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身世-《锦色映山河》

  宋莲粗着嗓子,听起来很有几分凶悍,再加上冰冷的刀锋轻轻划过脸颊和脖子,她话还没说完,陈七郎已经尖声喊叫起来。

  “我说,我都说!别杀我!”

  宋莲翻了个白眼,很有几分遗憾和无语,原本颇为兴奋的事,叫陈七郎弄得她很没体验感。

  准备好的那些东西用在陈七郎身上都是浪费,她便没再继续发挥,单刀直入道:“我问你,你姑姑当年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到哪儿去了?”

  哼哼唧唧的陈七郎倏地失了声。

  宋莲和谢云昭对视一眼,眼中各自划过了然。

  片刻,陈七郎才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宋莲拿着匕首啪地打到他的嘴上:“你管我们是谁?老实回话!”

  陈七郎嘴被打得生疼,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点勇气散了个干净,哭着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那时候才十岁呢,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知道?”宋莲反问道,匕首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登时有血珠渗出来,“既然不知道,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陈七郎抖若筛糠,一股尿骚味传来,三人低头一看,只见有水渍从陈七郎身下蔓延开来。

  原是陈七郎尿了裤子。

  谢云昭和秦书齐齐后退两步,宋莲站起身来,没了问话的心情。

  然而就是如此,陈七郎依旧高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件事对陈七郎而言很重要,或者说,宋莲对他的威胁不足以让他开口。

  “你们女人,还是心太软了。”秦书说道。

  谢云昭和宋莲看向他。

  秦书对她们扬了扬眉,抬脚将关五踢醒。

  关五从昏迷中苏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秦书下发了任务。

  “你们要问什么告诉他就行,由他去问。”秦书对谢云昭说道。

  谢云昭对宋莲颔首。

  宋莲便将关五拉到一旁,把要问的问题说了。

  关五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便走到门外空地上。

  谢云昭看向秦书:“为何要让我们出来?”

  秦书一笑,没说话。

  破庙里忽然传来陈七郎的惨叫,声音尖利刺耳,凄惨无比,振飞屋顶上一群鸟雀。

  “我说!我说!我知道!”陈七郎尖声大喊。

  宋莲双手环胸,很是不服:“我要进去看看。”

  说罢便转身进屋去了。

  空地上只剩两人两马。

  “关五用的什么办法叫陈七郎开口?”谢云昭问秦书道。

  一阵夜风吹过,一旁的荒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秦书往谢云昭身旁靠了靠,说道:“嗯……说出来污了耳朵,你不会想知道的。”

  “看来是什么下流法子。”谢云昭道。

  秦书斜她一眼:“瞧不起下流法子?这世上很多东西存在,都有它的用处,下流法子有下流法子的用法,对付这种怂包,用这种办法才会事半功倍。”

  他说着哼了声,侧头看向谢云昭:“你方才踢我下身不下流?”

  谢云昭笑意盈盈:“谁说我瞧不起了,我是想借鉴借鉴。”

  秦书:“……”

  无话可说,他难以言喻地转头去看天边微微闪亮的晨星。

  夜风还在徐徐吹着,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谢云昭困意都消散了。

  没过多久,宋莲和关五从庙内出来。

  谢云昭看向宋莲,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问她道:“怎么了?”

  宋莲便将问来的信息说了,和她们之前猜测得大差不差,只是唯一没想到的——

  “婉婉?”谢云昭惊讶道。

  宋莲拧着眉头道:“怪不得他今天一直跟在兰娘他们身后,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是冲着兰娘去的,没想到是为了婉婉。”

  谢云昭亦是皱眉,顾婉和宋兰长得确实不像,但她和宋莲未曾见过顾放,只以为是顾婉长得像顾放,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不过这样一想,顾婉似乎和顾元瑾兄弟两个也没有相像的地方。

  眼下只有回去向宋兰求证一番才能知道真相了。

  谢云昭庆幸她们今天抓了陈七郎来,顾婉的身世若是真的,让陈大老爷知道了,顾婉怕是就危险了,而她们还毫无所觉。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吧,不然一会儿天亮了不好行事。”宋莲道。

  她们还得把陈七郎扔到城门口去,虽说她们并不担心被陈大老爷知道她们绑架陈七郎的事,但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只要没有证据,陈大老爷就算猜到是她们干的也无可奈何,等知道了他们从陈七郎嘴里问出了什么,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要是被路人看见告了官,总归生出麻烦来。

  谢云昭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城门就该开了。

  城门口往往天还没亮就会有人等着开城门。

  她看向秦书,问道:“可否借马一用?”

  秦书颔首:“用关五的马吧,幻影脾气不好,万一半路尥蹶子,耽误事儿。”

  关五自是没有异议,宋莲便扛着晕过去的陈七郎上了关五的马。

  “我先走,一会儿回来接你。”她看向谢云昭道。

  谢云昭还没说话,秦书便道:“你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宋莲挑眉看了谢云昭一眼,见她没反对,双腿一夹马腹,鞭子一扬,马儿便撒开蹄子跑远了。

  谢云昭眼睁睁看着宋莲离开,刚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

  再多等一下是能怎样?

  她那是不反对吗?她是被秦书的发言和马的名字震得一时没说出话好不!

  然而人已经走远,说什么也晚了。

  “你这匹马的名字叫幻影?”她问秦书道。

  秦书点头:“怎么?”

  谢云昭干笑:“……没什么,挺时髦。”

  “你打算怎么让三个人用一匹马回去?”她转移话题问道,指了指空地上那唯一的代步工具。

  难不成又想针对她,把她丢下让她自己走路回去?

  秦书道:“关五不回。”

  谢云昭转头看了眼庙里那一堆大米,心下了然,应该就是留下关五来处理这些东西了,只是不知他们运这么多粮食来这荒郊野外是何用意。

  她又转头往山林深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边秦书已经吩咐关五道:“交给你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庙里的东西。

  关五应声:“大当家放心。”

  秦书转身上马,朝谢云昭伸手:“走吧。”

  谢云昭将手递给他,借力坐到他身后。

  两人一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看见了城门。

  宋莲骑着马停在城外,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朝他们挥了下手。

  “我把他扔在墙根儿了。”宋莲道。

  谢云昭下了马,朝城门看去,隔得有些远,天色朦胧,只能看到城墙上面的情形,看不清底下的。

  晨光熹微,凉风习习,夜色渐渐淡去。

  三人随意说着话,等着城门开启。

  谢云昭看向秦书,目光落到他身上,忽然道:“你回去把这件衣服扔了吧,或者拿去洗洗再穿。”

  秦书不明所以,奇怪道:“为何?”

  “因为你刚刚穿着这件衣服遇到了蛇,沾染了蛇味,容易招惹其他的蛇来。”谢云昭自是不能告诉他,他身上被她撒了诱蛇的药粉,只能胡编乱造。

  秦书半信半疑:“那为何过了这么久了,都没有蛇靠近我?”

  谢云昭面不改色:“因为我在你身边。”

  秦书一时没说话。

  谢云昭没听到回答,疑惑地转头看去,和秦书对上视线,秦书偏头移开目光,伸手摸了摸耳垂,干巴巴道:“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城门打开了。

  谢云昭起身道:“走吧。”

  趁着这个时候人多,进城不会引人注意。

  “秦小娘子。”

  刚走了两步,谢云昭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回过头,看到陆端的脸。

  “陆公子,你这么早?”谢云昭带着几分讶异问道。

  陆端笑道:“和几个同窗约了一起去拜访雪堂先生。”

  谢云昭笑而不语,雪堂先生大概还没起床。

  这个世界上少有人知道,名动天下的少年状元雪堂先生在距离宰相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辞官,理由其实是早上起不来。

  她当初和老师一起游历的时候,老师就是个起床困难户,每日都要睡到将近午时才起来,好在不用上朝,倒也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只是这样的神仙日子,没有资本是没法儿长久的,为了生计,还是不得不出来打工,上次在书院,但凡他不是监考,他们师徒两个还不知道啥时候能互相见着。

  当然,这件事自然是不能告诉陆端的,包括她和老师的关系,也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以她并未提醒陆端,只转而随意寒暄了几句。

  陆端却频频拿眼去瞅秦书。

  秦书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牵着马并肩走在谢云昭身旁,不言不语。

  陆端无法,只得轻咳了一声,问谢云昭道:“这位兄台是秦小娘子店里的伙计?”

  他见秦书穿着一身粗布短褐,和那些店铺里的伙计打扮差不多,再加上上次遇见秦书便是在离染坊不远的地方,这次又牵着马走在谢云昭身边,这才有此认知。

  只不过秦书的气质实在不像个伙计,还有这张脸也很难将他和这等身份联系上,是以他问得颇为迟疑。

  谢云昭看了秦书一眼,秦书也正看着她。

  “这是我堂哥。”谢云昭说道。

  秦书:“……”

  他在期待什么?

  陆端神情惊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忙对秦书拱手道:“原来是秦兄,翼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秦兄勿怪。”

  秦书似笑非笑:“怎么会?陆贤弟不知道,误会了也是正常。”

  他在“陆贤弟”三个字上加重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端毫无所觉,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这个外男和秦小娘子过从甚密而不高兴。

  当下便有些懊恼,上次他和秦小娘子共乘一把伞,想必是被秦兄看见了,才故意撞他以作警告。

  唉,早知道便将伞让给秦小娘子用了。

  谢云昭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火花,她的注意力都在城墙底下。

  离城门口不远的墙根底下,正围着一圈人。

  陈七郎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头顶一圈脑袋,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

  “这位小郎,天气寒凉,可不好睡在这里啊,要生病的。”

  一个老丈见陈七郎醒了,忙对他劝道。

  陈七郎愣了愣:“睡?”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他在这儿睡着了?

  所以那些事情都是他在做梦?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些微刺痛。

  “哎呀,这小郎,怎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尿床?”人群里忽然有人开口道。

  陈七郎惨白着脸,看向自己衣摆,看到上面一片污渍,贴着皮肤的衣物一片濡湿,噩梦般的记忆回到脑海里。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反驳道:“这不是我尿的,我是被绑架了!”

  人群看着他的眼神微妙起来。

  “喝多了吧?”

  “小郎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小郎君你放心,你头上的金冠,还有你腰间的玉佩,脖子上的金项圈,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绑匪一个都没拿。”

  这人说着人群里便忍不住发出笑声。

  “小郎君醒了就快回家吧,城门开了。”

  话音落下,人群便慢慢散开了。

  留下陈七郎在原地脸色铁青,过了许久,才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城。

  陈七郎进城的时候,谢云昭和宋莲已经到了家。

  宋兰来开门时刚头还没梳好。

  “你们昨日在染坊歇下的?”她问道,将一根铜簪插进发髻里。

  宋莲和谢云昭一左一右将她拉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宋兰按了按发髻,奇怪问。

  宋莲严肃着脸看着她:“兰娘,我问你,婉婉可是你和顾家三郎的亲生女儿?”

  她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

  宋兰正伸手给两人倒茶,闻言手一抖,茶杯“砰”的一声掉到桌上。

  谢云昭和宋莲对视一眼,皆在心里有了数。

  宋兰下意识往对面顾婉住的厢房看了一眼,见那边门关着,这才松了口气。

  她微微拧眉,问道:“大姐为何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