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苏醒了-《狼出狱》

  乌色的云盖在山头不散,潮湿的气息沉甸甸压在洛罕村上空。

  这已是李二宝与黄宇被带入村子后的第五天。

  他们被安置在村东头一间废弃土屋内,屋子原先是个供麻农晒叶的棚屋,被重新简单整理过,才堪勉强住人。

  墙体发霉,窗上钉着塑料布,屋角堆着几袋湿透的麻叶,弥漫着发酵腐败的气味。

  屋里没有像样的床具,李二宝与黄宇就躺在临时拼接的几块木板上,盖着不知哪户人家翻出的旧棉被,被褥已看不出原色,散着陈年湿味。

  李二宝仍未醒来,呼吸极弱,嘴唇苍白。

  他的胸口到腹部被布条包裹着,能明显看出下陷的肋骨变形迹象。

  伤口用草药与粗纱裹着,表层已经干裂,间或渗出淡褐色的浊液。

  黄宇情况更危急。

  他右臂骨折未复位,肿胀得如同烧灼的猪腿,小腿则裹着碎布与竹片临时固定,骨节错位的角度令人难以直视。

  高烧已持续两日,脸上泛着青紫,牙关紧咬,有时昏迷中会轻轻呻吟。

  而在这间草屋之外,村子正陷入一种压抑的低语和骚动中。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是从矿区底下捡回来的……尸体都烧成那样了,还活着?”

  “要是出事,咱村全完……”

  院墙外,有人低声议论。

  五天来,陆续有人靠近这间屋子,眼神躲闪,脸上既有惊惧,也有浓浓的不安。

  村里人都知道,这两具“尸体”来路不明,而且气息太怪。

  尤其是那个被血包裹的,胸口有子弹擦痕,浑身焦黑,连脸都认不出。

  另一个也不省人事,身上纹着他们看不懂的字,腰间还有残留的军械扣带。

  “你们要明白……”

  一个年约五十的老麻农压着嗓子对谢涛道,

  “这事不能留,不能沾!咱村是被登记过的,外人要是死在这儿,一旦有军方来查……全村都得进去坐!”

  “烧了,烧了算了。”另一人冷冷道,“咱们没杀他们,只是……处理掉,这种人,命就不该救回来。”

  谢涛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站着,左脸那块烧毁的皮肉皱缩如焦壳,镶嵌在那张沉默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郁。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学医的?一个死人救回来能说明你有本事?如果他们招来麻烦,你挡得住?”

  这句质问一出口,气氛骤冷。

  谢涛缓缓转头,那只没被烧伤的右眼冷冷扫过众人。

  “我在你们村住了四年,帮你们接生、缝伤、处理枪伤、教你们处理烂脚疮、毒蛇咬伤、还救过你们的狗。”

  “你们的麻田,靠我调的配方提高三成产量。”

  “现在,你们说——要烧掉两个活人。”

  “那好,从今天起,我谢涛欠你们的情,全还了。”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人敢接话。

  夜里。

  谢涛跪坐在李二宝身边,手里端着煮沸的纱布和一碗碾碎的草药糊。

  “你要是再不醒,我也保不了你几天。”

  他边低声说,边拆开李二宝胸口的敷料。

  那是一道几乎深到内脏的贯通裂伤,在黑暗潮湿的环境下感染严重,已经开始发出淡淡的腐烂味。

  他没条件开刀,只能一点点刮掉溃烂表皮,再将草药捻进创口,用粗针线缝合。

  他一边缝,一边喃喃:“伤成这样还能活着掉下河,是你命大,还是这山……真的给了你条命。”

  黄宇那边,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谵妄状态,不停呓语,嘴角冒着血丝。

  谢涛把最后一针扎进李二宝的胸口,粗线拽紧,手指颤了一下。

  忽然。

  身下传来轻微的哆嗦。

  他抬头,猛地看向李二宝的眼皮——

  那双早已沉寂三天的眼,正缓缓张开。

  “你……”李二宝嘴唇轻动,声音嘶哑得像是锈铁划过。

  谢涛怔了三秒,随即起身,倒出剩下的温水灌进他嘴里。

  “别说话,你能活着就不错了。”

  李二宝像是在挣扎着思考,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但眼神里,已有一点清醒的冷静。

  他以为自己死了,在爆炸出现的时刻。

  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可是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自己预料外,发展。

  “黄,宇……”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谢涛没回话,只将李二宝的头轻轻靠在棉被上,转身走向黄宇那边,替他换掉沾满脓水的敷料。

  他没看李二宝,却低声道:“还能活……但不久。”

  “这地方救不了人。”

  “可你们现在……也送不出去。”

  李二宝眼睛微闭,嘴角抽了抽:“为什么……”

  “整个矿区已经变成禁区了,毒气、封锁、军队。”

  “你掉下来的那个井道……村里人早就偷偷打通,在下面摸索着捡东西卖,我也是那天夜里在下头,才看到你们。”

  谢涛顿了顿。

  “说实话,我原本也不打算救。”

  “但你不是普通人。你身上……有火。”

  他转回头,那张烧毁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这种火,我以前也见过。是从战场上爬回来的那种人身上带的。”

  “像你这样的人,要是死在这种地方,太不值。”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是村民来探口风。

  谢涛拉起帘子走出去,只留下一句声音:

  “……你只有三天时间恢复。”

  “否则,不是你死,是我保不住你。”

  门帘一垂,屋内重归黑暗。

  李二宝睁着眼,望着破屋顶的那张塑料布,雨水在缝隙里滴成小水珠。

  他忽然轻轻握了握手——那只被冷水泡得发白的手,居然还残留一丝力气。

  他闭上眼,喃喃道:

  “谢了……”

  随后,陷入更深的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