经紧张至此,而余元宝竟然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公公,要和我在这里过过手吗?”

  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韩礼的橄榄枝,一脚踹翻玉盆,打碎枷锁。

  如此挑衅,竟是好似要在这里和韩礼分个生死了。

  “……………”

  “…………”

  良久,周边的风浪渐渐平息了下来。

  韩礼收回了杀意,只是神色依然冰冷,犹如玄冰。

  他狠狠一挥衣袖。

  “希望将军已经考虑清楚了…”

  “呵。”

  风停雨歇,余元宝重新将令牌挂在腰边。

  “我考虑的非常清楚。”

  韩礼转过身去,不再言语。余元安则看向了不远处的街道,那里已经没有打杀声了。

  “看来已经分出了胜负。”

  余元宝高高跃起,跳下了钟楼。

  “那便轮到我去收尾了。”

  说罢,他三两步向那边奔去,只留下韩礼,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片刻之后,韩礼拿出笔墨,一连写了数份书信。星光汇聚,化作信鸽,以极快的速度带着信件飞了出去。

  月光下,韩礼眯起了眼睛,表情阴郁。

  ………………………

  “呼—呼—”

  郭传光跌坐在血泊之中。

  牢牢绑在手上的大刀掉在一边,连带着那手掌一起。

  而在他身旁,黄禁死不瞑目的头颅斜靠在泥地里。无神的双眼盯着地面,满脸的赃污。

  郭传光斜靠在一棵两人都难以合抱的大树前,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和黄禁的无头身体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棵树很大了,说不定已经生长了数百年,一路上看到了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

  郭传光抬头看着天上的月牙,感受着一点点流逝的力量,心中无悲也无喜。

  黄禁已经枭首,但这座城市依然病入膏肓,烈火烧过,什么都不会剩下。

  是他无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突然,郭传光眼前一暗,有人站在了他身前三米的地方,一言不发。

  月光在他手中的长棍上拥有了形体,一点点留在地上,又散成了光点。

  郭传光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但他还是坐直了一点问道:

  “我乃邺城城主郭传光,来者何人?”

  余元宝神色复杂,不复和韩礼对话之时的凶戾,而是认真回答道:

  “余元宝,字翼虎,黎国人。忝为黎国偏将,虎威将军。”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郭传光睁了睁双眼,吐出一口血来,含糊不清道:

  “好贼子……”

  他颤巍巍的扶着树干想站起来,最后却只能依靠着树干才不至于摔倒。

  “黎…寇!”

  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控诉,甚至没有一句威胁。

  只一句“黎寇”,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欠奉。

  余元宝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并不意外。

  该是这样,郭传光合该是这样子的人,邺城该有这样的城主。

  郭传光捡起自己的断手,那把刀固定在手上,不好撕开,于是他就那么握住自己的手,横刀身前。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黑影,说道:

  “你用计太毒,有伤天和。假以时日,黎国必遭天谴!”

  郭传光又吐出一口血沫,压榨着身体中最后的力量,但那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他就像是一只破缸,生命力飞速的流逝,站也站不直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余元宝竟然沉默的点了点头。

  “是该遭天谴。”

  “我之后还要去狐野,杀夏为民,如果死在他手上,我没有二话。”

  此言一出,余元宝突然感觉自己平静了下来,好像全身的血液融会贯通,又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实心的木头。

  也就在此时,余元宝的心中也终于有了那坚硬的东西。

  坚硬到不会被这世界所改变的东西。

  不是什么称号或者技能,而是真真切切,由内而外的气质。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贪嗔痴恶,过眼云烟。

  这当然是无上的境界。

  但在战争中并不适用,或者说,太过于高高在上了。

  大家要吃肉,那就一定要有人拿起屠刀,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此将胆也!

  余元宝说道:

  “此行此举,我一力承担。是我下的命令,是我杀的人。邺城数万条人命,该坠在我身上。”

  “阎罗地狱也好,无间炼狱也罢,如果我死了,那就走一遭吧。”

  “刀山火海受得,千刀万剐亦受!”

  郭传光颤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应。

  他已经看不清面前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眼前这个身影恍恍惚惚,郭传光只觉得无比熟悉。

  在夜空下,在战场上,在朝堂里,在军营中,郭传光都看见过这样的身影,听见过类似的回答。

  担山而行,心坚似铁。

  他好像正站的那身影面前听命,以至于下意识要行礼。

  “将军……”

  又在下一个瞬间才意识到,眼前这是敌人。

  但也确实是个将军。

  面前的将军举起了他手中的长棍。

  “此乃我之兵器。棍名垣河,搅九州而动风云,本为河君礼器,现于我手!”

  和面对黄禁不同,也和面对陆家兄弟不同,郭传光也抬头说道:

  “我手中刀无名,军中制刀罢了。与我征战数十年,直至今日。”

  云雾飘过,遮住了月亮,撒下一片庞大的阴影。

  “便分生死。”

  “好。”

  郭传光身后有将魂浮现,早已经暗淡的将魂突然崩碎成漫天星光,一股脑涌入他的身体中。

  他主动击碎了自己的将魂,从而换取到到最后的可以称之为战力的力量。

  一层薄薄的星膜止住了浑身的伤口,郭传光终于有了一战之力。

  他猛地跳起,满脸的血污下是终于升腾而起的杀意。

  “黎寇受死!”

  依然是分钢一刀,从天边划过一道满月,当头劈下。

  削钢断铁,无往不至!

  只此一刀了,将魂破碎的力量被郭传光全部融入了这一刀之中。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也一起燃烧,只为了换取更多的力量。

  尽管已经没有击败眼前之人的希望,但郭传光还是要出手。

  在他彻底咽气之前,没有人可以宣告胜利。

  在他身后,那棵老树的枝桠在风中挥舞,上万的叶片齐齐颤动。

  唰啦,唰啦。

  好像是最后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