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惜别(下)-《许我今世,还君来生!》

  “王妃!”门外长喜的声音,随即长喜推开书房的门闪立一旁,若筠手里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游河时的织锦外裳和披风,只着了一身天青色居家常服,乌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几分温婉。

  看着若筠走过来,元远已不动声色的阖上手中的奏报将它们反扣在桌案上。

  待若筠走到桌边,长庆向王妃躬身施礼,收起桌上的奏报转身退出了书房,长喜随后跟着出去并反手将门带上,房中便只元远和若筠二人面对面。

  若筠打开食盒,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苦微甘的药草气息。

  “殿下,”她声音轻柔,划破了书房刚才近乎凝固的空气,

  “夜深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出发回军营了,喝碗安神汤,休息片刻吧。”

  元远方才凝重的表情在看到若筠的瞬间,不易察觉地缓和了许多,

  “若筠,不是要你先休息吗,你怎么还没睡?”起身走到若筠身边,元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玉碗,触手温热。

  若筠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已经空无一物的书案,温声道:

  “殿下回府这两天,为着我的事情就没好好休息。

  今天又陪我去游河放河灯,回来快一个时辰了,殿下还不歇,这样回了军营,岂不是又要连轴转!”

  元远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汤,热气氤氲,一时竟模糊了视线,他把碗放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微苦的药汁滑入喉中,带着若筠特有的、安抚人心的清甜暖意,暂时安抚住元远胸中翻腾的不安。

  他放下碗,伸手轻柔地覆上若筠依旧平坦的小腹,掌心温热,透过若筠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料传递过去,

  “我没事,习惯了。若筠,你现在才是不该熬夜的!”

  “先把安神汤喝完再说吧!”不待元远说别的,若筠拉住他的手看着他,又低头看一眼他只喝了一口就放到桌上的汤碗。

  元远对若筠的坚持从没有反抗的勇气,听话的端起碗,一口气干了那碗苦口甜心的安神汤。

  “若筠,有件事我本打算明天早晨出发前再跟你说……”喝了汤,元远适才还有些犹豫的事此时也下了决心。

  若筠的心一沉,抬眼望进他透着忧虑的眼底,

  “明早仓促未必说得清,现在既然已经提起了,殿下请讲。”

  “明日我回营后,若筠,你务必要谨记一件事。”元远伸手扳住若筠肩头,倾身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不在洛城的时候,非我印信的亲笔书信,即便是陛下的圣旨,若非陛下身边的贴身宫人福临宣读明旨,若筠……你……绝不可进宫!

  即便是以为皇兄诊病为由,也不可以!”元远一字一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从不曾对若筠用过的命令口吻。

  听元远以如此郑重又严肃的口气说出这些话,同时感觉到元远落在自己肩头的手不自觉的发力使肩头有些生疼,若筠的手在衣袖里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轻声道:

  “上次进宫,陛下的面色的确不好。若是……陛下突发急症,宫中紧急传召,我莫非也要抗旨不遵吗?”

  以她对宫中御医的了解,以及皇帝对元远这位皇弟的信任,若真遇急症,宫中未必不会想到她这位医术精湛的楚王妃。

  “若筠,这个你不用担心。

  宫里有太医院,陛下的龙体自有太医院一众御医负责,若有疑难,他们自会多人一起会诊,定夺诊疗方案。

  那日入宫面圣,皇兄不让你诊脉,我就明白了。

  应是当初你为救皇兄试毒遇险,皇兄不愿你再次因他的身体担负无谓的风险!

  若筠,你当明白,陛下的龙体事关国体,你虽是神医门下,可并不是太医院成员,所以即便皇兄身体有恙,你也没有责任代替御医出诊。”元远为若筠解释着宫里太医院为陛下诊病的规矩,试图让若筠摆脱压力,无需承担不该担负的责任。

  “何况你现在有孕在身,也需要人照顾,安心静养。”元远此时愈发不安,感觉心里担心的事情自己一转身就会发生一般,心底不由得一阵战栗。

  他下意识的一把将若筠搂进怀里,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起带走。

  “若筠,你一定要记住我今日给你说的话,万一有我说的以外的人传你入宫,你就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入宫……

  无论如何,都不要进宫!”

  “好,若筠明白了。殿下放心,我记住了!”若筠感觉到元远搂着自己的双臂不自觉的在颤抖,胸中的心跳也骤然加了速的砰砰乱跳,伸手绕臂到他健硕的后腰,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

  “夫君放心,我会听你的话,在家里乖乖吃饭,好好睡觉,把我们的孩子养的壮壮的,等你回来!”

  元远的情绪在若筠温柔的安慰和抚弄下稍有和缓,他长出一口气,低头在若筠额头印下重重地一吻,久久不愿放开!

  “夫君此去,回来时恐怕我们的孩子已经会对着你笑了。夫君可有想过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若筠感觉元远此时的心绪依然没能摆脱不安,于是把这个很重要却一直没机会提起的事拿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名字?是啊,若筠,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跟你说……”果然,元远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若筠,我在军营夜里无事时,想到我们孩子的名字。

  若是儿子,就叫煜儿,希望他行事光明磊落,才华横溢,一生平安顺遂;

  若是女儿,就叫明儿,她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堪比日月那样宝贵、又明亮!

  你觉得可好?”

  “煜儿!明儿!”若筠低声吟诵般轻唤着两个孩子的名字,心里不禁一颤……

  “真好!也道出了我对孩子的寄望,寓意尤其好!

  我都喜欢!

  夫君,把这两个名字写下来吧,以此为念!”

  元远轻轻放开若筠,拉着她一起坐到桌边,取出一张红色洒金纸,提笔落下两个名字:

  元煜!元明!

  ……

  “咚……咚……咚……咚……”静夜的更鼓声格外清脆。

  “已经四更了!”元远抬头望一眼窗外,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与关切,

  “若筠,你得睡了,休息不好怎么养胎!我们的孩子可不能跟着娘亲熬夜!”

  “殿下呢,哪怕就是闭目养神,躺上个把时辰也好!”

  元远握住若筠的手,冰凉。顺着她手臂抚上肩头,元远眼神一沉,伸臂将她搂住,紧紧包裹在怀里,无声的点了点头。

  二人从桌边同时起身,绕过桌角时,元远略微侧身把若筠抱起来往外走,动作小心又熟稔。

  “名字!”若筠轻呼一声,把手伸向书桌,

  “给我带上那张纸!”

  元远会意,转身回来,把若筠轻轻放在桌上,耐心的看着她腾出手拿起那张写着孩子名字的宣纸,小心的卷起来握在手中。元远随之重新抱起她走出书房,沿路大步向内院走去。

  若筠忽然一手搭住元远手臂,同时把头更深的埋进他宽厚的肩头,轻声道:

  “走慢一些……”

  “好!……”

  元远听出了若筠的心声,心尖微颤着泛起一股酸楚,脚下随之调整了节奏,像在鸟语花香的园子里悠闲散步般,抱着若筠从外院书房到挂着“怡然静观”匾额的内院缓缓而行……

  “若筠,出征那日,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城送我!”

  “好!……”

  “你亲手缝制的香囊,我会时刻带在身上,沐浴时都不离身!”

  “啊?那怎么行……”

  “怎不行!我把它顶在头上……”

  “你……我夫君真聪明……”

  二人耳语般的私语,任静夜穿行的精灵也偷不去一个字。

  从元远的胸膛和掌心透过衣衫传来的温度,熨帖着若筠清凉的肩背和腿窝,也熨帖着她心底那份无法言说的依恋与不舍……

  两个人、一双脚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踏出无尽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