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泰山封禅-《我在大秦长生的日子》

  秦王政二十八年,岁在壬午。

  咸阳宫的晨钟撞碎第六道霞光时,中渭桥上的青铜车盖已连成一片流动的金鳞。

  三千锐士甲叶相击的铿锵声自章台宫蔓延至渭水之滨,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

  始皇帝嬴政高踞六匹纯白骏马拉曳的金根车中,玄色十二章纹冕服的垂旒在车舆颠簸中轻轻晃动,将他面容切割成明暗不定的碎片......

  “陛下,车驾已集齐,可启程否?”

  赵高俯身在车辕旁,声音压得极低,像一片羽毛拂过玉磬。

  嬴政没有立刻回答。

  他透过车窗,望向东方天际。那里,一轮红日正冲破云层,将咸阳城头的秦旗染成燃烧的血色。

  如今,六合已定,四海为一,可这天下的脉络,似乎仍在暗处搏动着不服的血。

  “传旨。”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硬度。

  “过函谷关,先抵泰山......”

  车厢内,嬴政轻轻抚摸着案头一本奏折。

  那是李斯与韩非策划好的封禅仪轨,上面用小篆写着。

  “古者封泰山,禅梁父,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那些儒生昨日还在咸阳宫前争论不休。

  有人说需“扫地而祭”,有人说要“束茅为坛”,吵得他的脑袋都隐隐作痛。

  “真以为朕需要借他们的古礼立威?”

  嬴政低声自语,随即看向奏折上的字迹。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车厢外,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沉重,如同他心中丈量天下的节拍......

  十日后,泰山脚下。

  连绵的雨雾笼罩着齐鲁大地,将海拔一千五百余丈的岱宗染成一幅水墨长卷。

  嬴政的车驾停在奉高县城外,他换乘六匹棕色骏马拉的猎车,在王贲带领的虎贲军护卫下,向泰山南麓攀登。

  山路险峻,苔藓覆石。

  随行的几十位博士儒生早已气喘吁吁,宽袍大袖被荆棘勾扯得狼狈不堪。

  他们望着前方皇帝矫健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闻说陛下的精力异于常人,此等体力,确实非寻常人也......

  嬴政忽然驻足,回身望向众人。

  “诸生所言封禅,可有定议?”

  皇帝的声音在雨雾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博士淳于越趋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臣等以为,古之封禅,当扫地为坛,席用藁秸,以示俭德……”

  “够了。”

  嬴政挥手打断。

  “天地之道,贵乎简易?朕看是尔等迂腐不堪,不知变通!”

  他转头看向李斯。

  “丞相,按朕前日所定,即刻备礼!”

  淳于越脸色煞白,后退半步,与其他儒生交换着震惊的目光。

  他们没想到皇帝竟如此无视古礼......

  唯有李斯泰然自若,向王贲使了个眼色。

  “王将军,传陛下旨意,工匠即刻上山,凿石为基,立碑刻铭......”

  三日后,雨过天晴。

  泰山之巅,一座由齐鲁工匠日夜赶工建成的祭坛巍然矗立。

  坛分三层,以五色土夯实,四周插满绘着日月星辰的皂旗。

  嬴政脱下常服,换上十二章纹的封禅冕服,在李斯、赵高及一众文武官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祭坛。

  晨光中,他手持玉璧,面向东方,声音穿透云海。

  “维秦王政二十有八年,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廿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嬴政的声音被山风吹得忽远忽近,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在场者耳中。

  坛下,几十位儒生垂首侍立,有人悄悄握紧了拳头,有人则望着皇帝身后那方尚未刻字的巨大石碑,眼神复杂......

  礼毕,嬴政命李斯上前,宣读刻石铭文。

  李斯朗声道。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铭文洋洋洒洒数百字,尽述皇帝灭六国、定四海、一法度、同文字的功绩!

  当工匠们挥锤凿石时,嬴政独自走到悬崖边,俯瞰着脚下奔腾的云海。

  风掀起他的冕旒,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他想起少年时在邯郸为质的岁月,想起吕不韦的权谋,想起母亲赵姬的荒唐......

  如今,所有的屈辱与挣扎,都化作了这脚下的万里江山......

  “陛下。”

  徐福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这次泰山的封禅事关重大,他便是司天监派出来跟随嬴政的。

  “臣观泰山之气,祥云缭绕,此乃天命所归之兆。

  然东海之上,更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居有仙人,或可求长生之药……”

  嬴政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徐福身上。

  这位方士长须飘飘,眼神中透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哦?三神山?”

  嬴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然也!”

  徐福伏地叩首。

  “臣愿率童男童女数千,浮海求仙,为陛下求得不老之药,以延万世之基!”

  嬴政沉默片刻,望向东方无垠的海疆。

  长生不老,万世之基……

  这八个字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他想起自己日渐沉重的身体,想起六国旧部尚未完全平息的暗流。

  若能长生,这天下,将永远姓嬴!

  “准。”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需人众、船只,着少府即刻备办。

  你就留在这里吧,等东西都准备好了,朕会亲自来送你离开......”

  听到嬴政最后面的这句话,徐福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现在心中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听东皇大人的嘱咐......

  他自己擅自提起长生一事,就是想勾起嬴政心中的那点私欲。

  然而嬴政却不像是对长生很渴望,反而是想要把自己给送走啊......

  徐福也不是没有脑子,他能从嬴政话里听得出来这些......

  泰山封禅结束以后,行政继续向东而去,他的目的地是琅琊......

  秦明从始至终都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封禅结束以后。

  离开泰山,车驾沿渤海东行,旬日后抵达了琅琊。

  这里原是齐国属地,三面临海,地势险峻。

  嬴政登上台顶,只见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几只白帆在远处若隐若现。

  他忽然想起与秦明少年时,在邯郸曾听一位齐国商人描述过琅琊的富庶。

  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拿下它,成为它的主人!

  “陛下,琅琊台已按您的旨意修葺一新。”

  李斯指着台顶一座新建的石亭。

  “刻石亦已备好,可即刻铭文。”

  嬴政点点头,走到那方高达数丈的巨石前。

  工匠们早已在石面上打磨出光滑的平面,只待铭文刻就。

  他环顾四周,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带来咸腥的气息......

  远处,有人正指挥着人众搬运木材,准备打造出海的巨轮。

  六七八大队的成员,此时已经换上穿着统一的青衣,在海滩上排列成行,如同一片青苗.....

  “刻吧。”

  嬴政对李斯道。

  “就用之前泰山的铭文,再加几句。”

  李斯躬身领命,提笔蘸墨,在石面上写下。

  “皇帝之功,勤劳本事。

  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普天之下,抟心揖志。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字迹铁画银钩,一如秦法的严苛与帝国的威严。

  刻石的数日里,嬴政常独自在琅琊台顶眺望东海。

  他想象着三神山上的琼楼玉宇,想象着仙人手持仙草,乘云而来。

  赵高察觉到皇帝的心思,便时常进言。

  “陛下,徐福乃有道之士,此去必不负所托。”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目光更加悠远。

  他想起自己统一六国后,曾下令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

  又废分封,行郡县,车同轨,书同文。

  他做了那么多前无古人的事,难道真的不能超越生死,成为永恒的帝王?

  四弟啊四弟,你难道就不能给朕留点儿念想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