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剑冢拾光-《苍澜女剑主》

  黎明刚过,晨光如薄纱覆在守炉院斑驳的墙头,昨夜淬体破境的余热尚在经脉中流淌,可陈薇恩还未来得及喘息,脚步声已踏碎寂静。

  铁靴碾过冻土,三道身影破雾而来。

  赵元通当先而行,灰袍执事服衬得他鹰鼻薄唇更显阴鸷,身后两名执法弟子手按剑柄,目光如钉。

  “剑冢三日未扫,阴气积重。”他声音冷硬如铁,字字砸地,“罚你即刻前往清整,不得推诿。”

  陈薇恩垂首立于院中,断剑隐在袖底,指尖仍残留着昨夜真气冲破关窍的灼痛。

  她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心却猛地一沉。

  剑冢。

  那不是普通的废剑埋骨地,而是五大宗门联手封禁的凶地。

  传闻中,历代走火入魔的剑修、被废黜的叛徒、甚至试图挑战“女子不得持剑”铁律的女修,皆被镇压于此。

  阴煞之气经年不散,侵体蚀神,轻则神志混乱,重则道基崩毁,魂飞魄散。

  赵元通嘴角微扬,目光扫过她袖口微凸的轮廓,似笑非笑:“你手中这断剑,本属宗门器物。若三日内未能归还……便是毁器之罪,按律,废去修为,贬为杂役。”

  他语毕转身,袍角翻飞如刀,两名执法弟子紧随其后,脚步渐远。

  陈薇恩立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

  她知道这是陷阱——赵元通昨夜亲眼见她破境,断剑生辉,龙吟震院,必是心生忌惮。

  如今借机将她发配剑冢,名义上是罚,实则是想让她死在无人知晓的阴窟里,连尸骨都化作腐铁。

  风掠过空院,残剑轻鸣。

  她缓缓抬头,目光穿过院门,落在炉房阴影深处。

  孙嬷嬷依旧倚门而立,枯瘦的手拄着刻满剑纹的拐杖,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几不可察,却如一道无声的谕令。

  去吧。

  陈薇恩懂了。

  她将断剑更深地藏入袖中,转身踏上通往后山的石阶。

  剑冢位于宗门北麓断崖之下,入口如巨兽之口,黑雾缭绕,铁门锈蚀,门楣上“剑冢”二字早已斑驳,唯有“冢”字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一道未尽的血痕。

  她推门而入,腐铁之气扑面而来,腥冷刺骨,几乎令人作呕。

  眼前是一片荒芜剑林——断刃斜插于地,残锋倒悬于顶,锈迹斑斑的剑身如枯骨林立,碑石倾颓,苔痕遍布。

  她以袖掩鼻,强忍经脉中尚未平复的撕裂之痛,缓步前行。

  考古系出身的本能让她本能地观察布局。

  她蹲下身,拂去一块主碑上的青苔,目光骤然一凝。

  碑文竟是上古篆书,笔画如刀凿斧劈,透着一股凌厉古意:

  “心火可燃煞,剑意不问根。”

  八字如雷贯耳。

  她心头猛震——这八个字,竟与她随身携带的《锻器九要》中“心火炼神,以意铸锋”之理遥相呼应!

  《锻器九要》并非修真典籍,而是她穿越前在古墓发掘中偶然得见的残卷,记录的是古代兵器锻造的秘法,她本以为只是参考知识,却没想到在这异世,竟成了破局之钥。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些断剑并非杂乱堆放,而是隐隐构成某种阵势——九处剑堆分列八方,中央主碑如阵眼,残剑分布方位竟暗合“九宫离火阵”之象!

  她屏息,从袖中取出那柄断剑,犹豫一瞬,缓缓将其插入主碑前的凹槽。

  刹那——

  四野残剑齐震,锈铁嗡鸣如龙吟低啸。

  黑雾翻涌,丝丝阴煞如活物般自地面升起,竟顺着断剑银纹疯狂涌入剑身!

  剑身发烫,几欲灼手。

  陈薇恩瞳孔微缩,却未撤手。

  她感受到一股阴寒之力正被剑脊银纹转化、压缩,竟隐隐在丹田外形成一道微弱的气旋,仿佛……这断剑在替她炼化煞气?

  她猛然醒悟:这不是普通的清整任务,而是一场试炼。

  剑冢之煞,若能炼为己用,便是剑意之基!

  夜色渐深,山风呜咽。

  她正欲收剑撤离,忽听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似石门开合,又似重物坠地。

  她警觉抬头,循声潜行,绕过一片倾倒的剑碑,进入一处隐秘石洞。

  洞内幽暗,唯有微光从缝隙透入。

  一人靠壁而坐,玄衣如墨,披风垂地,右臂缠着血染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他似察觉动静,猛然睁眼——

  那一瞬,陈薇恩几乎后退。

  那双眸子,冷如寒潭,锐如剑锋,仿佛能洞穿魂魄。

  她强自镇定,目光却在他披风一角停住——

  云纹绣边,九重山影,隐现昆仑印记。

  昆仑少主,墨渊!

  传说中三年前在北境大战中重伤失踪,生死不明的剑道奇才。

  他盯着她,未语,却已杀意隐现。

  陈薇恩却不退,反而从怀中取出水囊,蹲下身,动作利落:“你若想活,便别动。”

  她用随身携带的炭火余温将净水煮沸,蘸药浸布,轻轻揭开他右臂血污的绷带。

  伤口深可见骨,煞气侵染,边缘已发黑。

  “我不救你。”她一边换药,一边低声道,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是怕你死在我手里。”

  墨渊眸光微动,寒意稍敛,终未言语。

  洞外,风穿剑林,残锋轻颤。

  而洞内,一盏微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发丝沾着夜露,眼神却如剑出鞘,锋芒初露。

  次日,赵元通派来的眼线果然巡查至此。

  晨雾尚未散尽,剑冢入口如沉睡的巨兽,静默地吞吐着寒气。

  陈薇恩立于铁门之内,衣袖沾满锈尘与露水,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

  她垂眸看着手中断剑——剑脊微震,银纹流转,仿佛有活物在血脉中低语。

  赵元通派来的眼线披着灰袍,藏身于崖上枯松之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剑林。

  陈薇恩早察觉那窥探的视线,却不点破。

  她缓缓走近主碑,脚步迟疑,肩头微颤,似被阴煞之气所慑,指尖轻抚碑文,嘴唇微动,像是默念着什么,又像在压抑恐惧。

  “心火可燃煞,剑意不问根……”她低声重复,声音几不可闻,眼神却如淬火之刃,在昏暗中悄然发亮。

  眼线见她畏缩不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靴声渐远。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于山道尽头,陈薇恩倏然直身。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残册——《锻器九要》,纸页边缘焦黑,字迹斑驳,却是她穿越时唯一带入此界的“信物”。

  她将书页摊开,与碑文逐字对照,指尖顺着篆文走势滑动,脑海中飞速推演。

  “九宫离火阵以阳炼阴,此处却是反其道而行……若以心火为引,导煞入脉,再借剑脊银纹为炉,岂非正是‘锻煞成意’之法?”

  她眸光一凛,心中豁然开朗。

  这剑冢,不是坟墓,是熔炉。

  她不再犹豫,将断剑横握,退至阵眼中央,深吸一口气,脚跟稳扎地面,腰脊如弓缓缓后倾——不再是宗门女弟子那般柔婉的“回风拂柳”,而是以现代运动力学重构剑式:重心下沉,力由地起,经腿、腰、肩、臂层层压缩,最终凝聚于剑尖一寸!

  剑出——

  “嗤!”

  一道微不可察的裂风声响起,断剑划破黑雾,剑脊银纹骤然亮起,地面阴煞如潮水般被牵引而起,涌入剑身。

  她手腕微震,收势回防,呼吸略显急促,却眼中燃火。

  一式成,煞气微敛。

  她咬牙继续,三十六式循环往复,每一剑都比前一剑更沉、更准、更狠。

  夜色渐浓,剑林中残兵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咆哮。

  她的经脉如被冰针穿刺,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可丹田之外,那一道由煞气压缩而成的微弱气旋,正缓缓旋转,隐隐与剑共鸣。

  至子时,剑脊虚影竟延长半尺,如月光凝成的残虹,浮于空中。

  她指尖发麻,似有锋锐之感自血中苏醒——那是剑意初成的征兆。

  第三日清晨,薄阳破云。

  赵元通亲临剑冢,身后跟着两名执法弟子与数名外门弟子,气势汹汹,似要当场治罪。

  他立于铁门前,冷眼盯着那缓缓走出的身影。

  “可曾清尽?”他冷笑,声音如铁锤砸地。

  陈薇恩未答。

  她只将断剑缓缓抽出三寸。

  “铮——”

  一道银光乍现,剑身轻鸣,随即,一缕细若游丝的黑气自剑脊溢出,缠绕剑尖,如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这是你让我扫的‘垃圾’。”她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钉,“我扫干净了。”

  赵元通瞳孔猛缩,脸色骤变:“你竟敢炼化阴煞?!此乃逆道之举,当诛!”

  话音未落,她骤然抬剑——

  改良版“回风拂柳”悍然出手!

  剑光如电,低平横削,不带半分花巧,却快得惊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赵元通腰间鞭梢应声而断,飘然落地。

  死寂。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收剑入袖,目光如刃,直刺其心:“下次,斩的是你执事令。”

  风起,卷起她染尘的衣角。

  远处山崖,墨渊立于雾中,玄色披风猎猎翻飞。

  他凝望着那抹瘦削却挺直的背影,右手悄然抚过胸前半块断玉佩——那纹路,竟与她断剑银纹隐隐呼应。

  他低语,声落风中:“……她竟能引煞成意。”

  而在她归途的袖中,一片拓印石皮静静藏匿,边缘残缺,字迹断裂——唯有“混沌……承……启……”三字隐约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