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你果然还活着。”萧沐染低声道，她扶住断墙慢慢走来，站在韩凌芸身侧，视线紧紧贴在玄天身上：“你还敢对我皇妹动手？你忘记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了吗？”
玄天没动，手中的剑不动声色的挨近脖颈处一寸
萧愿楠眯了眯眼，丝毫不畏惧这般威胁，反倒饶有兴致的看向萧沐染：“皇姐，你不怕我杀你？”
韩芸警惕的看向她们二人，萧沐染对萧愿楠的感情如何她不会去管，因为重要的人还没出现
萧沐染提着两把长刀，一步一步走到萧愿楠身前，凑近她耳边说：“那也得我来杀你，你和萧巳都只是宫女所生的孩子，都是……贱种……”
闻言，萧愿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可就算如此，我身上也流着萧族的血脉，又被封为公主，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她眸光阴暗，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可惜吗，父王虽然疼爱你，但你在修炼上的天赋远不如我。如果我死了，你猜父王会不会降罪于你？”
萧沐染神色平淡：“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父王一定会废了你的灵根，让你永无修炼机会。”
“你！”
萧愿楠咬牙切齿道：“那就拭目以待，无论怎样，我都是最得利者！”
萧沐染转过身去：“是吗？那父王为何从来不去关心你呢？”
萧愿楠几乎咬碎了牙，气的恨不得撞在剑上，可下一秒，却有人用灵气荡开了威胁她的剑，巨大的灵波令众人都站不起来。后面的萧沐染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靠两把长刀撑着
看清来人后，众人皆是一愣
“圣使！”萧愿楠跪下抓住面前人的裤腿，双腿发软：“圣使救我！”
韩芸几乎感受不到这股灵力的威压，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宋宣，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父亲的亲传徒弟，却在最后害了她的家人
如此亲近的关系，却闹到这样的下场
宋宣此人，果真心思歹毒
想着，她眼神染上一丝狠戾，却忽然发现宋宣也在细细打量她，眼中的怨恨与她相比，只多不少
“哦？”他将目光转向玄天：“看来今天很热闹。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好不过了。”
玄天一言不发，单膝跪地，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宋宣一把将萧愿楠拉了起来，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公主，不要着急。”
萧愿楠目光平静：“我等了你很久。”
宋宣给了她一个眼神，萧愿楠知意的点点头，一抹奸笑在她面上出现了一瞬，她右手灌了一把灵力，砸向萧沐染的府邸——这股力量太强了，又有宋宣的推波助澜，狂风席卷着偌大的宫室，很快便吹歪了横梁和柱子
府邸应声而塌
萧沐染下意识抱住头，韩芸迅速拉起阵法，房梁瓦片噼里啪啦的砸在散着白光的阵法之上，直至烟雾散去，萧沐染这才敢抬起头来，长舒一口气
“府邸没了可以再盖。”她目光缓缓落在萧愿楠身上，带着些不可置信：“你，果然很有天赋。”
萧愿楠抬起下巴不置可否，本该处于被动的她，在宋宣的到来变得逐渐掌握主动权，她再次幻化出佩剑，做足了架势，一字一句道：“皇姐，去死。”
萧沐染也顺势提起刀，但萧愿楠的速度很快，浑身上下都透着今天势必要你死我活的气息
萧沐染荡开她的长剑，吼道：“这么大动静，等父王来了，你就等死吧！”
萧愿楠动作干净利落，沉声道：“是吗？”
她微微屈身，一剑落在萧沐染腿上，扎的鲜血淋漓
“倘若是，父王已经死了呢？”
闻言，萧沐染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浑身一抖，握紧手中的长刀冲了上去
萧愿楠不愧为天赋异禀，恰到好处的力度和不拖泥带水的剑法，一剑将其的长刀挑飞，另一只手五指并拢，就要直穿心脏！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截住
萧愿楠龇牙咧嘴，这力道实在太重了，她甚至都听到骨裂的声音
“滚。”韩芸淡淡道，甚至连一分眼神都没分到她
“你又是何人？敢管本公主的事……”萧愿楠话音未落，看见自己的手腕忽地折了一下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忍不住尖叫，另一只手拼命抓向韩芸，却被人吊着手臂丢了出去，整个人狼狈的被丢进不远处的河水里
宋宣微微皱了下眉
“你变了很多。”他微微歪头：“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韩芸不可置否，若非苏宴及时救了她，暴力撕开阵法的她恐怕命不久矣
“我没想到你会坐上这个位置。”韩芸道
宋宣冷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玄天捂住心口，缓缓站起身来，对抗着这股灵力威压，声音像是被揉碎了挤出来的：“你，是你！杀了韩族所有人。”
宋宣冲他微微一笑：“玄天，你好好想想，仅凭我一人是做不到屠戮韩族那么多人，也做不到对付着韩家主并抽身去杀别人。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目光如同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淬着毒的目光阴恻恻的贴在韩芸身上，道：“韩凌芸，你的杀族仇人，除了我，还有你最好的朋友玄天啊！”
玄天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紧紧闭上嘴，不肯言语
韩芸直接拔出剑，势在面前：“我只知道杀父仇人是你。”
下一瞬，她手中入尘俨然出现在宋宣面前
“你真的变了。你的魂识回来了？”宋宣疑惑的接下她的利剑，五指握住剑身，只一秒便如避蛇蝎般躲开，警惕道：“神剑？”
“不对。”他不断的躲开韩芸的剑，口中喃喃自语：“没有剑灵也没有神力，可这剑也不是普通的剑……”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把剑？”他猛地抬头，躲闪不及，以肉身撞上剑刃：“你得到了大机缘？！”
瞬间，韩芸手腕一转，剑刃锋利，连着骨头也齐齐斩断
一只手臂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宋宣瞳孔微缩，五指汇聚成灵线，趁这个空隙钻入入尘的剑身之中
“杀人夺剑的事儿我做不出来，但更改主人神识印记却易如反掌。”宋宣用灵线将入尘捆的严严实实，见韩芸没什么动作，更加用神识去探寻神剑内部
没等他找到印记在哪，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推了出去
韩芸入尘脱手，两手空空反倒更加轻松，她当即从袖口拽出揽月，缠绕住宋宣的腰部，紧紧拽了回来
在两股力的拉扯下，宋宣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灵线在空中打了个死结，缠的难舍难分
“你不用帮我，我也能对付他。”韩芸道
孟韵晟活动两下手腕：“恶心，不想等。”
他拽起跪在一旁的玄天，把他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飞驰出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死宋宣
只见宋宣在这喘息的功夫举起手中的剑，他另一只手臂已被齐齐斩断，鲜血喷涌而出，灵线在不断的寻找断臂，显得狼狈不堪
直到孟韵晟的剑尖逼到眼前，他才猛地就地弹起，使出浑身力气对上这把剑
两剑碰撞时产生的嗡鸣声传响四处，终于，宫廷外围燃起星星点点火焰———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对宋宣来说，这把没有被抹去神识的神剑在他手中就是一把废铁，本就单臂的他，在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时，他便立马丢掉了手中的神剑
孟韵晟一愣，连忙接住丢来的神剑
趁这个功夫，宋宣捞起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湿淋淋的萧愿楠，便迅速隐蔽在黑暗之中了
孟韵晟沉闷许久，走到韩芸面前，双手托起剑，道：“师尊。”
韩芸目光一扫，剑身皲裂，像是被无数灵丝绷紧又松开的，刚刚精致寒光逼人的入尘仅仅只在宋宣手中一刻，已经像是一把历经风霜洗礼的陈年老剑了
说不心痛肯定是假的，但她其实也想看看宋宣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对付神剑入尘。韩芸迟疑片刻，握上入尘，转瞬收入剑鞘，道：“回去休息吧。”
她刚要转过身去查看萧沐染的伤势，就被忽如其来的拥抱从后面紧紧束缚住，韩芸轻轻挣动了一下，并没有挣开，便悠悠叹了口气
“这事不是你的错。”她语气平静无比：“是我没想到宋宣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低下头看见那双紧紧搂住她腰间的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人委委屈屈的道：“剑坏了。”
韩芸觉得无所谓：“坏了就坏了。”
“不行！”孟韵晟忽然急切道：“怎么能坏了就坏了？这把剑……”
说着，他一时间有些失措，松开束缚住韩芸的手，后退两步，与其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这把剑，很重要。”
说起来，韩芸还真没见过他这么个委屈样子，一时还真有些新奇，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一把剑而已，你可对入尘有所了解？”
孟韵晟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师尊失去一把神剑。”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纰漏，可怪就怪在，此刻他的神情却是比说起来还要难过很多，这并不是惋惜
韩芸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她虽养大了这个孩子，但也只是身形成人，心智却还差一段路，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表露一些小情绪，其他时候都故作坚强
但今天，她却是能感受到对方是真的很伤心
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韩芸一扭头，和玄天目光相对，回以一笑
萧沐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扑过来抱住韩芸的腿：“我、我……我皇兄怎么样了？”
“那贱人一定会对皇兄动手！”萧沐染撕扯着嗓子喊道，她紧抓着韩芸的衣服，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隔，她早就放下了所谓的皇族光环——一场战斗中，只有死者和幸存者之分
“她说已经杀了我的父王，要是我再没有皇兄，我再没有兄长的话……”萧沐染惊慌的撑着受伤的腿，缓缓站起：“……我不允许他们对我的亲人动手！”
韩芸缓缓拂开她的手，又被萧沐染紧紧黏住，仿佛整个人都要和她粘在一起
她索性一掌打在萧沐染心口，这一掌几乎没用力，只是将她推开一段距离
萧沐染愣愣的，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也不允许有人伤害的自己的亲人。”韩芸声音平静：“那玄天呢？”
萧沐染顿住脚步，眸中仿若千言万语，但最终全都化为一丝不甘，淹没在她短暂又肆意的前尘岁月里
“权力，能力。”
“人们害怕权力，因为权力能随意处置任何一个人。不计任何代价。”韩芸道，她将玄天拉到了萧沐染面前，掰过他的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前尘因果，终将归零。”
萧沐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使权力者最怕的，就是自己被权力覆灭
权力最可怕的地方是能随意杀死一个人，这世间有一种人，能无视权力，掠夺他人性命——那就是强者
于她而言，玄天是强者，韩凌芸、孟韵晟亦是
她是皇室的三公主，享有万般荣华富贵
她亦是弱者，保护不了自己的兄长，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她自己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玄天…..”她双目空洞，两手合十：“等我为兄父报仇，你再杀我也不迟，求求你，或者你想要金钱吗？名利，权贵呢？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
倘若她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萧沐染对上玄天的眼神，却被那滚烫的目光烫的四处躲闪
“这是要取你性命，为亲人报仇血恨，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韩芸伸手抹向玄天的脸，下一秒，他的脸忽然变作成萧泽也那张太子面容。韩芸淡淡一笑：“这是你兄长的脸。萧沐染，你知道杀人诛心吗？”
萧沐染嘴唇颤抖，她求助的看向孟韵晟，对方却只是给了她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
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答道：“不知道。”
“第一种，是当着你的面，杀掉你的至亲至爱的人。”韩芸微眯双眼，冷声道：“把头抬起来。”
萧沐染立马看向她，可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转向那张温和的，她最亲的兄长的脸上
只一瞬，她便被玄天复杂的目光深深刺痛了
“第二种，是至亲至爱的人要取你性命，你给不给？”
萧沐染低下头，她不敢去直视那股目光，她闷声道：“萧泽也死了吗？”
“死了。”韩芸答道
良久，萧沐染才缓缓开口：“那我也不活了。”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看着手边的长刀，知道自己就算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就算是真的死路一条，也只是和家人汇合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自幼被亲人宠着长大，还没有做过什么不被允许的事，也不知道道歉是什么滋味，而此时此刻，她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害怕
她真的做了太多错事，只为了满足她无休无止膨胀的虚荣贪念心
“玄天。”她郑重的朝其磕了个头，虽然十分羞愧，她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但这还是她作为公主，第一次和人道歉
“我对不住你的家人，还请不要用我兄长的脸杀我。”
她不想再看见萧泽也也跟着她受苦了
“也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她从小就不爱读诗书，就喜欢漂亮的男子，玄天就是漂亮的人，选仙大典惊鸿一瞥，她沉沦多年。身边那么多帅气面首，她偏偏要修习自己不擅长的功夫，平庸又莽撞的挤进修仙者的队伍中
但事实上，她好像真的不擅长这些，也真的不擅长和别人成为朋友
她和萧愿楠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呢？幼时她们还曾拉钩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现在却成了面对面的敌人
不甘心，可她好像真的不擅长和人做朋友
所谓面首，也不是真的爱她，只是贪图她的身份罢了
她做了太多错事了，这一辈子，活得太失败了
她不甘心死，却又不得不死
母后曾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萧沐染眨眨眼，一滴眼泪从她眼角缓缓流出，她极力忍住，却总觉得委屈，眼泪便如断线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
她的公主府，被毁了
她的面首，也都逃之夭夭了
她的亲人，全都死了
她也不想活了
她是这里最任性的小公主，也是这个国家出生的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公主
被两个哥哥宠到了天上，她是在爱里长大的人，曾坚信，只要活着，就是幸福
可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在割她的心口，这样的痛苦，也太难熬了
“你是认真的？”玄天忽然问道
“我甘愿。”萧沐染温顺的低下头：“一命换一命，这是应该的，何况我杀的，不止一条命。”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期待的，时候死亡这一条路了
“……”
玄天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不想杀你了，你就这样和我痛苦的活下去吧。”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缓缓走到萧沐染面前，伸出双臂
紧紧地抱住了她
萧沐染一愣，随即却被一声抽泣如雷贯耳
仿若晴天霹雳
“沐染……”萧泽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兄长还活着，别走了。”
“你真的很勇敢。”他用手指抚顺萧沐染的头发：“无论兄长是不是真的死了，都要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萧沐染身子微微颤抖，她鼓起勇气看向他，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却发现萧泽也的的确确还活着，也没有受伤。这才绷不住的号啕大哭：“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萧泽也惊慌地擦去她的眼泪，小心翼翼道：“以后我要是活着，一定第一时间来见你。”
现在，她的痛苦就是萧泽也本身了
萧沐染仔细盯着萧泽也的眉目，看见他痛苦的眼神，仿若一面镜子，痛苦无差的投射到她的身上，于是，她也变得痛苦难熬
活着，原来真的比死了还痛苦
当牵挂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么痛苦也就在此成了形
……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之声
趁着月影落入屋内，一个被拉长的人影正缓缓站起，他的胸前被横着插入一把剑。即便如此，那人影看着并没有任何痛楚，反而身姿挺拔，伸手将剑拔出，随意丢在地上
“玄天，你不杀她了？”
玄天二指触碰到太阳穴，千里传音钻入识海：“不杀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人都已经死了，还是先关心眼前还活着的人吧。”他揉了揉胸口，伤口在不断愈合着，身上的华服都被血浸透了，他有些嫌弃的嗅了嗅衣袖，又快速收了回去
“下手真狠，他以为萧泽也没死透，又插了两下。”
韩芸声音缓缓传来：“辛苦了。”
玄天不满的摇摇头：“一句辛苦了就能解决了？你答应带我去西海的。”
他话音说完，那边再迟迟没有回音了，于是便百无聊赖的坐在萧泽也的桌子旁，看见那一个个耸立在桌面上的黑白棋
伸出手，一个个弹了出去
“比起毫无顾虑的死去，让一个没有根的心生出痛苦的根，才是最适合你的死法。”他语气冰冷
“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
玄天没动，手中的剑不动声色的挨近脖颈处一寸
萧愿楠眯了眯眼，丝毫不畏惧这般威胁，反倒饶有兴致的看向萧沐染：“皇姐，你不怕我杀你？”
韩芸警惕的看向她们二人，萧沐染对萧愿楠的感情如何她不会去管，因为重要的人还没出现
萧沐染提着两把长刀，一步一步走到萧愿楠身前，凑近她耳边说：“那也得我来杀你，你和萧巳都只是宫女所生的孩子，都是……贱种……”
闻言，萧愿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可就算如此，我身上也流着萧族的血脉，又被封为公主，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她眸光阴暗，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可惜吗，父王虽然疼爱你，但你在修炼上的天赋远不如我。如果我死了，你猜父王会不会降罪于你？”
萧沐染神色平淡：“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父王一定会废了你的灵根，让你永无修炼机会。”
“你！”
萧愿楠咬牙切齿道：“那就拭目以待，无论怎样，我都是最得利者！”
萧沐染转过身去：“是吗？那父王为何从来不去关心你呢？”
萧愿楠几乎咬碎了牙，气的恨不得撞在剑上，可下一秒，却有人用灵气荡开了威胁她的剑，巨大的灵波令众人都站不起来。后面的萧沐染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靠两把长刀撑着
看清来人后，众人皆是一愣
“圣使！”萧愿楠跪下抓住面前人的裤腿，双腿发软：“圣使救我！”
韩芸几乎感受不到这股灵力的威压，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宋宣，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父亲的亲传徒弟，却在最后害了她的家人
如此亲近的关系，却闹到这样的下场
宋宣此人，果真心思歹毒
想着，她眼神染上一丝狠戾，却忽然发现宋宣也在细细打量她，眼中的怨恨与她相比，只多不少
“哦？”他将目光转向玄天：“看来今天很热闹。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好不过了。”
玄天一言不发，单膝跪地，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宋宣一把将萧愿楠拉了起来，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公主，不要着急。”
萧愿楠目光平静：“我等了你很久。”
宋宣给了她一个眼神，萧愿楠知意的点点头，一抹奸笑在她面上出现了一瞬，她右手灌了一把灵力，砸向萧沐染的府邸——这股力量太强了，又有宋宣的推波助澜，狂风席卷着偌大的宫室，很快便吹歪了横梁和柱子
府邸应声而塌
萧沐染下意识抱住头，韩芸迅速拉起阵法，房梁瓦片噼里啪啦的砸在散着白光的阵法之上，直至烟雾散去，萧沐染这才敢抬起头来，长舒一口气
“府邸没了可以再盖。”她目光缓缓落在萧愿楠身上，带着些不可置信：“你，果然很有天赋。”
萧愿楠抬起下巴不置可否，本该处于被动的她，在宋宣的到来变得逐渐掌握主动权，她再次幻化出佩剑，做足了架势，一字一句道：“皇姐，去死。”
萧沐染也顺势提起刀，但萧愿楠的速度很快，浑身上下都透着今天势必要你死我活的气息
萧沐染荡开她的长剑，吼道：“这么大动静，等父王来了，你就等死吧！”
萧愿楠动作干净利落，沉声道：“是吗？”
她微微屈身，一剑落在萧沐染腿上，扎的鲜血淋漓
“倘若是，父王已经死了呢？”
闻言，萧沐染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浑身一抖，握紧手中的长刀冲了上去
萧愿楠不愧为天赋异禀，恰到好处的力度和不拖泥带水的剑法，一剑将其的长刀挑飞，另一只手五指并拢，就要直穿心脏！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截住
萧愿楠龇牙咧嘴，这力道实在太重了，她甚至都听到骨裂的声音
“滚。”韩芸淡淡道，甚至连一分眼神都没分到她
“你又是何人？敢管本公主的事……”萧愿楠话音未落，看见自己的手腕忽地折了一下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忍不住尖叫，另一只手拼命抓向韩芸，却被人吊着手臂丢了出去，整个人狼狈的被丢进不远处的河水里
宋宣微微皱了下眉
“你变了很多。”他微微歪头：“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韩芸不可置否，若非苏宴及时救了她，暴力撕开阵法的她恐怕命不久矣
“我没想到你会坐上这个位置。”韩芸道
宋宣冷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玄天捂住心口，缓缓站起身来，对抗着这股灵力威压，声音像是被揉碎了挤出来的：“你，是你！杀了韩族所有人。”
宋宣冲他微微一笑：“玄天，你好好想想，仅凭我一人是做不到屠戮韩族那么多人，也做不到对付着韩家主并抽身去杀别人。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目光如同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淬着毒的目光阴恻恻的贴在韩芸身上，道：“韩凌芸，你的杀族仇人，除了我，还有你最好的朋友玄天啊！”
玄天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紧紧闭上嘴，不肯言语
韩芸直接拔出剑，势在面前：“我只知道杀父仇人是你。”
下一瞬，她手中入尘俨然出现在宋宣面前
“你真的变了。你的魂识回来了？”宋宣疑惑的接下她的利剑，五指握住剑身，只一秒便如避蛇蝎般躲开，警惕道：“神剑？”
“不对。”他不断的躲开韩芸的剑，口中喃喃自语：“没有剑灵也没有神力，可这剑也不是普通的剑……”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把剑？”他猛地抬头，躲闪不及，以肉身撞上剑刃：“你得到了大机缘？！”
瞬间，韩芸手腕一转，剑刃锋利，连着骨头也齐齐斩断
一只手臂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宋宣瞳孔微缩，五指汇聚成灵线，趁这个空隙钻入入尘的剑身之中
“杀人夺剑的事儿我做不出来，但更改主人神识印记却易如反掌。”宋宣用灵线将入尘捆的严严实实，见韩芸没什么动作，更加用神识去探寻神剑内部
没等他找到印记在哪，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推了出去
韩芸入尘脱手，两手空空反倒更加轻松，她当即从袖口拽出揽月，缠绕住宋宣的腰部，紧紧拽了回来
在两股力的拉扯下，宋宣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灵线在空中打了个死结，缠的难舍难分
“你不用帮我，我也能对付他。”韩芸道
孟韵晟活动两下手腕：“恶心，不想等。”
他拽起跪在一旁的玄天，把他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飞驰出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死宋宣
只见宋宣在这喘息的功夫举起手中的剑，他另一只手臂已被齐齐斩断，鲜血喷涌而出，灵线在不断的寻找断臂，显得狼狈不堪
直到孟韵晟的剑尖逼到眼前，他才猛地就地弹起，使出浑身力气对上这把剑
两剑碰撞时产生的嗡鸣声传响四处，终于，宫廷外围燃起星星点点火焰———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对宋宣来说，这把没有被抹去神识的神剑在他手中就是一把废铁，本就单臂的他，在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时，他便立马丢掉了手中的神剑
孟韵晟一愣，连忙接住丢来的神剑
趁这个功夫，宋宣捞起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湿淋淋的萧愿楠，便迅速隐蔽在黑暗之中了
孟韵晟沉闷许久，走到韩芸面前，双手托起剑，道：“师尊。”
韩芸目光一扫，剑身皲裂，像是被无数灵丝绷紧又松开的，刚刚精致寒光逼人的入尘仅仅只在宋宣手中一刻，已经像是一把历经风霜洗礼的陈年老剑了
说不心痛肯定是假的，但她其实也想看看宋宣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对付神剑入尘。韩芸迟疑片刻，握上入尘，转瞬收入剑鞘，道：“回去休息吧。”
她刚要转过身去查看萧沐染的伤势，就被忽如其来的拥抱从后面紧紧束缚住，韩芸轻轻挣动了一下，并没有挣开，便悠悠叹了口气
“这事不是你的错。”她语气平静无比：“是我没想到宋宣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低下头看见那双紧紧搂住她腰间的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人委委屈屈的道：“剑坏了。”
韩芸觉得无所谓：“坏了就坏了。”
“不行！”孟韵晟忽然急切道：“怎么能坏了就坏了？这把剑……”
说着，他一时间有些失措，松开束缚住韩芸的手，后退两步，与其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这把剑，很重要。”
说起来，韩芸还真没见过他这么个委屈样子，一时还真有些新奇，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一把剑而已，你可对入尘有所了解？”
孟韵晟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师尊失去一把神剑。”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纰漏，可怪就怪在，此刻他的神情却是比说起来还要难过很多，这并不是惋惜
韩芸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她虽养大了这个孩子，但也只是身形成人，心智却还差一段路，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表露一些小情绪，其他时候都故作坚强
但今天，她却是能感受到对方是真的很伤心
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韩芸一扭头，和玄天目光相对，回以一笑
萧沐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扑过来抱住韩芸的腿：“我、我……我皇兄怎么样了？”
“那贱人一定会对皇兄动手！”萧沐染撕扯着嗓子喊道，她紧抓着韩芸的衣服，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隔，她早就放下了所谓的皇族光环——一场战斗中，只有死者和幸存者之分
“她说已经杀了我的父王，要是我再没有皇兄，我再没有兄长的话……”萧沐染惊慌的撑着受伤的腿，缓缓站起：“……我不允许他们对我的亲人动手！”
韩芸缓缓拂开她的手，又被萧沐染紧紧黏住，仿佛整个人都要和她粘在一起
她索性一掌打在萧沐染心口，这一掌几乎没用力，只是将她推开一段距离
萧沐染愣愣的，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也不允许有人伤害的自己的亲人。”韩芸声音平静：“那玄天呢？”
萧沐染顿住脚步，眸中仿若千言万语，但最终全都化为一丝不甘，淹没在她短暂又肆意的前尘岁月里
“权力，能力。”
“人们害怕权力，因为权力能随意处置任何一个人。不计任何代价。”韩芸道，她将玄天拉到了萧沐染面前，掰过他的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前尘因果，终将归零。”
萧沐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使权力者最怕的，就是自己被权力覆灭
权力最可怕的地方是能随意杀死一个人，这世间有一种人，能无视权力，掠夺他人性命——那就是强者
于她而言，玄天是强者，韩凌芸、孟韵晟亦是
她是皇室的三公主，享有万般荣华富贵
她亦是弱者，保护不了自己的兄长，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她自己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玄天…..”她双目空洞，两手合十：“等我为兄父报仇，你再杀我也不迟，求求你，或者你想要金钱吗？名利，权贵呢？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
倘若她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萧沐染对上玄天的眼神，却被那滚烫的目光烫的四处躲闪
“这是要取你性命，为亲人报仇血恨，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韩芸伸手抹向玄天的脸，下一秒，他的脸忽然变作成萧泽也那张太子面容。韩芸淡淡一笑：“这是你兄长的脸。萧沐染，你知道杀人诛心吗？”
萧沐染嘴唇颤抖，她求助的看向孟韵晟，对方却只是给了她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
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答道：“不知道。”
“第一种，是当着你的面，杀掉你的至亲至爱的人。”韩芸微眯双眼，冷声道：“把头抬起来。”
萧沐染立马看向她，可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转向那张温和的，她最亲的兄长的脸上
只一瞬，她便被玄天复杂的目光深深刺痛了
“第二种，是至亲至爱的人要取你性命，你给不给？”
萧沐染低下头，她不敢去直视那股目光，她闷声道：“萧泽也死了吗？”
“死了。”韩芸答道
良久，萧沐染才缓缓开口：“那我也不活了。”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看着手边的长刀，知道自己就算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就算是真的死路一条，也只是和家人汇合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自幼被亲人宠着长大，还没有做过什么不被允许的事，也不知道道歉是什么滋味，而此时此刻，她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害怕
她真的做了太多错事，只为了满足她无休无止膨胀的虚荣贪念心
“玄天。”她郑重的朝其磕了个头，虽然十分羞愧，她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但这还是她作为公主，第一次和人道歉
“我对不住你的家人，还请不要用我兄长的脸杀我。”
她不想再看见萧泽也也跟着她受苦了
“也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她从小就不爱读诗书，就喜欢漂亮的男子，玄天就是漂亮的人，选仙大典惊鸿一瞥，她沉沦多年。身边那么多帅气面首，她偏偏要修习自己不擅长的功夫，平庸又莽撞的挤进修仙者的队伍中
但事实上，她好像真的不擅长这些，也真的不擅长和别人成为朋友
她和萧愿楠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呢？幼时她们还曾拉钩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现在却成了面对面的敌人
不甘心，可她好像真的不擅长和人做朋友
所谓面首，也不是真的爱她，只是贪图她的身份罢了
她做了太多错事了，这一辈子，活得太失败了
她不甘心死，却又不得不死
母后曾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萧沐染眨眨眼，一滴眼泪从她眼角缓缓流出，她极力忍住，却总觉得委屈，眼泪便如断线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
她的公主府，被毁了
她的面首，也都逃之夭夭了
她的亲人，全都死了
她也不想活了
她是这里最任性的小公主，也是这个国家出生的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公主
被两个哥哥宠到了天上，她是在爱里长大的人，曾坚信，只要活着，就是幸福
可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在割她的心口，这样的痛苦，也太难熬了
“你是认真的？”玄天忽然问道
“我甘愿。”萧沐染温顺的低下头：“一命换一命，这是应该的，何况我杀的，不止一条命。”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期待的，时候死亡这一条路了
“……”
玄天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不想杀你了，你就这样和我痛苦的活下去吧。”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缓缓走到萧沐染面前，伸出双臂
紧紧地抱住了她
萧沐染一愣，随即却被一声抽泣如雷贯耳
仿若晴天霹雳
“沐染……”萧泽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兄长还活着，别走了。”
“你真的很勇敢。”他用手指抚顺萧沐染的头发：“无论兄长是不是真的死了，都要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萧沐染身子微微颤抖，她鼓起勇气看向他，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却发现萧泽也的的确确还活着，也没有受伤。这才绷不住的号啕大哭：“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萧泽也惊慌地擦去她的眼泪，小心翼翼道：“以后我要是活着，一定第一时间来见你。”
现在，她的痛苦就是萧泽也本身了
萧沐染仔细盯着萧泽也的眉目，看见他痛苦的眼神，仿若一面镜子，痛苦无差的投射到她的身上，于是，她也变得痛苦难熬
活着，原来真的比死了还痛苦
当牵挂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么痛苦也就在此成了形
……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之声
趁着月影落入屋内，一个被拉长的人影正缓缓站起，他的胸前被横着插入一把剑。即便如此，那人影看着并没有任何痛楚，反而身姿挺拔，伸手将剑拔出，随意丢在地上
“玄天，你不杀她了？”
玄天二指触碰到太阳穴，千里传音钻入识海：“不杀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人都已经死了，还是先关心眼前还活着的人吧。”他揉了揉胸口，伤口在不断愈合着，身上的华服都被血浸透了，他有些嫌弃的嗅了嗅衣袖，又快速收了回去
“下手真狠，他以为萧泽也没死透，又插了两下。”
韩芸声音缓缓传来：“辛苦了。”
玄天不满的摇摇头：“一句辛苦了就能解决了？你答应带我去西海的。”
他话音说完，那边再迟迟没有回音了，于是便百无聊赖的坐在萧泽也的桌子旁，看见那一个个耸立在桌面上的黑白棋
伸出手，一个个弹了出去
“比起毫无顾虑的死去，让一个没有根的心生出痛苦的根，才是最适合你的死法。”他语气冰冷
“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