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踏雪不拾,信已上肩-《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

  北岭仓的木栅门吱呀作响,郑玿裹着羊皮大氅跨出门槛时,晨雾正顺着山梁往下淌。

  他怀里的监守印硌得胸口发疼,却比从前揣着私印时踏实——那枚刻着"郑氏监守"的铜印,此刻正端端正正压在《北岭仓存粮清册》上,印底"民授"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暖黄。

  "校尉!"巡仓的戍卒小伍抱着长戈跑过来,哈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薄霜,"您昨日说的晨课,弟兄们都在演武场候着了。"

  郑玿摸了摸腰间的牛皮囊,里面装着抄得工工整整的《账政十诫》。

  前日夜里他翻遍父亲留下的旧账册,又蹲在灶前听老伙夫讲当年私开仓门被百姓唾骂的旧事,才在烛下一字一句誊出这十条:"量粮必对三单兑票须见原人霉变不报者同罪"......最末一条他写得最用力,墨汁渗进纸背:"守仓者,先守心。"

  演武场的积雪被士卒们踩出片空地,二十几个甲胄未卸的汉子缩着脖子跺脚。

  郑玿走到点将石前,靴底碾过半片冻硬的胡饼——是断角羊镇老妇昨日塞给他的,说"守仓的官儿得垫垫肚子"。

  "今日起,每日卯时三刻。"他展开手中纸卷,声音混着北风撞进士卒耳里,"不念《孙子兵法》,不念《军律十二条》,只念这《账政十诫》。"

  场中响起抽气声。

  有个络腮胡的老兵搓着冻红的手往前挪:"校尉,咱是戍卒,守的是仓门,念这些算粮的规矩做甚?"

  郑玿没接话,伸手从牛皮囊里摸出个布包。

  解开时,二十几双眼睛都直了——是那日他跪接监守印时,从袖中滑出的焦黑名录残页。"十年前,我偷开仓门放粮。"他指尖抚过残页上的血渍,"旧主说我坏了规矩,撕碎名录烧了半本,血是我抢纸时蹭的。"

  老兵的喉结动了动,其他士卒也都静了。

  郑玿将残页举高,晨雾里能看清上面"郑玿 试职监守"几个半焦的字:"那时我以为守仓就是守粮,粮在人在。

  可百姓指着我脊梁骨骂'郑家的官儿',没人记得仓里的粮是他们交的税。"

  他突然将残页揉成一团,狠狠砸向演武场边的界石。

  纸团撞在石上散开,焦黑的碎屑簌簌落进雪堆:"现在这印是百姓擦净推选石给的,这规矩是百姓用胡饼和刻刀立的。"他拍了拍怀里的铜印,"你们每日念的不是字,是——"

  "是信!"

  声音从演武场后传来。

  周稚裹着靛青棉袍挤进来,发间的木簪沾着墨渍——显然是从火政塾一路跑过来的。

  她怀里抱着半摞刻版,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松烟墨:"昨日听戍卒说郑监守要立晨课,我让学徒连夜刻了《戍边账语》。"她抽出最上面一本,封皮是粗麻纸,用朱笔写着"量粮三验:一验斗,二验秤,三验仓底漏"。

  郑玿接过小册,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这是......"

  "百姓要的不是官查账,是自己会看账。"周稚喘着气,鼻尖冻得通红,"火政塾今早就派人去十镇,挨家挨户送这小册。

  断角羊镇的张大娘说,她孙子能认半页字,正好教她看兑粮票。"

  演武场突然起了风,卷着周稚的话往山梁上跑。

  郑玿望着她发梢扬起的墨点,忽然想起前日在仓房看见的《悬账监守誓词》——最上面那行"我非主,乃守",此刻正被风吹得翻卷,像面小旗。

  "都围过来!"老兵突然吼了一嗓子,他抢过小册翻到第二页,"'兑票五步:验印、对名、核数、画押、存根',咱念!"

  二十几个粗嗓门跟着吼起来,震得场边的老槐树抖落一串雪。

  郑玿望着他们冻红的手指点着字,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那双眼不是看他,是看身后堆得冒尖的粮囤,看囤边歪歪扭扭刻着"百姓粮"的木牌。

  "赵统领!您看这!"

  喊声从十里外的柳树镇传来。

  赵弘踩着结霜的田埂跑过去时,裤脚沾了半腿冰碴。

  石墙根下围了七八个百姓,中间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字:"张大牛 二月三 兑粟五斗 票号017王二婶 二月五 领种三升 票号021"......

  "前日火政塾的小娘子送来账语册,咱就合计着刻在石头上。"蹲在石板前的老汉用草绳捆着破棉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往后谁领了粮,谁没领,都刻在这儿,邻里之间对一对,比等官来查快当!"

  赵弘蹲下身,指尖抚过"票号017"那道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用各家的菜刀、锥子刻的。

  他摸出怀里的羊皮本,唰唰记着:"柳树镇 账语石 自发 刻痕二十三条"。

  归民算的学徒举着炭笔在旁速写,石板上的字被拓进本子里,旁边还画着蹲在地上刻字的小娃娃。

  "赵统领不劝劝?"有个年轻后生挠着头,"咱刻这石头,是不是逾矩了?"

  赵弘合上本子,抬头时看见远处山梁上飘着面小红旗——是火政塾的学徒在往另一户送账语册。"逾甚矩?"他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当年你们跟着刘使君从幽州往南逃,饿了啃树皮都没抢过粮,现在自己立规矩守粮,这叫......"他想了想,在本子上重重写下"民立"二字,"这叫信长在百姓骨头里了。"

  金城的夜来得早。

  李息靠在情报处的窗台上,望着对面朱漆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影——那是豪族崔家的别院,今日已第三拨人往北边去了。

  他指尖敲着案上的《悬账监守十禁》抄本,烛火在"受一钱私馈,即失监守之格"那行字上跳了跳。

  "柳先生到了。"亲兵掀开棉帘,裹进一阵寒气。

  柳文琮抱着个桐木匣,发间沾着雪:"您要的东西,照着北岭仓的推选石拓了印,十禁的字是用仓前老槐树的炭写的。"

  李息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封未署名的信,压着块拓有"民授"二字的陶片。

  他将信塞进牛皮袋,递给亲兵:"送到北岭戍卒副将家里,子时前要到。"

  次日晌午,北岭仓前的空地上冒起青烟。

  副将举着块金锭站在火盆前,身后跟着七八个戍卒。"昨夜有人送了这劳什子!"他吼着将金锭扔进火里,火星子溅到他甲胄上,"还说'郑监守旧日里受过崔家恩惠'!"他弯腰捡起脚边的纸页,正是《悬账监守十禁》,"可咱守的是推选石上的印,是百姓刻在石头上的账!"

  围观的百姓哄然叫好,有个小娃娃举着账语册喊:"叔叔说得对!

  我奶奶说,守仓的官儿要是收了钱,石上的账就脏了!"

  郑玿站在仓楼上望着这一幕,怀里的清册被攥得发皱。

  他翻到"霉变粟种"那页,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驼铃声——是商队到了,打头的驼峰上坐着周稚,怀里抱着个粗布口袋。

  "郑监守!"周稚仰着头喊,风掀起她的棉袍下摆,"我在火政塾翻到本旧农书,说霉变的粟种要是及时翻晒......"她的话被风卷走了半截,可郑玿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把粟米,在阳光下筛了筛——有些颗粒泛着灰,有些却金黄金黄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监守印,转身往仓房走。

  今日要把霉变粟种的记录再对一遍,明日去断角羊镇,得跟百姓商量商量......他脚步顿了顿,望着周稚手里的粟米在风里打着转,突然想起老伙夫说的话:"粮要晒,信也要晒,见了日头才扎实。"

  仓房里飘着新翻晒的粟香,周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郑监守,我想明日在仓前讲《信为何要晒》......"

  郑玿回头时,看见她正把那把粟米分成两堆,一堆摊在窗台上,一堆收进瓦罐。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粟米上,泛灰的那堆里,有几粒正悄悄裂开,露出里面新鲜的白。

  北岭仓前的老槐树下,周稚的靛青棉袍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内里缀着的火政塾暗纹。

  她将瓦罐里的粟米倒在粗布上,指尖拨弄着两粒——一粒金亮如蜜,一粒灰褐霉斑:"这是前日从仓底掏的。"

  围观的百姓踮着脚,断角羊镇的张大娘挤到最前,眯眼瞅着:"小娘子,这霉的还能救不?"

  "能。"周稚捞起灰粟,在掌心搓了搓,霉粉簌簌落进雪堆,"去年秋粮入仓时,有户人家的粟晒了七日,颗粒都支棱着;有户只晒三日,潮气闷在壳里......"她突然提高声音,指节叩在老槐树干上,"就像这树,根扎得浅的,风一刮就倒;根扎得深的,雪压弯了腰,开春还能抽新芽。"

  人群里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演武场的戍卒们挤进来,络腮胡老兵捧着《账政十诫》抄本,冻红的手指点着:"昨日念到'霉变不报者同罪',我夜里翻来覆去想——咱守的不是粮,是百姓的指望。"

  周稚的眼睛亮了,她从怀里掏出块油布,展开是半本发黑的农书:"这是火政塾在旧书堆里翻到的,写着'粟晒三法:晨摊薄,午翻匀,暮收半'。"她抓起灰粟撒向雪地,"今日就试!

  晒足三日,若能筛出七成好粮,往后每仓都立晒粮场;若晒坏了......"她扯下木簪,发辫垂落肩头,"我就剃了这头发,在仓前跪三日。"

  "使不得!"张大娘忙去扶她胳膊,"我家那口破瓦缸,存粮总爱捂出白毛,原是没晒透的缘故。"有个戴斗笠的老农挤上来,从怀里摸出块碎陶片:"我记着二十年前,郡里来个好官,教我们在房檐下搭竹架晒粮......"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后来那官被污了贪粮,竹架也被拆了。"

  郑玿不知何时站到了老槐树下。

  他解下羊皮大氅搭在旁边石墩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褐——这是前日断角羊镇的妇人连夜赶制的"监守服",领口绣着株小苗,说是"粮苗要晒,官心也要晒"。

  "今日起,北岭仓前的空地就是晒粮场。"他弯腰抓起把雪,在掌心团成球,"三百石新粮,就铺在这雪地上。"他望向络腮胡老兵,"你带十个人,每两个时辰翻一次;周娘子带火政塾的,记好温度时辰;张大娘......"他转向老妇人,"您带百姓来监工,觉得晒得不够就喊停。"

  人群炸开了。

  有汉子跑回镇里扛来竹耙,小娃娃举着树枝当翻粮棍,连巡仓的戍卒都解了甲胄,露出精壮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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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玿望着雪地上渐渐铺开的金浪,忽然看见昨日被揉碎的名录残页——不知谁用糨糊粘好了,贴在老槐树干上,"郑玿 试职监守"的字迹在雪光里泛着暖黄。

  第三日辰时三刻,晒粮场上起了薄雾。

  郑玿蹲在雪堆旁,竹耙挑起的粟米簌簌落下,金亮的占了大半。

  张大娘捏着粒粟咬开,白生生的米心渗着甜:"能吃!

  能下种!"她突然蹲在雪地里哭起来,肩头抖得像筛糠,"当年断角羊镇闹春旱,我们求着要晒粮,里正说'晒坏了算谁的',把晒场锁得铁紧......"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如今他们倒为信晒粮,这世道......"

  消息像长了翅膀。

  李息的情报鸽扑棱着落在金城案头时,陈子元正对着地图划红圈——西进的路线要过十三道险关,他原计划用三个月铺账政,此刻却盯着鸽腿上的纸条发怔:"民立账石刻二十镇,晒粮场开七处,百姓自推监守十九人。"

  "先生。"黄琬捧着茶盏进来,茶烟模糊了他鬓角的白发,"北地来报,崔家前日往河西送了三车金器,都被戍卒当街熔了。"

  陈子元放下茶盏,指节叩在"玉门关"三个字上:"信已不在文书。"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在百姓手心。"

  案头的《西进账政接管预案》被风掀开,露出第一页:"凡设悬账处,必立推选石;凡立推选石,必由百姓选监守。"他提笔在"选监守"旁加了行小字:"监守非官,乃百姓眼。"

  "传周稚。"他将预案递给黄琬,"火政塾的学徒分三批西进,每镇留一个,教百姓识账、刻石、晒粮。"又翻到最后一页,"郑玿带旧部跟队,他那些戍卒念过《账政十诫》,知道'守仓先守心'。"

  数日后,陈子元的马队踏雪西行。

  北岭仓前的老槐树下,郑玿带着二十几个戍卒列队,每人肩头都扛着袋新晒干的粟米——袋角绣着无角羊纹,是断角羊镇的妇人连夜绣的,说"羊没角,心不扎人"。

  "末将郑玿,愿为西进扛粮。"他声音不大,却撞得雪粒子簌簌落。

  陈子元翻身下马,伸手接过最前面那袋。

  粟米的清香混着雪气钻进鼻腔,他摸了摸袋角的羊纹,想起前日李息呈的《西陲信录》——首页画着块推选石,石上"郑玿"二字被百姓刻得极深,旁边注着:"民选监守,信自石出。"

  "走。"他将粮袋往肩上一压,分量比想象中沉,却沉得踏实。

  郑玿没说话,默默跟上,皮靴踩在雪地上,与他的脚印叠成一行。

  风卷着雪粒子往西边刮,沿途的村口渐渐露出青石板的轮廓——有的立在老井旁,有的嵌在碾盘边,石上的刻痕还新着,被雪一映,像撒了把星星。

  "先生,前面是柳树镇。"亲兵策马过来,"百姓说,他们的推选石刻好了。"

  陈子元抬头,雪幕中果然有块青石板立着,最上面刻着"民选监守"四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郑玿"二字排在第三行,被刻得方方正正。

  他又紧了紧肩上的粮袋,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心里却热得发烫——这一路西行,不知要经过多少块推选石,每块石头里,都藏着百姓捧出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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