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上天示警-《细雨骑驴入玄门》

  徐婆婆其实姓李,名字中带个花。

  她出生的那天,村里槐花开得正盛。

  伴着血腥气和槐花的香气,徐婆婆呱呱坠地。

  庄户人家取名字,随意得很。

  槐花就成了她的名。

  李槐花顺顺当当长大,长到了十五岁,长得人如其名。

  一家有女百家求,媒人纷纷涌进李家门,几乎踩断了李家门槛。

  经过千挑万选,李家父母相中了隔壁田家村的田老大。

  田家果然不负姓氏,家中果然有田,十七八亩上好旱田,日子过得宽裕得很。

  唯一不好的,是来提亲的田老大。

  田老大,三十有一,足足比刚满十五岁的李槐花大了十六岁。

  比李槐花她爹小三岁。

  田老大可以当李槐花的爹。

  年纪这般大,当然不可能还是童男子。

  田老大成过亲,只不过前头的媳妇为了给他生孩子,死在了产床上。

  媳妇没了,给田老大留下六个娃,年龄依次从十三岁,十岁,七岁,四岁,两岁到刚出生三个月。

  男女不知,李槐花懒得问。

  进门就当娘,李槐花当然不愿意。

  只不过,家里只有她不同意。

  李家爷奶,李家父母,包括李家哥嫂,全都同意了。

  原因无它,田家给的彩礼最多。

  李槐花没跟李家人争执,她悄悄找好了退路。

  常来村里卖货的年轻货郎,看到她便会悄悄红了脸。她去买头绳、丝线,也会多给她扯一尺绳,多给她两缕线。

  那位徐货郎,喜欢她。

  李槐花也看上了那位姓徐的货郎。

  年轻货郎年轻力壮,长得也精神,人也勤快,挑着个货担,走遍附近几个村子,担子里的货物也常常换新。

  比田老大强多了。

  李家收了田家的财礼,谁收的谁嫁去,李槐花跟着姓徐的货郎,悄悄跑了。

  徐货郎拐走了李槐花,李家的村子当然不能再去了,附近的村子当然也不敢去。

  两人一商量,决定走得远一点。

  徐货郎带着李槐花,挑着货担,一路走一路卖一路补货,竟然走到了京郊。

  京城里他们当然不敢想,可京郊附近也不错。

  京郊的村子,百姓过得也富足。

  徐货郎和李槐花,在京郊得一处村子租了间小院,落了脚。

  村子附近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观。

  徐货郎依旧操持旧业,整日挑着他的货担,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也常去道观山门外。

  前来烧香祈福的香客,也有年轻姑娘。

  看到山门外有货担,便会围过来,总之,徐货郎的生意还不错。

  李槐花也常去帮忙,一来二去,与观中的道士也熟了。

  两口子在京郊,一住就是二十年。

  徐货郎成了老货郎,李槐花成了徐婆子,两人操劳多年,也没能在京郊置办下自己的小院子。

  人离乡贱,人老思乡。

  徐货郎和徐婆子都想回去了。

  临走之前,两口子去了道观,跪了神像,奉了香火。香火道士递给他们一个叠好的平安符,嘱咐他们收好。

  他们先回了李家村。

  李家爷奶与李家父母早已去世多年,李家哥嫂紧闭屋门,不肯与徐婆子相认。

  徐婆子跪在门外哭了一场,抹着眼泪走了。

  徐货郎家在梁越城。

  他带着徐婆子站在荒废许久的破旧院子前,泪流满面。

  一别二十多年,还有乡邻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徐家儿郎一别多年,还以为死在了外头,突然又回来,不禁令人唏嘘。

  徐货郎和徐婆子在梁越城安顿下来。

  街坊四邻对着徐货郎还有个好声气,对着徐婆子却没什么好脸色。

  都是徐婆子,年轻时不知羞,勾着徐货郎私奔,才害得徐家老两口闭眼之前还在念叨徐货郎。

  死了,都没闭上眼。

  徐货郎听得泪水涟涟,徐婆子则默不作声。

  老两口守着个破院子,也没个营生,好在多年操劳,手中有点积蓄。

  二人又没儿女要养,徐婆子在后院开了块菜地,养了鸡鸭,日子过得虽简单,却也能过下去。

  一晃眼,他们在梁越城也住了十几年。

  “后来呀,时间长了,街坊四邻的闲话也少了,我关上房门不与她们打交道,就是有闲话,也传不到我耳朵里。”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直到十年前。”

  “十年前,梁越城来了位道士……”

  梁越城来了一位道士,这消息还是徐货郎回家,给老妻讲起的。

  说起道士,倒让徐婆子想起了当年京郊城外的道观。

  “老头子,当年咱们走之前,去道观拜别,观里的道士还给了咱们一张平安符……”徐婆子开始翻箱倒柜,“……那符在哪呢?”

  徐货郎也陪她一起翻找。

  最后,在一个箱子里,从一件衣服的夹袋里,翻到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

  十几年过去,黄符上的朱砂依旧鲜亮。

  徐货郎接过平安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

  “不愧是京郊的道观,用得朱砂一看就是上品,这么多年都没有褪色。”

  徐婆子翻出布头,拿出剪刀,利落地下剪。

  三两下,便剪出两片三角形的布料。

  “哎,老婆子,你这是做什么?”

  “缝个装平安符的袋子。”徐婆子就着烛火,开始穿针引线。

  徐货郎将平安符放在了桌上。

  “没事缝它干什么?”

  “干什么?”徐婆子不理他,“缝好了,你老老实实把符装袋子里,带在身上。”

  她边缝边回忆。

  “当年,那年轻道士递给咱们平安符,可是嘱咐过让咱们一定要贴身放好。”

  “回来的路上,咱们还记得,没想到一回来,倒把这嘱咐记得一干二净。”

  徐货郎不以为然。

  “嗨,回都回来了,还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本来也忘了,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徐婆子抬起头,一脸紧张,“突然想起来,说不定就是上天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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