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凤尾百合(上)-《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

  笑菊就是这样被送到他身边,成为了他第一个心腹。

  其实她本不叫笑菊,叫金菊,只是柴彻送她来的那日,他们两个势同水火,穆衿面色冷到极致,恨不得杀了柴彻,而柴彻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借口说金菊的名太俗,不如改为笑菊,日后他喊这个名字时还能记得提醒穆衿笑一笑。

  柴彻跟他一样,也是个怪人,穆衿觉得这整个都督府的人全是怪胎,当然,包括他自己。

  他们被猛兽的鲜血包裹着,被黑暗浸润着,即使站在日头底下,他也忍不住发抖。

  他害怕,恐惧,害怕那必须要去的密道,害怕取血的器物,害怕叔父,更害怕柴彻的背叛。

  在笑菊面前,他也不敢放下伪装,仿佛这重重叠叠的楼阁中,只要某个人摘下自己的面具,放下自己的伪装,就只剩死路一条。

  他被封在蜡中,这家中的食物也被封在蜡中,所以他品尝不出食物的鲜美,至于他身上的蜡,封住的是他源源不断的恨意。

  柴彻的剑法凌厉奇诡,笑菊的剑法因是跟从他习得,故此走的路子也几乎相同,只可惜功力不足。

  缺了些火候。

  笑菊的到来没有改变什么,她陪着他起居坐卧,陪着他一餐一饮。

  为了打发时间,他叫笑菊取来纸笔。

  可他不会写字,平常家十岁的孩童应该早就启蒙了,他还大字不识。

  于是那纸笔只能用作绘画。

  他不应该拿起那笔,不应该让笑菊为他研墨。

  剑法他的确不太懂,他也不像是柴彻能遍寻良师,文武皆修,以战积累经验,这也注定在剑道中,他绝对不会成为和柴彻一决胜负的对手,因为他根本不够格。

  可是他的画技如谜一般,只是画山水,第一次便惊艳了一旁的笑菊。

  无师自通,他的画让人赞叹不已,画竹,形神兼具,气节不负,画云,自在松快,万里无拘,画山,层峦叠嶂,区区数笔便能勾勒出远山的磅礴。

  无论画什么,只要在他笔下,都仿佛有了生命。

  他被困住了身躯,血肉,可他的魂魄在纸笔下走遍了千山万水。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笔下的画即使过去千百年,也能成为不朽佳作。

  满苑都是眼睛,他那时太小了,不懂得藏锋。

  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常人,任何事都做得平平无奇甚至庸碌平淡,也许有些磨难他可以避开。

  然而那些画已经到了叔父手中,也到了叔父的好友手中。

  他们啧啧称奇,拿他和当朝宫中最好的画师相提并论。

  穆衿实在是受宠若惊。

  这也是他第一次被这些大人承认。

  夜间,叔父单独叫了他过去。

  青碧苑里摆好了所有的他需要用的画具。

  穆衿怔住了,他不明白叔父要做什么。

  狼毫笔硬挺,适合勾勒线条,羊毫笔柔软,用来渲染和着色,松烟墨墨色浓黑且有光泽。

  一开始他只是画些山水画。

  用石青、石绿、朱砂等,色彩鲜艳且不易褪色。

  后来又画了几幅花鸟画。

  每幅画上叔父都题写了诗。

  他还看不懂字,柴瑜也没想让他学会读书写字,能画几幅画就已经够了,对他而言,穆衿越聪明,就是个越麻烦的存在。

  所以他最好大字不识一个。

  消息被封锁住,从穆衿手中画出的画,署名都是叔父。

  叔父成了个文武双全,中年开了丹青神通的人。

  他的画也成为了他广交好友的桥梁,那些人踏破门槛,只为了求他一副再简单不过的山石画或是牡丹图。

  他的画具越来越多,一日甚至多了如金粉、银粉的颜色,他不喜欢用这些华丽的颜色画山水,便拒绝了。

  叔父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两幅卷轴。

  一手推一个,画作展现在他眼前。

  此前他从不知晓这档子事。

  没人教过他男女会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一时间他宛如吞了一条冰凉的水蛭,刺得他喉咙生涩,浑身发冷。

  不知为何,当他画山水时,他颇觉自己身体中升腾出自豪,而画这种东西,他不由自主恐惧反感,那时他尚且不知道叫春宫图。

  下场就是指节再次被狠狠砸了一通,疼得他整整半个月不能提笔。

  叔父告诉他,他有一好友将要成婚,他要送一件别出心裁的礼物,既要让这对新婚夫妇用得上,也作为祈福辟邪的象征。

  他画了,临摹那两幅画,画了一副新的。

  可是这是他画出的最蹩脚的一幅画,生硬丑陋,色彩昏暗。

  叔父叫他靠近,问他,“近些时候天热了些,你的苑中可放了什么冰块?”

  穆衿摇头,不懂其意。

  “不如我送你一件能让你凉快的?”

  说罢,他便将碧玺手串套住穆衿四根手指上,其中一颗珠子让穆衿的大拇指夹在虎口处。这绳子用了鹿筋鞣金丝草,弹性极强,他拉起两颗珠子,高高放下,带着弹性的绳子猛然收缩,两颗龙眼核那么大的碧玺珠子便同时击打他的手背,重重砸响他的手骨。

  他被驯服了,一只猛兽若是在幼年不断被小臂长的鞭子抽打,即使长大,体型远胜过那只小鞭子,他见了也会瑟瑟发抖。

  初次画春宫图失败也导致后面的处罚。

  不过,从叔父口中,他听到的是奖励二字。

  他让人在书房亲自演给他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像是傀儡戏,他从未离开过都督府,假如有一天他亲眼见到市集中的傀儡戏,一定能立刻明白过来二者的不同。

  他无法想象男女是这样在一起。

  他们发出让他无法静心落笔的声音,他们的身体散发诡异的光彩。

  不知是不是柴彻跟他母亲说了什么,过了几日都督夫人,也就是他的婶婶,闯进书房来,驱散了那些男女。

  她与柴瑜大吵一架,穆衿只是静静地坐着,桌上那幅画还没有完成,只画了一部分。

  她冲进来时一滴墨悬在穆衿笔尖,无意落在画纸上,弄脏了一小块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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