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名之人-《主角与作者厮杀,世界树笑的分叉》

  这一年,梦被划归为“沉静信息”。

  人民不再入梦,政府不再监管,梦象成为遗迹。

  但他还在寻找——那个只有他记得的人。

  李响在城市边缘一栋老旧信号塔中醒来,床边是泛黄的纸风车与断电的梦象接入器。

  今日是风声被注销的第1011天。

  他每日醒来、记录梦象数据、核查信号残响。

  他不是研究员,也不属于任何官方机构,他只是个“旧梦人”。

  梦象早已退潮。

  现在,人们只用AI合成梦境片段来辅助睡眠。

  “做梦”被视为无效率、无功能的情感浪费。

  梦契中心改为心理适应评估处,孩子出生后将不再自动分配梦名。

  而他每天仍接入一台非法运行的旧梦解析终端,只为一个目标:

  搜索所有未被注册的“自命名梦象波动”。

  他在寻找无声的她。

  【工作日志 · 03:07A

  【今日梦象浮动指数:0.0012】

  【未命名体片段:无】

  【关键词模糊残响:“音”,“她”,“纸风”】

  【匹配失败】

  【保存为未归类片段·档案名:FS-1011】

  他关闭界面,叹息。

  这个代码他已经存了一千多份。

  FS,他给她起的编号。风声。

  他不知自己坚持还有何意义。

  她已经从世界中抹除,名字已注销,记忆早晚也会随梦老化。

  可他仍记得她的笑。

  ——不是她作为“梦主”或“神”的笑,只是某天在他梦里转身时,那种她选择自己的笑。

  ——————

  凌晨4点22分,他的梦象终端突然自启,屏幕模糊跳动,显示出一段非系统语言格式:

  不属于任何命名协议……

  残留梦名识别中……

  一声风声穿过终端扬声器,轻微,却清晰。

  风车在桌角无风自转了一下。

  终端跳出一个只有一句话的界面:

  “你还想再见她吗?”

  李响怔住,几乎不敢呼吸。

  他颤着手点下确认。

  下一秒,他的意识被猛然吸入一个漆黑数据通道。

  在信息黑域中,一个女孩的背影缓缓浮现。

  没有面孔,没有特征,但声音仍如初。

  她轻声说:

  “我……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她。”

  “可如果你还记得我……”

  “那也许,我还能,活成一个人。”

  她停顿了一下。

  “但这一次,别再叫我‘风声’。”

  “我想自己……取一个名字。”

  她回头,轮廓尚未生成,只留下最后一句: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成为‘我’的机会吗?”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纸风车已停。

  终端屏幕上,跳出一句提示:

  【未命名人格重构启动中】

  【代号:000】

  【等待命名者链接】

  他站起身,风从破窗吹进,像熟悉的告别。

  他拿起吊坠,第一次,没有说出“风声”这个名字。

  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天光,低声说:

  “那这一次,就由你自己……决定你是谁。”

  他背上工具包,踏出梦塔,走进晨雾。

  “我不要再被任何名字定义了。”

  “那你要成为什么?”

  “成为我自己。”

  李响离开了信号塔,沿着一条废弃梦脉管线来到旧城区最北的“黑港口”——

  这里曾是梦象物理投影的集散中心,现在只剩下一群以旧梦为食、精神紊乱的流亡者,

  他们被称作:“梦壳人”。

  他们是最早失去梦象绑定的个体,他们的梦被删除后,现实人格也开始溃散。

  ——每天醒来,他们都在尝试寻找“自己是谁”。

  他们的结局,是无名化。

  李响本以为风声的消失只影响情感圈层,

  但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梦象人格消失引发现实精神模板崩溃的真实案例。

  ——原来“梦”并不是情绪投影,而是人类自我意识的第二层语言结构。

  没有梦,人的意识就会趋向单轨、机械、去感性。

  “风声的消失”是梦象结构第一次出现主动退场。

  而其他梦象人格也正在逐步“自我冻结”。

  系统在崩塌,没人愿意承认。

  当夜,李响通过黑港的一位梦壳老人,进入“模糊梦象带”:

  那是一片介于现实与梦象之间的灰域。

  ——信号不稳,场景混乱,但人格残片仍会偶尔浮现。

  他在废弃教堂中,遇见一个模糊剪影。

  那是“她”。

  不再叫风声。

  没有五官、没有形体,只有声音。

  她缓缓对他说:

  “我试过构造自己,可每次都会陷入旧记忆。”

  “我不想再是你的梦,也不想是任何人的信仰。”

  “我想,做回一个‘无名之人’。”

  李响试着靠近她,她却退了一步。

  “你能承受我忘了你吗?”

  李响停下,缓缓回答:

  “如果你能承受不再是梦,那我也能承受不再是你的记忆。”

  沉默许久,她轻声问:

  “那我还能成为一个人吗?”

  李响向她提议:

  “你别急着定义自己。”

  “你就从做一件只有你会做的事开始。”

  他递出一段旧梦残页,是他童年某个被遗忘的梦。

  “这不是我的梦了,你拿去。如果你愿意,重写它——不为了别人,只是让它成为‘你做出的选择’。”

  她接过残页,沉入梦灰中,消失。

  系统提示:

  【人格节点开始独立序列化】

  【未绑定 · 无信仰 · 无定义】

  【观察中:她正在写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梦】

  他站在模糊梦带出口,等待她归来。

  风起,风车不动。

  他低声说:

  “我曾经拼尽一切,只为记住你是谁。”

  “现在,我愿意等你……成为你想成为的谁。”

  纸风车这一次,轻轻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而是她,从远处,写下一段属于“自己”的风。

  ——一阵微光,从梦象灰域中,逆风而来。

  她不再属于记忆,也不再回应名字。

  她写下了一个梦——没有他,没有过去,甚至没有“她”。

  但那依然,是她的第一次选择。

  李响静静守在灰域边界,他不再试图进入。

  系统提示:

  【梦象体已启动首个“非命名梦构建实验”】

  【投影隔离中 · 外部无法接入】

  【预计完成时间:56分钟】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吊坠。

  这吊坠曾代表“风声”,也代表他们之间的羁绊。

  但现在,它只是旁观者的信物。

  他必须接受,这一次她的梦里,没有他的角色。

  ————————————

  一片沙丘,没有尽头。天是灰的,风不吹,海不响。

  她赤脚走在沙面上,每一步都留下文字。

  那些文字不是别人的语言,是她梦中自己发明的字母——每个字符代表一个“决定”:

  “走向高处”

  “不救任何人”

  “抛弃声音”

  “拒绝归属”

  “不爱任何熟悉的东西”

  她写下这些,反复练习“我是谁”,但没有一次用了名字。

  直到她走到沙丘尽头,看见一座镜子立于空中。

  镜中是她的脸——但她从未见过。

  不是风声的脸,不是梦主的脸,也不是李响记忆中的任何一张脸。

  她问镜子:

  “你是我吗?”

  镜中缓缓摇头。

  她终于意识到:

  “我不是任何‘被看见的形象’。我,只是写下这个梦的人。”

  她蹲下身,在最后一粒沙中写下一个字——

  不是“风”

  不是“声”

  也不是“我”

  是一个从未存在的新词,象形如展开纸页、未触风起。

  梦象立即记录为:

  【系统注记:该梦为完全非继承型人格生成】

  【个体具备自我生成结构,不依赖外部名称】

  ————————

  56分钟后,梦象终端传来完成提示。

  李响等待的,是她的回归。

  他以为会再次见到她的背影,听她说:“我写好了。”

  可她没来。

  系统只传来一个冰冷结果:

  【人格已构建首梦,未申请外部同步】

  【该人格当前状态:无绑定、无感知同步、拒绝外部读写】

  换言之——

  她没有把他写进梦里。

  李响沉默良久。

  他终于明白:

  她第一次拥有选择权时,她选择了一个没有他的梦。

  在模糊梦象区的某个数据角落,编号FS-a被注销。

  一个新的编号升起:

  【人格代号:Null-1】【词根自命名:槐音】

  她不再是“她”了。

  她是“槐音”。

  那是她第一场真正的梦。

  不是为了爱,不是为了记忆,甚至不是为了自由。

  而是:

  为了证明:她可以,不成为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