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江东的账房先生-《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

  月色如霜,浸透了江东南境无边无际的芦苇荡。

  水汽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蔡和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他跪在顾氏别院高大的门庭外,冰冷的青石板硌得膝盖骨生疼,但这点痛楚,与他背上、臂上那些尚未结痂的伤口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破烂的衣衫上,囚服的制式依稀可见,脸上交错的划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顾府的管事提着灯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里满是戒备与怀疑。

  “你说你曾掌管海贸行的账目,因不愿做假账而被陷害追杀?”管事的声音干瘦而尖刻,像两片干燥的木片在摩擦。

  蔡和抬起头,目光却不敢与管事对视,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读书人的傲骨与落魄的狼狈。

  “正是。东家要我将三船私盐混作寻常丝绸入账,偷逃巨额税款,小人……小人不敢从命,便遭此横祸。”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从怀中颤巍巍地摸出半本用油纸包裹的册子,双手奉上,“这是他们内部的分红册,小人只来得及撕下半本。上面……上面有几位大人的名字,或许管事大人认得。”

  管事接过册子,借着灯笼光亮翻看。

  册子是伪造的,但上面的几个名字,确实是顾雍在商路上的几个得力亲信。

  这一下,管事眼中的怀疑便褪去了几分,转为一种算计的精光。

  他又盘问了几个关于南方水路和商贸的暗语,蔡和对答如流,甚至补充了几个连管事都闻所未闻的细节。

  此人确有真才实学,而且朝廷海捕文书上那个叫蔡和的逃犯,画像与眼前之人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既有本事又走投无路,还被朝廷通缉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最顺手的黑刀。

  “罢了,看你也是个可怜人。”管事收起册子,语气缓和下来,“府里正好缺个库房杂役,你便先留下吧。不过,手脚放干净些,这里不是你能耍花样的地方。”

  “多谢管事收留!”蔡和重重叩首,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板上。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的激动。

  他心中默念着陈子元在死牢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活下来,比报仇更重要。蝼蚁虽小,却能蛀空千里之堤。”

  蔡和在库房里干了半个月的粗活,搬运货物,清扫尘埃,他沉默寡言,手脚勤快,仿佛真的认命了。

  管事观察多日,见他并无异动,又想起他账房的本事,便将他调入了钱房,充作一名“抄录杂役”。

  钱房是顾氏别院的心脏,每日流水般的账目在此汇集。

  蔡和的任务是誊写已经核算完毕的进出货单,以作备份。

  他刻意表现得愚钝而迟缓,右手握笔的姿势笨拙,写出的字歪歪扭扭,还时常出错,引来账房先生们的几声嗤笑。

  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只当他是个识几个字、能干点粗活的废物。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轮到他独自值守清点当日废弃的算筹和纸张时,那个白天里迟钝的蔡和便消失了。

  他左手藏于宽大的袖中,指尖在另一只手臂的皮肤上飞快地划动,将白天强行记下的关键信息以一种速记的符号重新梳理。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精密的算盘,飞速运转。

  某月某日,账面上记“上等药材入库三千斤”,但从货物的押运路线和沿途补给站的暗记来看,那分明是用于控制人心的“迷魂散”。

  某月十五日,一艘名为“顺风号”的商船报称遭遇海难,货物尽没,可就在次日,一笔三百斤黄金的款项,却通过一个毫不起眼的钱庄,转入了顾氏一个从未在主账上出现过的旁支账户。

  最让他心惊的发现,是关于那个神秘的“扶桑商人”。

  此人每月十五的深夜都会与顾雍在后园水榭密会,账面上记录的交易内容是珍稀的扶桑漆器和名刀。

  但蔡和通过比对当晚别院的守卫轮换、酒水消耗,以及第二天某些特殊物资的出库记录,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所谈绝非商贸,而是北方某条战线的军资调度!

  情报如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入许都。

  陈子元收到密报,不动声色。

  他知道,时机尚未成熟。

  他等,等蔡和挖出那条最关键的根。

  终于,当“北线军资调度”和“扶桑商人”的密报传来时,陈子元知道,可以收网了。

  他立刻召来海贸总署的李严,授意其颁布一道惊雷般的新政:“海贸总署为鼓励诚信经商,将试行‘商船信用评级’制度。凡评为甲等之商号,所辖商船出海贸易,一律减免三成关税。”

  消息一出,整个江南商界为之沸腾。

  三成免税,这是何等巨大的利润!

  一时间,各大豪商为了争夺甲等评级,纷纷主动呈报账目,自证清白,甚至互相攻讦,揭发对手的偷漏行为,唯恐落于人后。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陈子元授意几名早已被他收买的“民间账吏”,以“江南商界同仁”的名义,联名向总署举报顾氏多年来“虚报货损、偷漏巨额税款”的行径。

  举报信写得有鼻子有眼,列举了数艘“沉没”的商船和几笔可疑的“货损”,矛头直指顾雍。

  贾诩随即以参议院监察长的名义下令,由李严牵头,组成专案组,彻查顾氏海贸账目。

  顾雍在别院中接到消息,勃然大怒。

  他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得这么快,这么猛。

  他立刻下令,连夜销毁钱房中的所有核心账本。

  他以为只要烧掉这些,便死无对证。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在他眼中愚钝不堪的抄录杂役蔡和,早已在他下令之前,就利用最后一次值夜的机会,将所有关键密账,用左手以一种飞快的书法誊抄完毕。

  更重要的是,他还将那个“扶桑商人”的真实身份——乃是前朝大将周不疑潜伏在南方的旧部,专门负责为北方叛军输送物资——这条最致命的情报,连同账本的抄录副本,一并用油布和蜂蜡密封,装入一个特制的防水铁匣中,趁着一个无人注意的凌晨,沉入了顾府后园那口早已废弃的古井石缝之中。

  与此同时,奉命北上河东公干的马云禄,在抵达许都后突然“身染重病”,住进了驿站。

  这当然是伪装。

  她在许都的任务,就是接收从江东传来的最后一份竹片情报,并根据情报,安排三名精干的“海防学堂”优秀学员,伪装成南来北往的商队账房,在顾氏别院外围的几个镇甸里潜伏下来,随时准备接应蔡和撤离。

  她深知,一旦顾雍察觉到内部有鬼,第一个要清洗的,就是所有能接触到账目的下人。

  蔡和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

  果不其然,就在彻查令下达的第三天夜里,顾府之内杀机四起。

  数十名黑衣人手持顾雍的密令,如狼似虎地闯入所有杂役的居所,翻箱倒柜,但凡发现任何可疑的纸张或物品,立刻将人拖走,再无声息。

  那一刻,蔡和正蜷缩在猪圈旁一个用以储存冬菜的地窖里。

  这里恶臭熏天,泥水横流,却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生路。

  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喝骂声和偶尔传来的闷声惨叫,心中一片冰冷。

  他靠着怀里藏着的半块干饼,在地窖里硬生生撑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傍晚,当他从地窖的通气孔向外望去时,发现院中所有悬挂的灯笼,竟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了。

  那是陈子元与他约定的“撤离信号”!

  夜色深沉如墨。

  蔡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地窖的活板,像一只耗子般溜出猪圈,贴着墙根的阴影,避开一队队仍在巡逻的家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别院后墙的芦苇丛边。

  一艘无旗无灯的小舟,早已如幽灵般等候在那里,轻轻靠岸。

  他一跃上船,小舟便立刻调头,没入茫茫的苇海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蔡和脱险后的第三日,李严亲率总署稽查司的精锐,以“接到逃犯蔡和指认”为由,手持参议院的搜查令,突袭了顾氏别院。

  他们绕过乱作一团的钱房,直奔后园古井。

  在众目睽睽之下,几名士兵下井打捞,很快便从石缝中取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防水铁匣。

  铁匣打开,密账抄本、黄金流向、扶桑商人的真实身份……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

  顾雍被当场拿下,软禁于府内,等待朝廷的最终发落。

  消息传开,朝堂为之震动,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准备公开反对海贸新政的参议员们,一夜之间全都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发一言。

  深夜,许都,陈子元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他缓缓展开蔡和辗转送来的亲笔供状,看到了整个计划的全部细节。

  在供状的末尾,蔡和用刚劲有力的笔迹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们以为我是蝼蚁,却不知蝼蚁也能啃穿金库的墙。”

  陈子元合上卷宗,走到窗前,望向遥远的江东方向,夜风拂动他的衣袖。

  他低声自语:“账房先生走了,但账,才刚刚开始算。”

  窗外,天际已现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书案上新拟的一份文书草案。

  封面上,几个大字在晨曦中熠熠生辉——《海权律》。

  而首页开篇,赫然写着一行字:“凡涉海利者,皆归天眼。”

  胜利的喜悦并未在陈子元脸上停留太久,他的目光转向了桌案上另一份刚刚送达的驿报,眉头微蹙。

  蔡和的撤离路线是经过周密安排的,理应安全无虞。

  然而,数日的舟车劳顿,加上先前在地窖里留下的病根,似乎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更何况,从江南到洛阳,这一路上,顾氏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周不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旧部,真的会甘心看着这枚扳倒他们的关键棋子,安然无恙地抵达帝都吗?

  这场胜利的代价,或许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