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赔礼-《锦色映山河》

  “秦小娘子。”陆端惊喜道:“你怎的也在?”

  谢云昭回之一笑:“受邀来吃席。”

  吃席?

  陆端失笑,秦小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方才那位,不是王公子吗?雪堂先生也来了?”谢云昭问道。

  陆端回头,却见身后已经不见了王以安的身影。

  “我也问过他了,他说家里有客人在,先生在见客呢,抽不出身来,派了他过来。”他回道。

  谢云昭点点头,心下疑惑,什么客人值得老师抛下张家的宴席亲自招待的?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一阵热闹传来,有人尖声大喊。

  人群哄然,又是笑又是闹。

  谢云昭和陆端一同朝热闹出看去,见盖着红盖头的张三娘被一个年轻郎君背在背上走出院门,新郎官走在一旁。

  身后跟着一些长辈和一众小郎君小娘子们。

  一群人挤挤挨挨,脸上皆洋溢着笑容和喜气。

  “唉,你们看新娘子身上的嫁衣。”

  “可真好看啊。”

  “听说是皇上的赏赐。”

  “真丝织锦锻子,这可是贡品。”

  “张三娘子可真有脸面。”

  “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在皇上面前有什么脸面?那是皇上给张二爷的脸面。”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不过话说这亲侄女儿出嫁,张家二房都没人回来吗?”

  谢云昭听着人群议论,抬头看了眼跟在新人后面的长辈们,虽然她并不认识张家人。

  陆端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在找张大人吗?”

  张家能被称为张大人的人不止一个,但他这声张大人,显然指的是张家二爷张随。

  谢云昭摇摇头道:“张二爷身为中书侍郎,朝中事务繁忙,京城离夔州路途遥远,他怎会为一个小辈的婚事回来?国事才是最要紧的。”

  人群朝门口涌去,从谢云昭和陆端面前经过。

  谢云昭从穿着精致华贵的贵妇人们身上一一略过。

  “张二老爷不回来我能理解,只是张二夫人也没回来吗?”她问道。

  难不成朝中又有什么事发生?

  陆端道:“我听长流说,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打算大办,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皆不可缺席,张二夫人回来恐怕就赶不上太后寿辰了,是以只派了人送了贺礼回来。”

  长流是张三公子的字,陆端和张三公子曾是同窗,一向交好,今日来参加宴席也是因张三公子的缘故。

  谢云昭闻言微微一愣,太后寿辰就要到了吗?

  太后是重阳节之后的生辰,算算日子,也就一个来月的功夫了。

  她那位皇祖母……

  谢云昭嘴角露出些许讽刺,转瞬即逝。

  她对那位皇祖母并没有多少印象,因为她的母亲是被燕王救回来的毫无根基的孤女,而她爹拒绝了太后为他精挑细选的世家贵女,执意娶了她母亲,所以太后一直不太喜欢她母亲,甚至是厌恶,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和谢云景。

  眼不见心不烦,因此很少召见他们。

  头几年她爹还怀着一颗孝子心,逢年过节都带着妻女回去请安,但太后时常称病不见,皇帝也是每次都要整些幺蛾子下马威的,她爹也就懒得费神了,没再带着他们回过京城,只保持着表面功夫,每年派人送礼回去。

  这番行径落在有心人眼中,少不得传出燕王不孝,不敬君上的名声,这两人当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他爹,一向不把别人说的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她对太后没印象,太后估计也一样,怕是她站到面前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太后寿辰她倒不关心,只是这“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不可缺席”,却是让她有些不解,官员就算了,家眷也不能缺席?

  这样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陆端多看了她一眼,矮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说是为了给几个皇子选妃。”

  谢云昭:“……”

  真行啊,北狄军才刚刚带着大夏给‘上贡’的金银布匹撤走,皇帝转头开始大办寿宴,准备给皇子选上妃了。

  陆端瞧着她脸上无语的神情,问她:“怎么了?”

  谢云昭笑了笑:“第一次听这些皇家的事情,有些新奇。”

  你这脸上可不是新奇啊,更像是鄙夷,陆端动了动唇,没说出口来。

  鄙夷?

  鄙夷谁?皇子?还是太后?总不能是皇帝?

  无论哪一个都很惊吓,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总感觉秦小娘子似乎对皇室很不喜欢呢?

  为什么?

  不及多想,那边新娘子已经上了轿,迎亲队伍缓缓朝城门去,炮竹锣鼓齐响,有小厮丫鬟来领着大家入席。

  谢云昭和陆端就此分开。

  吃完席,谢云昭照例自行离开,快走到门口时,却被一个穿着精细的妇人给拉住了。

  “可是秦嫣秦小娘子?”她问道。

  谢云昭打量她一眼,猜测她应该是张家的下人,便问道:“是,你是?”

  那妇人脸上带笑:“我姓余,是大夫人跟前的服侍的。”

  谢云昭恍然,她记得宋莲拿张家的喜帖回来时,便说是张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姓余的妈妈交给她的,想来就是面前这位妇人了。

  “可是大夫人有事找我?”

  余妈妈笑道:“家里事忙,大夫人抽不开身,叫老奴过来跟娘子赔个礼。”

  谢云昭扬眉不解。

  “是昨日唱名的事,叫娘子受委屈了,夫人本是为着大喜的日子,好热闹热闹,也是为了显示各位长辈对三娘子的疼爱,以表感激,才安排了这一出,不想那账房听错了吩咐,弄岔了,将各位小娘子送的添箱礼也给唱了出来。”

  “秦小娘子是我们夫人请来喝喜酒的,与三娘子第一次相见,本不该劳您破费,秦小娘子讲究人,还带了礼来,我们夫人和三娘子很感激,外人不明白秦小娘子的心意,说了些不着五六的话,还请秦小娘子别放在心上。”

  “我们夫人和三娘子却是记着这份情的,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秦小娘子莫要为难,定当张口才是,只要是我们夫人能帮的,必不会推辞。”

  谢云昭听着这噼里啪啦一通话,只觉得耳朵嗡嗡,宋莲说得果真不错,这位余妈妈,可真是生了一张好嘴,真能说啊。

  这件事,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想张大夫人却还派了贴身妈妈过来赔礼。

  “那团扇是我自己做的,自己画了样子请我姨母帮忙绣的花样,确实不值几个钱,就是个心意,只要大夫人和三娘子收到了这份心意就好,别人如何议论,我并不在意,也请大夫人不要在意,昨日和今日我都吃得很开心。”谢云昭说道。

  余妈妈愣了愣,一向口齿伶俐的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吃得很开心?

  谁家好人参加宴会是专门来吃席的啊?

  谢云昭也不等余妈妈说话,说了句“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余妈妈将这番话转告给张大夫人时,已经是夜里,张大夫人听完也是同样的反应。

  “她真这么说的?”

  余妈妈点点头,帮她拆下头上的发簪:“老奴看秦小娘子的样子,像是真不在意。”

  张大夫人揉着脖子的手顿了顿,怔神一刻,喃喃道:“秦小娘子,倒是特别。”

  寻常小娘子,被这般议论,不说哭鼻子了,也要有一段时间羞于见人了。

  这秦小娘子,竟毫不在意,开开心心吃席?

  张大夫人忍不住笑了笑:“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做生意,这份沉稳,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可是少有。”

  她想起老爷也曾和她提起,当时秦小娘子为他解惑之后,他给了秦小娘子一百两银票,那位秦小娘子也是神情淡然平静。

  一百两,对于她和老爷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在普通人家,能够一家子好几年的嚼头了。

  更何况听老爷说,秦小娘子还是个乡野姑娘。

  看着可真不像。

  这样想着,张大夫人心里对谢云昭的恨铁不成钢倒是消散了不少,这样的小娘子,定然是不差人慧眼识珠的。

  张大夫人想明白了,将这事儿抛过不提。

  ……

  谢云昭的染坊还在有条不紊地忙乱着。

  这回帮忙的人又多了个宋兰。

  宋兰在谢云昭去张家赴宴那天回了趟村里,把家当全都搬来了城里的院子。

  反正闲来无事,便也随众人一起到了染坊帮忙,正好空闲时候还能和谢云昭交流交流双面三异绣。

  宋兰回来,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刘二媳妇跟我说,村头那个周家婶子,当初跟着王媒婆一道来咱们家里,看到咱们做槐花饼,自己也偷偷在家里做了槐花饼,拿到染坊卖了不少钱。”

  谢云昭惊讶道:“卖给哪家染坊了?”

  宋兰看着她,神情忧虑:“说是姓陈。”

  谢云昭愕然,长灵县姓陈的染坊只有一家。

  卖给陈家染坊了?

  宋莲在一旁道:“她拿去卖陈家就收了?不是说不接受女子碰过的染料吗?”

  谢云昭问宋兰道:“可能知道周家婶子怎么做的?”

  宋兰摇摇头:“她做的时候谁都没说,是后来卖了钱之后,和别人说起,大家才知道的。”

  她说着想起什么,道:“不过刘家二郎说,他听到过周家婶子的小儿子抱怨,说那几天吃饭都是一股槐花味儿。”

  谢云昭挑眉,这意思是用做饭的铁锅煮的槐花?

  “陈家就这么收下了?也没确认一下?”

  这个宋兰就不知道了。

  谢云昭和宋莲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凝重。

  从她加入染行开始,陈大老爷除了派人盯着她们,以及顾婉,就没什么其他的行动,一直沉寂着。

  不声不响买了周婶子卖给他们的槐花饼,也没验货就全收了,是准备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自己用。

  谢云昭对宋莲道:“放染料的库房多注意着些。”

  她说着顿了一下:“那几个染工,也多看着些,如果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告诉我,先不要打草惊蛇。”

  宋莲应下。

  一进很快到了八月,松风书院开学,顾元瑾开始了每日早出晚归的日子。

  顾元祺也被送进了蒙学馆,读书习字,相比顾元瑾,他要轻松些,不必上到很晚,每日未正时分就放学回家了。

  蒙学馆离染坊不远也不近,宋兰每日上午送他去学馆,下午再算着时辰去接他。

  八月初三那日,秦书来了一趟染坊。

  “听说你去找我了?”

  这人进门就跟自己家似的,直接往躺椅上一躺,翘起个腿,顺手从果盘里提起一串葡萄,拿着往嘴里送。

  谢云昭正在算账,头也不抬,问他道:“你跟王以安怎么回事?”

  秦书拿起一颗葡萄抛到半空用嘴接住,淡淡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收买他了?”

  “我能收买他?收买他还不得破产?让他帮我带句话就花了我几十贯,那端砚我好不容易淘来的。”秦书露出肉痛的表情来,“那小子就是个饕餮。”

  谢云昭按了按算盘:“……你真是钱多烧得慌,把那钱给我不行?还用得着让他帮忙带话?”

  秦书转头看她一眼:“你不是去赴宴去了吗?我怎么给你?”

  总不能追到张家去,他爹可没打算上张家的门,他跑过去算怎么回事儿,到时候消息传到京城,那位敏感的皇帝怕是坐不住了,又是一番猜忌,勾心斗角不嫌累得慌。

  谢云昭真想把手里的算盘扔他脸上:“我染坊里没人?没一个长嘴的?不能给你带句话?”

  “再说,就算不带话又能怎么?我看着你家门关着还能硬闯不成?”

  秦书偏过头去,看外面的飞鸟:“那不是来不及?怕你有急事找我担心嘛。”

  倒还成她不识好歹了,谢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真是每次和秦怀英待在一起都能挑起她的情绪来。

  她换了个话题:“你知不知道梁永知的事?”

  “梁永知?”秦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你问他做什么?”

  “问问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