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评话里的刀-《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

  洛阳南市,茶棚烟雾缭绕,油灯昏黄,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得棚顶蛛网忽明忽暗。

  说书人整顿衣襟,惊堂木一拍,声震棚顶:

  “话说那顾家老爷,夜夜饮人参鸡汤,却叫船工啃霉米!一船‘药材’值万金,工钱只给三文钱!有那不服的,直接扔进海里喂鱼——鱼都嫌他骨头硬!”

  满堂哄笑,粗瓷碗里的茶水泼了一地。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渔夫猛地拍腿,浑浊的老泪滚下脸颊:“我兄弟……就是这么没的!他们说他是病死的,可谁信?咳出的痰里带黑渣,手一碰就烂!”

  角落里,蔡和低头抄书,竹简摊在膝上,毛笔悬在半空,墨滴落在纸上,晕开如血。

  他听见自己的文字被演绎,被夸张,被配上俚曲鼓板,变成一段段街头巷尾传唱的评话。

  那些他曾颤抖着写下的名字、地名、数字,如今在说书人嘴里化作刀剑,刺向士族高墙。

  他写的不是故事,是血账——顾氏十年来如何以“药材”之名运毒货,如何克扣工钱、焚船灭口、私贩军械。

  每一笔,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可此刻,他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我不是在记录真相,我是在杀人。

  他指尖微颤,笔尖落地,发出轻响。

  邻座老翁侧目,他忙低头拾笔,假装镇定。

  可心却跳得厉害。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还是顾府一名低等文书,因偶然发现账册有异,被锁入地牢三日,饿得啃墙皮。

  逃出来时,身上只剩一条破裤,脚底血肉模糊。

  那时他只求活命,哪敢想今日竟以笔为刃,割士族喉舌?

  可现在,他不再是逃奴了。

  他是执笔者,是控诉者,是陈子元手中那支看不见的笔。

  茶棚外,细雨又起。

  两个锦衣人匆匆而来,腰间佩玉,气度不凡,显然是江东士族门客。

  他们挤进棚内,低声与掌柜交谈,随即塞过一袋沉甸甸的铜钱。

  掌柜点头哈腰,朝说书人使了个眼色。

  说书人正讲到“顾氏家主夜梦血海,百鬼索命”,见状一顿,咳嗽两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且容明日再续——”

  “慢着!”一声沙哑怒喝自角落响起。

  是那老渔夫,颤巍巍站起,眼眶通红:“你敢收钱闭嘴?我儿子的命,就值你这一袋铜钱?”

  棚内骤然安静。

  锦衣人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听得棚外传来一阵铃声,叮叮当当,如鬼魅低语。

  一个披蓑戴笠的“江湖术士”踱步而入,手持铜铃,面覆黑纱,声音阴森:“谁闭嘴,谁家船就沉。昨夜闽州三艘顾家货船,半夜倾覆,百人无一生还——天意昭昭,岂容掩耳?”

  众人悚然。

  锦衣人互视一眼,悄然退去。

  术士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平凡面孔,混入人群,再不见踪影——那是陈子元的暗探,早已布下的棋子。

  蔡和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笑得无声,笑得悲凉。

  三日后,洛阳教坊司传出新曲,名《黑账谣》,词俚而意烈,传唱一夜遍及坊巷。

  西州、扬州、交州,处处有人击鼓而歌:“顾家金满库,百姓骨成丘!”更有沿海渔民自发结队,持网刀巡海,见陌生船便围堵盘查,宁可错抓,不肯放过。

  李严在南海接到密报,只冷笑一声,随即下令:“凡民间捕获走私船,船货三成归民。”

  民心如沸。

  参议院议事日,天未亮,廊下已聚满朝臣。

  贾诩端坐首座,白发如雪,眼神如冰。

  他不动声色,却已嗅到风暴将至。

  果然,数名老臣联袂而出,怒指陈子元:“以评话定国策,岂非滑天下之大稽?此风一开,日后市井流言皆可入朝堂,礼法何存?”

  陈子元缓步而出,不带兵,不带剑,只捧一卷《市井舆情录》。

  他翻开第一页,朗声读道:“洛阳渔户张三言:‘我儿死于黑咳症,若早知毒从顾家出,愿提刀踏平其府。’扬州商妇李四言:‘我夫因拒运毒货被杀,今见评话方知仇人是谁。’泉州老艄公王五言:‘我替顾家运了二十年货,从未见过药材入库,全是铁硝与硫磺!’”

  他一页页翻过,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这卷册中,共收录三百七十二份百姓陈情,皆附姓名、住址、手印。诸公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他合卷,目光扫过满殿重臣:“民意如潮,堵不如疏。你们说评话荒唐,可百姓的哭声,难道也是荒唐?若诸公仍视百姓为蝼蚁,那这《海权律》,便是踩着你们头顶过的。”

  殿中死寂。

  风穿廊而过,吹动案上奏章,如纸钱纷飞。

  良久,贾诩轻叹一声,缓缓抬手——投赞成票。

  微弱多数,通过。

  当夜,陈子元立于政事堂外,仰望星空。

  马云禄密报再至:顾氏已急调私兵入鄱阳湖,似有反扑之意。

  他提笔,写下最后一道指令,墨迹未干,便封入火漆。

  而在洛阳南市,蔡和终于提笔写下《黑账录》第七章,标题八字:“顾氏通倭,卖岛求兵”。

  无实据,却足以点燃怒火。

  笔尖落下时,他喃喃自语:“这一笔,杀的是人,还是我自己?”

  远处,江舟点点,渔火如星。

  风暴,已至南境。

  豫章港,晨雾未散,江面如笼轻纱。

  李严立于码头高台,玄色官袍猎猎,腰间佩刀未出鞘,却已压得满城屏息。

  三日前他率稽查司船队抵港时,太守闭门不纳,只遣属吏传话:“无朝廷明诏,不得擅查州库。”言下之意,不过是顾氏在朝中有人,地方官岂敢轻易站队?

  但李严不怒,亦不争,只命人于城南设“海商茶会”,遍邀十二州行商、船主、货栈掌柜,摆下百席清茶,竹炉煮水,香气四溢。

  茶会上,他当众宣令:“自今日起,凡经总署验船、合规出海者,皆授‘信用铜牌’,凭此牌通行十二州,三年免税。”话音未落,满座哗然。

  有老商抚须落泪:“我等苦于苛捐杂税久矣!若真能一路畅通,何愁海路不开?”更有年轻船主拍案而起:“我愿第一个验船!”

  消息一夜传遍七郡。

  次日清晨,商船如蚁聚港,争先恐后排队待查。

  太守在府中听闻,脸色铁青,却见城中百姓夹道围观,欢呼雀跃,竟似将李严视作救星。

  他独坐堂上,手中茶盏渐冷,终是长叹一声,命人捧出库房钥匙,称“愿配合朝廷清查,以正纲纪”。

  李严接钥不语,只点了点头,便率队入仓。

  账册堆积如山,皆以“海难损失”为由申报减免赋税。

  然而细查之下,漏洞百出:同一艘船,竟在三地同时“沉没”;报损货物为药材、丝绸,实则舱单暗记“铁硝三百斤,硫磺两百担”;更有一本私账,以密文记录黄金转运路线,终点直指江东顾氏祖宅。

  李严命人将所有账本搬至码头,曝晒于日光之下,任百姓自行翻阅。

  正午时分,一名老妇颤抖着手指一页名册,忽然跪地痛哭:“这是我儿!去年说船翻了,尸骨无存……可这上面写的是‘沉船灭口’!”她哭声如裂帛,四周寂静片刻,随即群情激愤。

  有人认出失踪多年的兄弟,有人指着账上“处置方式:投江”四字,目眦欲裂。

  人群围拢,怒吼声震江岸,有人拾起石块砸向太守府门,火把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李严立于高处,冷眼望着这一切。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查账,而是一次民心的清算。

  笔不能杀尽天下伪善,但火能把虚伪烧成灰。

  当夜,他提笔拟奏,墨重如血:“豫章已破,士族遮天之手,不过纸糊高墙。然南境风浪未平,恐有困兽反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河东海防学堂,烛火摇曳。

  马云禄披甲巡营,脚步轻稳。

  她穿过一排排伏案疾书的学员,听他们低声推演潮汐、风向、敌船航速。

  这些年轻人,大多是渔民子弟,曾因私兵劫掠家破人亡,如今执剑苦学,只为不再任人宰割。

  忽然,密报至。

  她拆信不语,指尖缓缓抚过“鄱阳湖”三字,眼中寒光一闪。

  信中言:顾氏私兵已秘密集结,配有强弩三百、火油车十辆,意图趁夜雾劫杀稽查船队,断朝廷南巡之路。

  若换作旁人,必先上报中枢,请调援军。但她没有。

  她转身步入军议堂,命人抬出湖图沙盘,召全体学员集训,沉声道:“即日起,关闭学堂三日,所有人不得外出,专修‘夜湖围歼’阵型。”

  “为何要练这阵?我们不是水师。”有学员不解。

  马云禄冷笑:“因为他们以为湖大,能藏兵;却不知湖大,也能沉船。”她指尖划过沙盘中央小岛,声音如刃,“风从东南来,雾起子时,湖心最静——也最致命。”

  窗外,乌云压境,雷光隐隐划破天际,照亮她冷峻侧脸。

  那一瞬,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她眼中列阵待发。

  而在南境水道尽头,一艘小舟悄然离岸,载着密令北上洛阳。

  舟行如梭,破开层层波光。

  鄱阳湖,夜未至,杀机已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