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何其讽刺-《【清穿】之太子拿了黛玉剧本》

  水镜中的画面仍在流转,映出乾清宫外那道孤寂而决绝的身影。

  那眼神中的破碎与哀恸,几乎要穿透水镜,弥漫到这方静谧的天地。

  胤礽的目光落在水镜上,原本执笔欲要继续书写改革纲要的手,缓缓顿住了。

  那双清冷如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最终,所有汹涌的波澜都被强行压下,只化作一声散入风中、几不可闻的悠长叹息。

  胤礽面前的玉质书案上,原本铺陈着规划后续棋局的纸张,墨迹犹新。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手中的笔重若千钧,竟是再也写不下去一个字。

  笔被轻轻搁回青玉笔山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那未写完的策论静静躺在书案上,墨迹未干,却已无心续写。

  他起身,沿着系统空间内那条落英缤纷的小径缓缓前行。

  一袭天水碧的衣袍在身后迤逦,拂过光滑如镜的地面,宛如青空流云曳过澄澈湖心。

  他沿着落英缤纷的溪边小径缓步前行,那清雅出尘的颜色在缭绕的仙雾与纷飞的花雨中时隐时现。

  四周美景如画,仙霭氤氲,繁花似锦,光华流转,美得不似人间,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已飘远。

  胤礽独立于这极致祥和的画卷中央,眉宇间却锁着一重无法化开的沉郁。

  那双清润的眸子望着水镜中康熙强抑悲恸、孤注一掷的身影,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上一世的恩怨纠葛,那些曾蚀骨灼心的不甘、怨恨与绝望,在漫长时光的涤荡与这一世真切温暖的包裹下,早已释然、如冰消融。

  心结既去,照理神魂俱畅,该得大自在,如鸿雁翔于九天,再无挂碍。

  可为何…… 胸腔之中,那本该空明澄澈之处,却仍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滞涩之感。

  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弥漫的酸楚,如同最深的海底涌动的暗流,无声却磅礴地压迫着心脉。

  “原以为……放下之后,便可真正从容。”

  他低声轻语,声音融在清风里,几不可闻。

  *

  胤礽看清了,看得比上一世任何时候都更清楚。

  清楚康熙此刻倾尽天下的父爱并非作假,清楚兄弟们毫无保留的关切发自肺腑,清楚自已早已不再被昔日的梦魇所困。

  可正是这份“清楚”,带来了另一种更深沉的痛苦。

  这是一种清醒的“不忍”。

  因为他知道,水镜之外,康熙的悲痛与挣扎是真实的;

  兄弟们的忧心如焚是真实的;

  整个紫禁城因他的“病”而弥漫的焦虑与绝望也是真实的。

  而他,正冷静地、有计划地将这份灼热、真挚、毫不设防的情感,化作棋盘上最关键的筹码,织就这一场欺天瞒地的局。

  胤礽的目光再次落回水镜,看着康熙那双深藏着无尽痛楚却偏要逼自已显出冷酷决绝的眼睛,他利用了康熙的爱子之心……

  利用了他们的兄弟之情……利用了所有人的‘真’。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真心,却也要用这份真心作为最锋利的刃。

  胤礽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何其……讽刺。”

  命运终究是织就了一张最矛盾的网。

  他终究……还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自已最厌恶的那种人。

  清风依旧拂过,卷起更多缤纷落英,萦绕他周身,却吹不散那眉宇间沉淀的复杂情绪。

  *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心中剧烈地撕扯着。

  一边是此生感受到的、真切滚烫的亲情与关怀;

  另一边是前世刻下的、鲜血淋漓的教训与疑惧,逼着他冷静,逼着他算计,逼着他必须将一切掌控于手。

  这种拉扯,几乎要将他分裂。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额角,指节微微泛白。

  脸上血色淡去,浮现出一种近乎疲惫的苍白。

  那双总是蕴藏着温润光华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剧烈挣扎后的混乱与痛楚,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他珍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可他又无比清醒地知道,仅仅依靠别人的“真心”是多么不可靠,历史的轨迹曾是何等残酷。

  若想真正守护住眼前这一切,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必须掌控自已的命运,甚至……去掌控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这条路上,注定布满算计与权衡,与他所渴望的赤诚温情背道而驰。

  他……究竟该怎么做?

  一声极轻的、充满矛盾的低语从他唇间逸出,很快消散在氤氲的仙霭与缤纷落花之中。

  两世的重量压在他一人肩头,爱与怕,信与疑,交织成最痛的枷锁。

  *

  上一世,康熙的脾性手段,他早已体悟得刻骨铭心。

  那帝王心术,早已不是学成的规矩,而是揉碎了、化入了他的血脉骨髓之中,成了呼吸般的本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举一动,一喜一怒,看似随心所欲,实则无不是对那偌大江山棋局的精准拿捏。

  每一颗棋子——无论皇子朝臣,乃至天下众生——都被他置于冰冷的天平之上反复权衡。

  曾经的自已,是何等天真。

  竟会误以为,毓庆宫中那片刻的温情脉脉、那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是足以跨越帝王身份、纯粹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情深,是这世间唯一能超脱于那冰冷权柄之上的、坚不可摧的纽带。

  竟会相信,这份“独一无二”,能抵得过紫禁城冰冷的金砖玉阶,能破得开那横亘于龙椅与储位之间、永恒存在的猜忌与制衡之铁律。

  直到一废、二废,那冰冷的圣旨和高墙,才彻底将他打醒,让他明白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所谓的父子情深是何等脆弱,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能疯狂滋长,最终吞噬一切。

  这一世,他岂会再重蹈覆辙?

  昔日天真,以为父子情深可越得过皇权与猜忌垒起的高墙,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咸安宫内一世孤冷。

  被两立两废的屈辱与绝望,幽禁咸安宫的冰冷与孤寂,如同最深沉的梦魇,早已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这一世的平和温馨,脉脉温情,父慈子孝,兄弟们毫无保留的赤诚友爱……这一切,他皆悉心珍藏,视若瑰宝。

  然而,历经一世倾覆,他已深知,再和煦的春光也终有阴晴圆缺,再温润的美玉也暗含棱角。

  他不再笃信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锦绣画卷是铁壁铜墙,坚不可摧。

  那温情背后,是皇权如山,是人心似水。

  他珍之重之,却也不再敢……毫无保留地信之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