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盟誓(下)-《许我今世,还君来生!》

  梁靖安轻拍着高黎宁的脊背安抚着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

  “宁儿,你兄长就在隔壁等着呢,一会儿时间到了就要带你回去了。

  你莫不是要这样抱着我一直哭到最后?”

  高黎宁这才慢慢收了哭声,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

  “宗郎,我来时想着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可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他轻笑一声,拉开她的手,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深紫色银线流云纹的锦盒。

  打开盒盖,里面黝黑色的丝绒上,一支白玉凤簪流淌着温润又内敛的光华。

  “这玉簪……名曰‘双飞’。”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郑重其事的珍重。

  他拈起玉簪,高黎宁这才看清,那簪子原是一对。

  玉簪正面展翅欲飞的凤鸟眼睛各镶嵌的是一粒璀璨的红宝石,背面则素净无纹,光滑如镜。

  每支簪的簪尾处,以极细地笔法刻着一个小小的字,一支是“平”,一支是“安”。

  “这是母亲最后留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

  他动作轻柔而专注,小心地将刻着“安”字的玉簪插入她的发髻,另一支则又放回了锦盒。

  那温润的白玉与她鹅黄的衣衫相映生辉,凤鸟昂首,红睛灵动,瞬间为她憔悴的面容添了几分华彩与生机。

  菱花镜递到眼前。高黎宁看着镜中发间簪了玉凤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口炸开,

  “这是宗郎母亲给他的,是一对……”

  那“双飞”的寓意,这“安”字的承诺,如同最甜蜜的迷药,彻底瓦解了她的心防。

  她抚摸着玉簪,指尖微微颤抖,只觉得这是世间最重的信物,承载着他深沉的心意。

  “委屈宁儿了。”梁靖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深情与怜惜,

  “如今情势,你父亲所虑,与我当初顾虑无有不同。”他话锋一转,将高禀义的顾虑冷静摊开,

  “以我现下在北元的身份,若此刻强求与你在一起,只会为你招来非议,令高家陷入被动。

  更可能……成为朝堂之上高氏政敌攻讦皇后娘娘的口实。”

  他剖析得清晰而冰冷的现实,令高黎宁眼中的幸福光芒顿时黯淡下去,不安的情绪重又袭上心头,眼睛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梁靖安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继续道:

  “宁儿不要怕!你父亲只是要我先建功立业,再与你谈婚论嫁!

  你想想,这不是阻挠,而是你我的机会!

  他是在给我机会,一个证明我配得上你,能护住你,给你未来的机会!”他身体微微前倾,握着她的手愈发有力,

  “宁儿,眼下你最要紧的,便是做好一个乖乖女。”

  “乖乖女?”高黎宁不解,眼中带着迷茫。

  “对。”梁靖安点头,目光虽有无奈却又充满期待,

  “在你父亲面前,做个乖女儿,温顺、安静、循规蹈矩。

  让抄经便好好抄经,让禁足便乖乖待在家里……

  你越是安分守己,他越会相信你我的感情坚不可摧!

  这样,你父亲对我的‘期待’就会越有信心!

  你现在受的‘委屈’,也是在为咱们的将来努力!”

  他将她的忍耐,直接与他的“功业”和他们的“未来”挂了钩。

  “待我完成了你父亲的考验,我们成婚之日,也就是这对双凤重归一对之时!

  你明白吗?”

  高黎宁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梁靖安指引的强大使命感取代。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我明白!宗郎,我明白了!

  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能忍!

  我一定乖乖的待在府里,绝不惹事生非!

  我要让父亲看到我的改变,让他相信你!”

  “乖宁儿。”梁靖安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后他执起酒壶,斟满一杯温热的菊花酒,递到她唇边,

  “来,喝杯菊花酒吧,暖暖身子。

  记住我的话,安心等着我的好消息。”

  高黎宁就着他的手,像喝小红丸那样,干了这杯菊花酒。

  温热的酒液令她更加沉醉在眼前人的眼眸里,她痴痴地望着他,想到眼前英俊威武、智勇双全的男人,正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披荆斩棘,自己简直幸福的要飞。

  “宗郎,”甜蜜的期待过后,她心底又升起一丝担忧,

  “父亲那边……兄长说,只要你能立下功劳就……

  可父亲要你做的,究竟是什么呢?有没有危险啊?”

  “危险嘛……”梁靖安唇角勾起一抹深沉难辨的弧度,目光投向窗外灯火璀璨的洛城,眼神逐渐幽深……

  片刻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高黎宁脸上,带着能掌控一切的平静,

  “你只管放宽心,安静等我的消息便可!

  我会听候国丈吩咐,待时机成熟借势而为,既解陛下之忧,又可为高氏剪除那些碍眼的枝蔓……

  到时候作为迎娶你的‘聘礼’,国丈大人,当会满意。”

  “借势而为?”高黎宁似懂非懂,但“为高氏剪除枝蔓”几个字,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家族有利的信息……

  但最让她兴奋的还是最后那句“迎娶她的聘礼”,

  “宗郎,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我等着你……”

  梁靖安看着她全然信任自己的眼神,脸上笑意更深……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因刚才扎在自己怀里哭散落的几缕发丝,指尖不经意的拂过那支白玉凤簪的簪尾,又替她整了整簪子,

  “时辰差不多了……”他慢慢站起身,目光瞥向门口。

  高黎宁也站起身,紧紧抓住梁靖安的手,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不舍:

  “宗郎……”

  梁靖安反手握住她,力道沉稳而短暂:

  “去吧。记住,好好做个“乖乖女”!

  在父母面前做个乖女儿,等我的消息。”

  门外,高崇文的声音适时响起:

  “宁儿,该回去了。”

  这一声催促,就如宣布二人的生离死别,高黎宁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健硕的后腰不放手……

  梁靖安知她所求为何,此时也确实还差一幕戏,于是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高黎宁的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怎知这就如触动了某个神奇的开关,高黎宁不管不顾的踮起脚尖伸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梁靖安心领神会,低头狠狠地扣住她的唇,随之一手托在她脑后让这吻更深入,顿时卸去了她双臂紧搂自己的力度……

  不待高黎宁沉溺尽兴,梁靖安已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任由满脸依依不舍的人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亦是一副无可奈何的遗憾,

  “宁儿,我们此时不能如此!世子就在门外,咱们需从长计议……”

  边说着,边又在她的唇上浅浅的轻触一下,算作安抚……

  高黎宁眼圈一红,泪花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宗郎……”此时的高黎宁心潮翻涌,满脑子都是与宗郎的柔情蜜意,只盼能快点儿越过这一段,从此与他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高崇文一眼看到唇脂尽失,双唇还有些红肿的高黎宁,面色越发阴沉却强自隐忍住,只沉声道:

  “宁儿!该走了!”

  梁靖安轻轻放开落在高黎宁肩头的手,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

  “去吧!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高黎宁目光黏在梁靖安身上,一步三回头,好容易蹭到门口,看到兄长责备的眼神盯着自己,羞惭地低下了头。

  转身欲走前,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眼中又已泪光盈盈:

  “宗郎,保重!”

  梁靖安立于原地,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她,微微颔首……

  半晌后,梁靖安看着已空无一人的门口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

  门缝合拢的轻响如同开关,梁靖安脸上所有的温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唯剩一脸漠然。

  他慢步踱至窗边。

  楼下巷子里,高黎宁步履沉重的上了一辆青呢小轿,在家丁的护卫下,很快汇入了街市的灯火洪流。

  高崇文骑在马上,也跟在后面渐渐远去,隐没于暮色灯河!

  梁靖安静立于窗前,片刻,他缓缓转身,走向桌边。

  那只装着白玉凤簪的锦盒静静躺在那里。

  他伸手拿起锦盒,打开盒盖,余下的那支玉簪,羊脂白玉温润生光,凤首红睛,精巧华贵。

  “这个刘明,眼光还不赖……唉……”

  梁靖安对着玉簪叹口气,伸出手却并未触碰簪子,而是用指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锦盒的盖子,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锦盒闭拢,隔绝了那道温润的光华。

  他把锦盒扔到桌上,转身走向角落的铜盆架。

  盆中清水微漾。他挽起袖口,把手浸入水中仔细搓洗,那水已经冰凉,可他毫不在意……

  洗完手,他拿起盆沿搭着的素白布巾,慢条斯理地、极有力道地,从手掌到指根,再到指尖,反复擦拭着双手的每一寸肌肤。

  他擦得异常专注,仿佛在清除某种看不见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污秽。

  擦完手,他又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布巾,仔细地擦拭着胸前方才被高黎宁泪水沾湿的衣襟,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嫌恶。

  最后,他把手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指尖似还残存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脂粉和泪水混合的气息,他禁不住眉心蹙了一下,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