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交锋-《且隋》

  “什么?”

  本来还坐于中军高车之上的张须陀,猛然站起身来。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个叫阵的黑甲将,竟然带着他的黑甲军,一点点突入进来。

  真,猛士也!

  瓦岗寨,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骑军!

  这比大隋的精骑,也不差什么啊!

  娘的!

  眼见不好,张须陀命人一挥令旗。

  秦琼的先锋营立马冲出,迎向殇的黑甲骑军!

  而整装待发的刘长恭、罗士信等猛将,也跃跃欲试。

  黑甲军,很快就和前来接敌的骁果卫交战在一起。

  好在方阵就是个空心阵,看似很大,但是里面给骑军留下了足够的来回空间。

  这骁果卫和殇骑,一时间杀得很是热闹。

  你来我往,乒乒乓乓,煞是好看!

  伴随着缺口打开,单雄信和徐世积一左一右,开始像挤牙膏一样,“滋滋”冒着火星,突入了进来。

  瓦岗贼匪,果然长了本事!

  好!

  变阵!

  一阵金鼓响!

  步兵后撤,收缩至中军。

  刘长恭和罗士信,率军拍马左右迎击。

  这一次,双方的伤亡开始猛增!

  两方军中,能像秦琼和殇那样全身披挂的,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秦琼,人家是骁果卫精骑,是吃皇粮的募兵,装备在其大将军杨子灿的操作下,俱是一流。

  而殇呢?

  不说当年来的时候,人家是自带装备。

  即使那些战马,也是亲手一批、两批的从官军、民间抢的!

  这真是奇了怪了!

  这殇部出战,总会隔三差五地碰上好事!

  要么遇上路过的马贩子,抢了!

  要么碰上过河的运马船,抢了!

  要么还碰上好几次运输辎重的漕船和军队,抢……

  这连续四年下来,可牛逼了!

  硬生生装备出一支超级厉害的铁甲骑兵!

  当然有头领会瞎逼逼,对富裕的殇部表示不满。

  但架不住人家殇来得早,还深得大寨主翟让的信任和器重!

  二掌柜啊!

  所以,这寨中的平均主义大风,始终就没能刮到殇骑身上。

  现在可就看出来了!

  这有铠甲和没铠甲、有全铠甲和没全铠甲,真是不一样啊!

  古代为什么那些大将、主将老不死,能杀个七出七进?

  武力值是一方面,但其良好的铠甲防护、优良的战马体力、锋利的手中武器,哪一个不是保命的神器?

  普通军卒,有一把上好的长枪、长刀,就是宝贝了!

  这时代,可是绝大部分人需要自掏腰包、自我武装的府兵时代!

  瓦岗军,更是如果能穿一身像样子的、不露肉的衣服,就算阔人!

  府兵中,阔人多;瓦岗军,阔人少!

  但是,厮杀开始之后的凶悍,都是一样!

  战斗之中的人,都是争命的人!

  要么死,要么亡!

  这样酣畅的厮杀,大约就持续了半株香的时间。

  然后,正如老张设想的一样,瓦岗军开始不支。

  不是那支黑甲军不行了,也不是的那支左翼匪军不行了,而是右翼那支瓦岗贼匪有点奔溃!

  徐世积,显得非常狼狈。

  在罗士信的攻击之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行啦!

  右翼的瓦岗农民军,开始纷纭丢下兵器,掉头四散。

  那样子,就像脚底下生了飞毛,那叫个快!

  右翼的奔溃,很快就带来了连锁反应,左翼也撑不住了!

  跑!

  故技重施啊!

  殇骑,独木难支,马上就要变成孤军被包围!

  老张心中惊喜莫名,连忙金鼓齐鸣,给秦琼助威。

  其他兵马,也赶着想去围困。

  可是,他们喜爱的黑甲军,哪里是吃素的?

  只见为首那个黑甲将,举起手中长朔,向西一挥,就绝尘而去。

  黑甲军,不再恋战,就如一条黑龙,呼啸向西而去。

  我滴个乖乖!

  这黑甲将就像多长了眼睛,竟然知道那儿就是方阵的生门!

  秦琼很不死心,带着自己的五千余骁果精奇,尾追而去……

  老张自是放心,也不鸣金收回,心里希望留住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黑骑军!

  最能战的黑骑军溜了!

  张须陀哪里还能放过其他的败溃奔亡的瓦岗军?

  他亲率大军,对他们紧追不舍。

  尽管瓦岗军以善溜闻名,但这次真的遇到了麻烦。

  索水上,早就出现了张须陀提前布置的大小数百艘战舰,挡住了瓦岗军几百条用于逃跑的小船。

  水上无门!

  上万的败军,被俘、被杀!

  陆上有路!

  单雄信和徐世积,两股合一股,撒丫子向浅山区的密林地带逃亡。

  追追杀杀!

  杀杀追追!

  死的,都是该死的,人们叫他们炮灰。

  活的,都是该活的,人们叫他们老兵。

  老兵,总是不死,或在总是死在最后!

  张须陀这次可算是赢麻了!

  看着道路两边被军兵们压服跪倒于地的俘虏,以及那些横七竖八倒地的成堆尸体,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太不容易了!

  这四五年,自己忍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压力?

  当朝廷雪片一样的问询函,飞到他的几案上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瓦岗寨,都成了他张须陀好几年的噩梦!

  这下好了!

  是给翟让小儿和李密死囚,表示点颜色的时候了!

  狂,我叫你狂!

  作为主帅的张须陀,也跨上自己御赐的青骢马,提起大马刀,也杀向逃窜的瓦岗军。

  跑马的功夫,两方人马一追一逃,很快就到了浅山区丘陵地带。

  沿路,厮杀不断,尸横遍野。

  长于速度的剿匪大军,杀得勇猛。

  奔逃的瓦岗军,丢盔弃甲,多路狂奔。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起伏。

  草丛,灌木,树林,溪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原本拧成一股的剿匪大军,不得不追随窜入林子野洼的乱匪,分作数股突入越来越密的树林。

  “慢!”

  “逢林莫入”的警训,闪过张须陀的脑海。

  他快速勒住码头,示意鸣金。

  “嘡嘡嘡嘡……”

  急促的金锣声,快速的有节奏响起,传遍山野。

  张须陀左右的骑兵和步兵们守住脚步,开始向中军靠拢。

  然而,冲在前面的周法尚、刘长恭、罗士信等人,已经淹没在密林和山丘深处。

  那儿杀声整天,却不见其人。

  “坏了,可能有埋伏!”

  张须陀心中警铃大响。

  看着四周影影瞳瞳的密林,心中迟疑不定。

  “就地方阵,继续鸣金!”

  张须陀再次下令。

  金锣继续“嘡嘡”地响个不停,随着校尉们的呼喝,在张须陀周围很快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守方阵。

  就在这时,破天的鼓声和梆子声响起!

  树林深处、山头上,亮起无数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旗帜。

  “杀官军,穿衣裳!”

  “捉张贼,吃义粮!”

  ……

  人声鼎沸,人影如麻。

  四面八方,涌出无数股人马!

  瓦岗军伏兵!

  中计了!

  为首的最大一股,亮着一杆猩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黄色的大字“李”。

  李密,是在这儿等着呢!

  显然,刚才殇骑黑甲军西去,乃是引开最具战斗力的骁果卫!

  而单雄信和徐世积,也是乘势诈败,勾引张须陀进入李密早就设好的埋伏圈。

  在这样一个环境,官军的骑兵、长枪、远射的优势,全部一下子变成了劣势。

  瓦岗军,凭借着灌木、丛林、水洼的掩护,便可以让自己粗糙的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效能。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不一会儿,剿匪军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骑兵下马,展开地面阵地战。

  步兵,也就近围拢在一起,与围上来的匪兵厮杀。

  这样下去,无疑对官军极为不利!

  以寡敌众啊!

  就是官军再有武力值和铠甲防护,也终归有体力耗尽、失手被杀的时候!

  得势的瓦岗军,前赴后继,奋不顾死!

  近身,缠斗,围攻,车轮战……

  李密,从容布置,摇动号旗金鼓,极力催战。

  他的意图不言而喻,就是利用这种流氓战术,最大可能歼灭和杀伤这些已经完全落入圈套的官军!

  不论代价!

  一战成名,就在今朝!

  看着、听着自己的手下惨死、被俘的景象,张须陀咬碎钢牙,双目血红。

  “苍天啊,这是要绝了我大隋的气运不成?”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捉住翟让扒了他的皮。

  只是眼前最紧要的,是尽快解决本身被围的困境。

  “众卫听令,全部落下马背,卸掉裙甲,以步而战!”

  一声令下,中军方阵中的所有骑兵,全部下马,轻减披挂装备,以便在地面与敌开杀。

  “跟我冲,目标罗士信、刘长恭!”

  张须陀大喝一声。

  只见他亲率一支已经变身步兵的力量,突出方阵豁口,杀向左前方丛林深处。

  那儿,罗士信正带着自己的人马疯狂对砍,早已险象环生。

  而周法尚,领着另外一只人马,杀向右前方。

  那儿,是刘长恭的部队。

  可怜大隋铁骑,被死死限制在小道旁边的丛林之中,根本无法施展开来自己的威力。

  一匹匹战马,驮着满身盔甲的骑士,腾腾挪挪,左支右绌,那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铁甲雄风?

  那些被偷袭落下战马的骑士,挺着沉重的铠甲,只几个回合后,就气喘如牛……

  他们,连解下沉重铠甲的机会也没有!

  死亡,如跗骨之俎,在山林之中不断产生……

  这一会儿,官军死伤的数量,就要比瓦岗军明显多了起来。

  树林中的绊子、钩枪、铁锤、飞石……正当时!

  无主的战马,很快被嚎叫着的乱匪牵走,发出惊慌的嘶鸣!

  落单的骑兵,很快耗尽体力受伤,最终无力的倒下。

  他们身上的铠甲、鞋子、衣物……瞬间被剥得精光!

  张须陀,真乃“五骑胜两万”的猛人!

  他左突右杀,带着人马杀开一条血路,竟然冲到了自己的爱将罗士信处。

  危如累卵的罗士信这一支,早就被分割冲散,各自为战。

  他带着自己的亲军二十多人,围成一个圆阵,正在勉励抵抗如潮水般涌来的瓦岗军。

  “士信,小心!”

  近在咫尺之遥,张须陀开见不远处一个贼酋,正挽弓对准罗士信放了一箭。

  “呜——”

  一件黑乎乎的物事从张须陀的手中飞去,正好挡住了射向罗士信脖颈的一箭。

  这箭很是歹毒,奔着罗士信的脖子而去!

  这,绝对是善射者之箭。

  脖颈,正是骑将最薄弱之处。

  全神对敌的罗士信,根本无暇顾及飞来的冷箭。

  只觉眼前一黑,“嘭”的一响,才发现是一只圆盾掉在地上,上面是一支乌油油的铁箭。

  显然,瓦岗军已经夺得了大量官军武器,开始拿着他们反击了。

  张须陀见那施射的贼酋甚是了得,也来不及和罗士信说上话,抄起手中的马刀,就劈砍过去。

  一时间,瓦岗军人仰马翻,血花四溅。

  那位白衣施射者,眼看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杀神,一步步地迫近身前……

  怎么说呢?

  此时的张须陀,正是万人丛中的大刀侠客!

  一步杀一人,百步不留行!

  当面之敌,无不在他的那把大马刀下,糜碎!

  而他身后的二十多个手持大刀、铁锤、巨斧的亲兵,就像一条开挂的血龙,吞噬一切!

  杀怕了的瓦岗军,开始躲闪逃窜,意图躲开这些杀神之刃!

  然而,就是那一下,什么都会结束!

  白衣神射者,睚眦俱裂。

  那一个个身首异处者,无不是他往日的好兄弟!

  于是接连挽弓,射出连珠箭,对准那个为首的杀神!

  一箭!

  张须陀的胸口,犹如遭到一击重锤!

  老张不由眼前一黑,喉头生甜,一口老血涌进嘴中。

  好厉害的箭力!

  张须陀强自咽下这口老血。

  他的胸甲,非常精良,并非能被寻常铁箭射穿!

  像他这等大将的明光铠,用的全是上好的精钢打制,防护力惊人。

  如果没有七石以上的硬弓,再配以专门的十字开刃破甲箭,很难射穿而造成杀伤。

  再或者,用大型强弩,发射倒刺重箭,直接用冲击力击穿、击破这种铠甲。

  目前的瓦岗,还缺乏这种特种武器!

  但是张须陀对面的这位,能用十石强弓射出普通的箭,却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老张不退反进,杀得更猛,又出一刀。

  对面一敌将,被从头劈到腰,一分为二。

  “三哥!”

  白衣施箭者痛呼,手上不慢。

  又一箭!

  张须陀一个趔趄,他情急之间,翻转大刀一下倒插于地,双手抱紧刀把,堪堪稳住身形!

  一口鲜血,喷出嘴巴,糊满面甲。

  大口喘息,脸如金纸!

  他的视线中,一片模糊红影。

  手中,已经没有了圆盾,张须陀成了一个孤立的活站靶!

  “呜——”

  有一支铁箭,带着呼啸衔尾而至!

  这一次,瞄向的,是张须陀的面甲与项圈之间的缝隙!

  张须陀,知道这箭的来处所向,但刀光火石之间,已经没有时间去用翻滚、侧身等办法去躲避了!

  死亡,来吧!

  张须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