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忍耐-《一个家庭主妇的挣扎和救赎》

  静安心里一沉,她打定了主意,婆家人说她什么,她都心平气和地说话,忍让一下,不吵不闹。

  总会尽快地平息这场风波吧。

  婆婆一见静安回来,眉头皱了起来,气咻咻地说:

  “静安,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哪有我家的儿媳妇去给别人的父母哭丧的?你又不是别人家的儿媳妇。”

  静安看了一眼炕沿上坐着的九光。九光一脸阴沉地看着静安。

  那张脸阴得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滴答滴答的下着雨。

  公公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抽着烟,一张脸在烟雾后面拉得很长。

  婆婆说:“你什么都不懂吗?你做姑娘的时候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不教你这些道理吗?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念傻了?书里不教这些人情世故吗?”

  静安想,书里不教这些东西,这都是封建迷信,但她打定主意,今晚不跟婆婆争执。

  公公在旁边忽然说了一句话:“你去给别人的父母哭丧,这就是不守妇道。”

  静安忍不住直视着公公:“什么是妇道?”

  公公可能没想到,静安会这么一问,他的手指一抖,一截烟灰落在膝盖上,他连忙用手指弹着烟灰。

  他不悦地说:“妇道就是女人要守贞节,要孝敬父母,听从丈夫的话——”

  静安盯着公公,一字一字地说:“你说我不守妇道,我犯了哪条?”

  公公看向静安说:“你自己不知道你犯了哪条吗?”

  静安说:“我不守贞节吗?你们谁看见我跟丈夫以外的男人到一起骨碌?”

  九光冲静安说:“你不知道磕碜呢?这些话也能说?”

  静安说:“九光,是你爸问我的,我才回答。还有一条,要听丈夫的话——

  “丈夫说的不对,也要听?老谢大哥帮九光要了两次车,这人情多大,还用我说吗?

  “老谢大哥就是让我到墓地,给老爷子唱了一段二人转,我就不守妇道了?”

  九光冷冷地向静安走了过去,两只眼睛喷火,逼视着静安说:“我爸说啥,你听着就得了,别叭叭叭地一个劲地说!你再说一个?”

  静安看着九光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过去,她感到了危险,只要她再多说一个字,九光下一步会做什么,她能想象得到。

  不由得一阵心寒。九光对她动手这件事,是静安心里一块结痂的疤痕。这疤痕一次次地揭掉,又一次次地结痂。

  夫妻恩爱这四个字,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吧?

  都是因为孩子,两人才不得不系在一起吧?要不然,九光怎么能忍心一次次地对她动手呢?

  只有恩爱全无,男人才会对女人毫无怜惜,才会把满腔的怨恨,都向软弱的妻子发泄吧?

  静安眼里含满了泪水,不是委屈,是恨。恨自己懦弱,无法在力量上抗衡九光。

  有那么一刻,静安想跟九光大喊大叫,把心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任凭九光对她动手,那样她就会下定决心,走出这围城!

  但眼睛一下子落到炕上冬儿的枕头上,还有冬儿的玩具,那个小猴爬杆是九光给冬儿买的。

  离婚之后,静安找啥样的男人过日子,人家会把冬儿视如己出吗?冬儿又能毫无芥蒂地跟她亲如父女吗?

  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那就算了吧。

  静安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别处。她看到窗台上的灰尘,就伸手拿起旁边的毛巾,咔咔地开始擦拭窗台。

  擦拭完窗台,看到桌子上也落了一层薄灰。不过是一天没有回家,屋子里都落了灰尘。

  地面铺的地砖上,有公公吐下的浓痰。

  这一刻,这些东西就像落在静安的身上,落在她的心头,她走进厨房,拿了笤帚,又拿了煤铲,在灶坑下撮了一铲子煤灰。

  进了里屋,她把煤灰盖在公公吐的浓痰上。

  静安拿着笤帚开始扫地。

  九光生气地吼:“静安你干啥呀?我爸妈还没走呢,你就用笤帚撵?”

  静安不说话,转身回了厨房,拿起洗衣盆倒了一盆水。

  转身又进了西屋,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换上干爽的衣服,把脏衣服一股脑地按在洗衣盆里。

  她把自己对公婆对九光的愤怒,都发泄到盆子里的衣服上。

  衣服在洗衣板上搓得咔咔响,她来回耸动着身体,紧抿嘴嘴角,额头的刘海也倔强地一耸一耸,打在额头上。

  她嘴上没有反驳公婆,但她的行动无一不在抗拒公婆插手小家庭的事。

  公公对婆婆说:“人家不欢迎我们,别等人家撵,赶紧走!”

  婆婆说:“没见过这样的儿媳妇,到墓地给人家哭丧,这是盼着我们老两口快点死!”

  静安不说话,沉默地用洗衣板搓着衣服,咔咔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出老远。

  夜深了,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不断地敲击着窗棂,让这个夜晚变得躁动和不安。

  九光喋喋不休地数落静安的各种不是。

  静安打定主意,不和九光争吵,他们的观点不同,吵架只会让矛盾更加剧烈,也吵不出输赢。

  九光一旦在话头上占不到便宜,他就会动手。

  这样的辩论是不公平的。

  所幸,静安什么都不说,她该说的已经说完。

  当她把家里的被单都摁在洗衣盆里搓洗的时候,九光终于不说了。

  他回到里屋上炕,躺下,却忽然大声地说:“回来,睡觉!”

  这不是商量,更不是央求,而是命令!

  假如静安不去里屋呢?那就激怒了九光——

  静安想,还是慢一点走到那个结局吧。

  也许,将来九光会学得到一些好的东西,不再这么逼迫她,那日子就将就着过。

  冬儿没有了爸爸,多可怜呢。

  回到里屋,静安伸手把灯关闭,她不忍看自己灯光下屈辱的一张脸。

  她的心和一张脸,都无法在灯光下和九光做夫妻这件事。

  第二天早晨,静安昏昏沉沉,感觉头疼,眼皮发烫。鼻子也喘不上来气。

  她知道自己发烧了,也知道不能请假。再请假,这工作就容易丢掉。

  静安爬起来,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房间里空空荡荡,九光已经去工地。

  冬儿依偎在她身上,已经睡醒了。

  看到女儿,静安的心柔软起来。

  昨天下雨,工地肯定停工一天,九光应该是早就回家了,可他是怎么知道静安去墓地唱歌呢?

  静安猜不到,当时,静安跟老谢在墓碑前唱歌的时候,只有几个人。

  这几个人也跟九光八竿子打不着,九光从哪知道的?

  这几个人里,唯一能跟九光有联系的,就是九光上面的大包工头葛涛。

  莫非是葛涛把这件事跟九光说的?他跟九光说这件事干什么?就是挑拨两口子打架?

  静安进了厨房,冷锅冷灶,她煮了一碗面,放两个鸡蛋,跟女儿分吃。

  人,首先要活下去,然后才是往好了活。

  静安用冷水洗了脸,硬挺着吃了面,感觉好一些。

  她不敢把脸冲着冬儿,担心感冒传染给女儿。但冬儿总是往她身上靠。

  女儿对她无限的信任和依赖,让静安的心时而柔软,时而坚强。

  还没到上班时间,但静安不想在炕上躺着,担心一躺下去就睡着,不一定什么时候醒。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隐隐地有一股刺鼻的腐烂味道。

  静安从家里出来,用自行车驮着冬儿,把她送到幼儿园。

  她到药店买了药,径直去了单位。打了一壶热水,回到办公室吃了药,就开始收拾房间。

  她把材料一摞一摞地摆好,让办公室看着整齐一些。她感觉累,趴在桌子睡了过去。

  有人敲门,她没吭声,门没有锁。

  有人走进来,轻声地说:“静安。”

  是李宏伟的声音。

  静安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李宏伟,他手里拎着一个枣红色的保温杯,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静安连忙坐直了:“小哥,你夜班没下班呢?”

  李宏伟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吃药了吗?”

  静安说:“我吃药了,对了,你昨天早晨怎么没去接我?”

  李宏伟说:“别提了,这不是下雨吗?摩托熄火,葛涛开的不是212吗?他说去接你,他也知道你家,我就让他去了,咋地,六子欺负你?”

  静安摇摇头,说:“没有——”

  李宏伟看出静安的疲惫:“我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老谢很感激你,想请你吃顿饭,你去不去?要是你不舒服,我就让他改天安排。”

  静安说:“没事,谢哥安排哪天?”

  李宏伟说:“今天晚上,你能行吗?”

  静安说:“晚上不行,中午吧,明天中午。”

  她要见见葛涛,有些话要当面问个明白。

  李宏伟走了之后,还有一会儿上班。

  静安打开电脑,两只手放到键盘上,十根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键盘敲了下去,就像钢琴家在弹奏钢琴。

  静安把去墓地唱歌这件事,一点点地敲击出来。

  一幕幕,一个个场景,面对公婆时的隐忍,面对九光夜里给她的所有屈辱……

  为什么,忍一忍,退一退的总是女人?她不过是唱了一首歌,就触犯了天条?

  这是日记,还是小说?不知道,就是一篇文章,她给这篇文章起个标题,叫《唱歌》。

  她把文章打印出来,准备参加文化馆的征文比赛。

  此刻,朝阳从东方升了起来,绯红色的朝霞洒在楼房的一角,把那扇窗子照得明晃晃的。

  静安把手伸过去,抚摸那温暖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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