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无药可救的女人-《一个家庭主妇的挣扎和救赎》

  张羽带着静安,在胡同里左拐右拐。

  雨一直下着,开始不大,但渐渐地大了。

  静安跟在张羽身后,冒着雨去见刘艳华。

  静安说:“张羽,艳华是租的房子?”

  张羽说:“什么租的房子?她哪来的钱租房子?”

  静安说:“不是租房子,那是,住在朋友家里?”

  张羽说:“住在小旅店里——”

  头上的雨浓了,脚下的路滑了,夜色也更加暗下去,暗到眼眸里。

  静安的脑袋碰到一盏灯,把灯罩里的灯光碰得左右摇晃,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借着灯光,静安看到旁边的门上,立着一块木牌,牌子上黑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字,姐妹旅店。

  这是一排狭窄的胡同,胡同深处,都是一家一家的小旅店。

  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每家旅馆的前面,都摞着一摞砖,挡着雨水进屋。

  静安说:“她住旅店,不是比租房子更贵吗?”

  张羽在前面走,听到这话,回头瞥了静安一眼,说:“你真不懂?”

  静安愣怔着,看着张羽,说:“我真不懂,咋回事?”

  张羽没说话,回头继续走。静安也没问,隐隐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一家旅店门前,这家旅店的灯是桶型的。灯很别致,房门也刷了新的油漆,蓝色的,窗户门也刷了蓝色油漆。

  虽然下雨,静安也嗅到油漆味,是雨水的缘故吧,没有干透的油漆,又泛出一丝刺鼻的味道。

  张羽敲门,过了一会儿,门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好像是穿衣服的声音。

  雨,越来越大,静安和张羽都没有打伞,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

  终于,屋子里的人,走到门口开门。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40多岁的男人,秃顶,两只耳朵很大,往肩膀上垂着。

  身后的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一盏壁灯,发出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亮。

  远处不知道哪里,发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隐在不见天日的洞里,耗子的撕咬。

  张羽认识老板:“哥,艳华呢?”

  开姐妹旅店的男人,大家都叫他张哥。

  张哥没看张羽,而是往张羽身后看。他端详着静安说:“这位不认识,谁?也是干这行的?”

  张羽不愿意多说:“别问了,刘艳华呢?她是来找艳华的。”

  张哥说:“艳华呀?艳华不在——”

  张哥却把两人让进房间。

  静安一听艳华不在,转身想走,但张哥伸手拉住她:“坐下说一会儿话,一会儿艳华就回来。”

  静安连忙问:“艳华去哪儿了?外面下雨呢——”

  张哥说:“别着急,一会儿就回来,坐下说会儿话。”

  进门,是个小小的客厅,客厅里有一张散发着各种不清洁味道的沙发。旁边有条走廊,走廊里有客房。

  这情景似曾相识。

  张哥掏出烟递给张羽,又递给静安,见静安摇头,他就说:“坐下嗑点瓜子,艳华马上就能回来。”

  张羽和静安坐在沙发上,房间里的各种不明的味道,在雨夜里发酵,很难闻。

  这种环境,这种气味,静安似曾相识,猛然,她想起去年秋天,在新庙镇站前的旅馆里,就闻到这样的气味。

  艳华怎么住到这么肮脏龌龊的旅馆?

  静安看向张羽,张羽倒是很坦然。

  张羽抽着烟,询问张哥:“你给她打个传呼,催她一下。”

  张哥说:“打啥传呼啊?你不知道吗?她传呼卖了,买那玩意抽了——”

  静安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连忙说:“哥,怎么能找到艳华?”

  张哥说:“别着急,几分钟的事,她很快就回来——”

  张哥两只眼睛打量静安:“你在哪干?要不然,到我这里干呗,一晚上不少挣——”

  静安躲开张哥的目光,他的目光不友善。

  张羽喷了张哥一口烟雾:“别嘚瑟,她是葛六子的老铁。”

  张羽没说静安是歌手。可能葛六子的老铁,更有威慑力。

  张哥连忙讨好地对静安说:“啊,是这么回事,那你找艳华干啥?”

  张羽说:“她们是一个工厂里出来的。”

  张哥说:“听说艳华以前在机械厂开吊车的,她喝多了时候就哭,说起在工厂那日子挺好的——”

  静安想站起来走,这屋子待不下去。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雨里跑着,跑到门前,哗啦一声拽开门。

  幽暗的灯光下,站在门口头发衣服浇湿的女人,是刘艳华。

  多久没有见面了?刘艳华瘦成一把干柴,两只眼睛显得大了,但像两个空荡荡的窟窿。

  静安吓了一跳,叫了一声:“艳华——”

  刘艳华看到静安,脸上的笑容僵住。

  在刘艳华肮脏窄小的房间里,她对静安说了一切,她起初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霸道,以为就像抽烟一样。

  第一次抽她还恶心,心里想,这玩意,谁能上瘾呢?可是,第二次抽,就不这样了,第三次,第四次……

  等过了一个多月,她才发现自己有瘾,她不抽就开始难受,手脚都哆嗦,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来。

  怎么办呢?手里的钱花光了,刘艳华就开始想各种办法,跟男人要钱,骗客人的钱。甚至,偷客人的钱……

  静安痛心地看着曾经的工友:“你以后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就这样?扔在这么龌龊的小旅馆里?”

  刘艳华也不在意静安是不是嘲讽她,她点上一根烟,抽着,眯缝眼睛,在烟雾后面端详静安。

  她叹息似的说:“啥一辈子不一辈子,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长点眼神,托送到一个有钱的人家,不打架的人家,我好好地过一回。”

  静安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艳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吐了一串烟圈。

  静安起身要走,刘艳华说:“哎,你身上有钱吗?想借点?”

  静安低头,从包里翻出所有钱,放到刘艳华的掌心。

  刘艳华的手掌是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刘艳华又说:“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就当我死了。”

  静安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里逛荡着泪水。她的力量微不足道,无法拯救一个往深渊里滑的人。

  静安和刘艳华从小旅馆里走出来,雨水哗哗地落下。

  身后,门响,有人从门里跑出来,手里撑着一把伞,塞到静安的手里。

  刘艳华类似哭泣的声音说:“静安,别跟六哥和小哥说,就说一辈子都没见过我——”

  刘艳华逃也似的转身跑了,跑进暗夜里,跑进黑乎乎的小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