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看不懂-《民国:黄埔弃子的将官之路》

  “十一军万岁!”

  顶楼的气氛已经彻底沸腾了。

  穿着军装的年轻军官们围坐在几桌上,有说有笑,手里的酒杯被举起来又落下,

  酒菜也已经凉了,但没人在意。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说不尽的亢奋和自豪,像是坐在城墙上的少年将军,

  杯中的酒还未喝尽,却已然沉醉于这份属于新编十一军的骄傲中。

  高停云坐在主位,手肘搁着椅背,笑容恣意。

  他今天穿着一身熨得笔挺的新军装,领子上金灿灿的军衔在日光下闪着光,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火点燃着。

  旁边几位少尉、中尉,甚至还有几个刚晋升的士官,全都不自觉地围绕着他。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刚来部队时被排挤在角落里的落魄富家子弟了。

  他现在是包国维麾下二十三师中最年轻的连长之一,是二十三师内中数得着的年轻有为。

  正是他背后的高氏本家的资源,帮助包国维促成了十一军在西南地区到东南亚的物资线,

  打通了滇缅之间的灰色供应通道。

  因此立下大功的高停云直接升为了上尉,借着扩军的东风担任了二十三师一支主力连队的部队长。

  高停云身材高大,骨架扎实,天生一副吃苦打仗的料。

  作战时冲锋在前,训练中雷厉风行,带兵指挥也算得上章法分明。

  加上本家如今在西南发了财,资金充足,荷包几乎没瘪过。

  他行事大方,在部队里请客送物从不手软。

  打仗拼命,平日豪爽,一来二去,高停云便成了营里最吃得开的那拨人之一。

  再加上他是燕京大学肄业的学生,文化高,又有见识,与新近补入的高校出身的基层军官们很快打成一片。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有文化但不算多、家境殷实、一腔热血。

  在家国沦丧、战局连连败退的时候,看到包国维的模范师收复商都的壮举后,才义无反顾投身而来。

  他们鄙夷其他部队中那些老兵油子嘴里的留一手,也不信那套打仗是给上官铺路的旧理儿。

  他们信奉实力为上,在他们眼里,包国维精彩的履历、令人钦佩的战绩和战场担当就是当下破局的希望,

  包国维就是能带着他们从泥潭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物。

  他们崇拜,信任,甚至近乎狂热地跟随他的步伐,

  他们还年轻,甚至还带着年轻人惯有的浮躁与虚荣,

  喜欢上酒馆、会姑娘、逛高档铺子。

  但只要他们钦佩、敬仰、视为榜样的那个人一句话,他们就能立刻放下酒杯、收起笑脸、背起枪冲上前线。

  就在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之时,一个坐在高停云身侧的年轻军官突然将酒盏重重一放,

  语调比方才更高了一分。

  那人也是一身崭新的军装,胸前刚佩上不久的上尉军衔,

  脖子处系了条修饰用的细领巾,头发一丝不苟地抹着定型油,

  连鬓角都被修得整整齐齐,像是才从照相馆里走出来的一样。

  “我跟你们说啊,我之前在洛阳那边驻训的时候,陪几个航空队的长官跑过几个饭局,啧啧啧……”

  他晃着酒杯,语气中掩不住嘲讽与艳羡,“你们都不知道,那些机关里的人,白天端杯咖啡,晚上香车美女,

  一顿饭能花一个班一个月的军饷。”

  他说着自己笑了笑,喝了一口,

  “再说渝城,我听援华的罗刹飞行员教官说的,他们住在南滨路的行营旅社。

  你们猜怎么着?飞行队的几个航空员,那待遇才叫一个高,军装一水儿的皮制,皮帽子、皮靴子,

  还有专门配的女文书伺候茶水。”

  几人听得也乐了,有人起哄:“您这是嫉妒吧?”

  那人笑着反驳:“我嫉妒?我可不是嫉妒,我是觉得咱们前线这些部队太苦哈哈了——

  你看我们十一军,在豫东一线和日军正面激战,死伤了无数弟兄,

  而如今呢,连吃顿饭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说成贪图享乐。”

  此时有人应声附和,“可不是么?我前天去了一趟理发铺剪个头,路上碰到咱们师部政训科那边的人,

  回来就听人说我不正经,只顾享乐!

  嘿,老子在前线死人堆里跟鬼子肉搏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

  他说着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咱们也不过是洗个澡、吃个饭、理个发……这都不行了?

  怎么,咱们豫东的队伍就必须风餐露宿,过苦行僧的日子才叫有志气?”

  那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因着语气里的轻浮与刺意,使得周围几桌的年轻军官都听得分明。

  一时间,热闹的顶楼骤然沉了几分。

  酒菜的香味还在,但没人再动筷,连笑声也像被风卷走了。

  靠角落那桌,金枝兰正举着茶杯,眉头悄悄拧了起来。

  金志南的拳头已在桌下握紧。他低声喃喃,声音虽轻,却透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歪曲!军中现在开始出现的享乐风气,就是这帮富家少爷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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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沿途被战火烧过的村庄,

  是那些衣衫褴褛、举家逃难的难民,

  是敌后游击区饿着肚子仍坚持作战的民兵与乡亲。

  “国家危难,军人理当刻苦救国!”他咬着牙,话语像是自胸膛挤出来的。

  金枝兰一愣,侧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是她第一次,见少年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冷峻、决绝,

  带着一种死死压着的愤怒与克制。

  “小南……你……”

  她刚开口,金志南已动了身,似要起身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巨响打破了楼中沉寂——

  只见高停云猛地一掌拍在酒桌上,酒盏中的酒水都震得飞溅,洒在桌布上,荡出湿痕。

  空气顿时凝住了。

  说话的那位军官身形一僵,声音卡在喉咙里不敢再吐一个字。

  其他桌的军官们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高停云,一时间无一人敢发声。

  高停云没有怒喝,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眼神阴沉,像风雪前夜的黑水。

  他缓缓看着先前说话的那俩人,语气低,却有种压不住的重量:“你们俩喝多了。”

  …………

  饭局结束后,金枝兰因为下午还有个会议需要赶回青年军本部,

  金志南便一个人返回郑城。

  商都与郑城之间的公路已被重新铺设,沿线村镇逐渐复苏,

  一些嗅觉灵敏的百姓已经在路边搭起了简陋摊棚,卖些炊饼、布鞋、茶水,供往来行人歇脚。

  豫东人口稠密,即便是在城市边缘,也能看到成片新起的砖瓦房,灰墙青瓦间,烟火气正一点点回来。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金志南心情舒展。

  他刚出城门不远,就见几道瘦小的身影从灌木间蹿出,

  三四个小孩跑到路中央,向他深深鞠躬,手里拿着破碗或饭盒,

  一遍一遍地叫着:“长官,赏点吧……赏点钱的吧……”

  他们身上穿的是翻改过的军装旧衣,补丁连着补丁,脚上套着被截断的鞋子。

  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甚至还没到五岁,脸上涂着灰,脖子下颌上还抹了些泥浆,

  自小流浪的金志南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小孩儿,

  只要钱不要吃食,是为了博取怜悯而特意扮成这样的伎俩,为的是求得那些善心人的钱财。

  绥署明明早有下发文件,要各县要设难民接待站,军中也安排了救助计划,

  可这些纸面制度终究没拦住他们流落街头。

  金志南站定,垂眼看着他们,没有怜悯或者愤怒和不耐。

  有的只是疑惑,疑惑为什么豫东发展好了起来,反而出现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坏象。

  以前他自己流浪时所遇到的那些腌臜肮脏之事,他以为是连绵不断的战火导致,

  可如今他所效力的十一军将日本人和战乱隔绝在了黄泛区、商都城以东……

  孩子们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仍旧一遍遍地鞠躬,那动作已经不再像是人的求助,更像是一种本能。

  这时,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几十个钢镚叮叮当当地洒落在干硬的土路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银子。

  那群孩子瞬间扑了上去,四肢并用,争抢着地上的硬币,

  动作间毫无顾忌,像极了野地里饿疯了的野狗。

  远处一辆军用吉普缓缓停在路边,一名穿着十一军军服、军衔为上士的士兵跳下车,快步跑了过来。

  “金副连长!”

  他举手敬了个标准军礼,脸上挂着笑,步伐轻快。

  金志南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家连队的四班长李程,现暂代副排长职务。

  “原来是你啊,宪兵队那边的借调任务结束了?”

  李程嘿嘿一笑,扬了扬手中还剩半把钢镚,

  “是啊,今天刚完事,这次回郑城一路上顺便散了点零钱,省得这些小家伙拦住军车。”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干粮饼,蹲下身,一边分发一边拍着几个孩子的后背,

  “慢点,别踩着人,回家路上记得分给弟弟妹妹。”

  金志南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他熟悉李程——豫南人,曾在豫东务过几年农,后来在豫南路上入伍,从补充兵一路拼杀到班长,靠的是实打实的命。

  进攻冈田支队时,李程原所在的暂编连队几乎全灭,他是那几个熬出来的幸存者之一。

  战后被并编进金志南所在的连队,没人敢轻看他。他枪法准、身手快,为人也谦逊和气,连里都挺喜欢他。

  李程起身,拍拍裤腿,看着远处那帮抢完硬币就呼啦跑散的孩子们,摇头道:“这些孩儿晚上空着手回去就会挨收拾。”

  他耸了耸肩膀,说完又指了指身后那辆宪兵车牌的军车:“正好,金副连长要回郑城吧?

  一块上车?我这是正好回郑城公干。”

  金志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车上只有司机,见是同军的军官也没多问。

  李程替金志南拉开后排车门,随后自己拉开副座坐了进去,顺手关上车门。

  “你这借调可够久的。”金志南转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打趣,

  “看起来宪兵队那边对你还挺照顾,居然还给你配车送回来。”

  李程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摸摸脖子笑了笑,语气轻松地回道:

  “哪有那么好……这次是给郑城的宪兵处长官送去一份文件,顺路顺路。”

  他顿了顿,摸了摸鼻子,又补上一句解释,“跑得勤快了,总有人记得,这捎一程,也是长官抬举我。”

  说完,李程又顺口问道:“金副连长,您这趟从商都回来,怎么不在绥署搭个便车?

  我听说最近他们往来郑商两地的车挺多的。”

  金志南靠着车窗,望着车外飞逝的冬日原野,语气平静地回了一句:“人太多了,不太想去。”

  他没有多解释,但李程多少明白点意思。

  副连长这是嫌弃。

  在豫东待久了,谁都知道绥署那边不少官员喜欢借着职务之便,出个门都要配专车,

  连带在工作之余接送家属都要沾点公家的油水。

  而军中也有些人,仗着一身军装,走到哪儿都能蹭车、白吃、白住。

  金志南一向看不惯这些,李程心知肚明。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笑了笑。

  这位副连长,年纪轻,作风却是一板一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轴。

  但也正因为这份轴劲和他那精彩的战斗履历,才让人心里信得过——

  更别说,谁都知道他跟司令包国维之间似乎有点不一般的关系。

  车子一路颠颠簸簸,抵近了郑城。

  快到城门口时,金志南突然开口:“就在这儿停吧,我下车。”

  司机一踩刹车,军车稳稳地停在城门口边上。

  “明天我有朋友来访,所以就在这附近买点菜,你们先走吧,谢谢了!”

  说着,他拎起身边的布袋,从后排跳下车。

  李程也跟着下来,帮他把袋子递过去。

  “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李程笑着站定,敬了个礼,“提前祝金副连长新年快乐!”

  “嗯,谢谢,你也是。”金志南点点头,正要转身,却忽然听到前方街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眉头微皱,转头看去。

  只见菜市口那边围起了一小圈人,中心站着两个妇人,吵得正凶。

  其中一人年纪略长,满脸横肉,双手叉腰,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还时不时蹦跳着往前冲几步,

  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而她对面那个妇人看起来还算年轻,眉眼清秀,只是脸色苍白,显然是压着火气在强撑。

  市井间的矛盾本就常见,流浪出身的金志南见得太多了,

  但是身旁的李程却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一样,眼神死死盯着那场口角。

  “怎么了?”金志南疑惑地问。

  李程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猛地收回视线,连忙摇头,“没事,认错人了。”

  他说完也不再多留,低头快步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金志南没有再看那边一眼,径自沿着街口小巷的方向走去。

  郑城老城区的街巷纵横交错,沿街都是些卖熟食、卖香料的小铺子。

  街角有个他常去的小菜摊,摊主是个跛脚老头,蔬菜新鲜,价格也公道,不过这个点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绕了几个弯,刚走过一处靠近后巷的空地,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那群吵架人群中的年轻妇人低着头急匆匆跑来,捂着脸,眼圈泛红。

  她没注意前面有人,转角一撞——

  “哎——”

  两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她整个人差点跌倒。

  金志南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对方身体极轻,一触即稳。

  他刚想道歉,那女子却本能地往后一退,动作极快,带着几分戒备。

  他看清了她的脸——脸颊上红痕尚在,眼神清亮,却倔强隐忍。

  两人都愣住了。

  “对、对不起……”女子见是一名军官,连忙低声道,随后见那军官盯着自己,她又气又羞,当即就要转身离去。

  “你……”金志南忍不住开口,又顿了一下,“没事吧?”

  她摇摇头,脚步匆匆,仿佛不愿多留,迈开腿继续走着。

  但金志南却没有动。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着那个妇人,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残破的画面。

  码头边,那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即将撤离的最后一条轮渡前,声音颤抖:“二娃,你真不跟我一起走吗?”

  在他们身后,是战火硝烟弥漫的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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