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孤臣北护-《厥木惟乔厥草夭》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

  镇北王府虽表面上风平浪静,但赵府内外却暗流涌动。

  当,赵衍抱齐琛从后门而出,眼窝深陷处似寒潭凝铁。

  他的眸光很复杂,带着一种决绝,亦带着辗转几日筹谋的疲倦。

  在迟疑身形间,其眸光终是沉甸甸压向赵瑾睿与柳霖霖,淬着不容置疑的孤勇。

  赵瑾睿猛地心头一紧,又涌上阵阵酸楚,他从未见过父亲的这一面,父亲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没有父亲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值得父亲需要深思才能度过的困局。

  可现在,眼前的父亲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就仿佛突然掉了美颜和所有修饰,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且还是一个不服老、依旧想要战斗的老人。

  ——护送世子齐琛出景都皇城,已成了一种信念;将齐家仅剩的血脉送抵北疆,似也成了他这一生最后要做的一件事。

  ——纵有粉身碎骨之危,纵然要赌上赵府的百年荣辱,他都眼都不眨、在所不惜。

  ——他本以为今夜送走齐琛已算得上未雨绸缪,可经柳霖霖一番描述后,他已坐立不安,决意即刻行动。

  “阿睿,在临走之前,为父想教你最后一个道理...无论到了何时,人都要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魄力,唯有不死不休,方有一线生机。”

  “家族也应如此,只要持有不屈的信念,必能迎来回转...”

  赵瑾睿听后,竟泪流如注,赵衍此番言语像极了遗言。

  他怎能见得心中的高山赫然坍塌,又如何接受如精神支柱般的父亲这般与自己告别...

  “父亲,霖儿已让一万镇北军在城外待命,有一万镇北军在,父亲定能无恙。我也会照看好赵府上下,静待父亲归来。”

  他的言语哽咽,带满了不舍;他强调由镇北军护送,也试图使赵衍安心。

  可,赵衍却摇了摇头,脸颊微斜,眨眼间似已噙着泪花,“眼下,我等的一举一动皆在陛下的监视中,其关键点并不在于为父身侧有多少镇北军,而在于阿睿你要如何积极应对。”

  赵瑾睿微怔,他不懂赵衍话中含义,“父亲是说...”

  “霖儿,你可明白这其中利害?”赵衍阻断了赵瑾睿的话,转眸去问柳霖霖,“你不必拘谨,上前回话便是。”

  柳霖霖本驻足在门框处,一半身子在内,一半身子在外,就仿佛嵌于后门之中。

  她毕竟只是赵府儿媳,断无法随心畅言,更何况当下之举还直接关乎着赵府的生死存亡,她也就更不好吱声了。

  然,赵衍并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长者,这多半也是受其妻赵帏秋的影响,他反倒很看重柳霖霖这个儿媳的见解。

  既如此,柳霖霖也大方向前,仪态没得说,气质更没得挑,完全展现出了当家主母的本色。

  “我虽不知陛下与安若在‘云阙阁’中发生了何事,但,以我对安若的了解,她定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破窗的。依我推断,陛下和安若关系已然决裂,这也代表着朝廷和北疆之间随时都会起冲突...”

  “在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思量两个问题:其一,安若为何要跳窗,又为何不省人事。其二,陛下为何要在最后放走顾念一行人。”

  “这两点很重要,陛下既邀安若在‘云阙阁’中相见,那安若也该得体而出。反观安若却一脸狼狈,似被人灌醉了酒或下了药,能使安若这般不堪的也只能是陛下,所以,我猜测陛下必对安若另有图谋。”

  “既另有图谋,又为何要任由顾念带走安若呢?这也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因为陛下一直都在‘云阙阁’中,在安若跳窗时也选择了默不作声;也就是说,陛下在最开始时是没有任何顾虑的,但凡有一点顾虑,他也绝不会眼见安若跳窗还能置之不理。”

  “朝廷忌惮镇北军绝非一两日了,陛下最后放顾念走的确有生怕一万镇北军反叛的成分,但却不是全部原因。我与阿睿虽及时率兵赶往,可若是陛下下令诛杀顾念一行人和一万镇北军,也定有必胜的把握。”

  赵瑾睿听到此处,眼眸一惊,后背是直冒冷汗,“若陛下真下令...那我和霖儿必陷入两难之地...五万京畿驻军和皇城司的人定然要听从圣命,就算我和霖儿公然抗旨,也最多迫使京畿驻军和皇城司的人两不相帮...那数万禁军也定能将一万镇北军屠杀殆尽,即便损失惨重,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柳霖霖缓缓点头,“阿睿能想通这一点,就已该领圣上的情,而,圣上最终放走顾念一行人的目的,也恰是要让阿睿你领他的情。”

  赵瑾睿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柳霖霖,似想继续听下去。

  柳霖霖,接着说:“纵使一万镇北军可灭,但在其掩护下,顾念一行人也定能杀出景都城。普天之下,没人敢小觑镇北军的战力,一万镇北军恐怕至少要用五万禁军的命去拼杀...若真一意孤行下去,陛下依旧留不住顾念一行人,还会让数万禁军损伤殆尽。”

  “所以,陛下才在最后选择放顾念走,又在无形之中使得阿睿你欠下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赵瑾睿皱眉,不解道:“二哥要我欠他人情有何用?就算没这份人情,我也会维护二哥呀...”

  柳霖霖,淡淡地回道:“你的确会维护圣上,可若是让你在圣上和安若之间做选择,你又当如何?”

  赵瑾睿身体瞬软,骤然松弛了肌肉;他虽还站立着,却无了半点精气神,更是将一双无助且带点求助的眸子投向了赵衍。

  赵衍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事情并没有糟糕到那份上。

  索性,柳霖霖也说出了最终的推测,“我猜想,陛下是想借用这份人情让你去规劝安若,只要有你夹在中间,事情就永远到不了最坏的结果。”

  赵衍轻咳了两声,道:“除此之外,你也该从霖儿言语中听出些许利害了...你虽有皇城司在手,又有五万京畿驻军可发号施令,但,真正能保你性命的却唯有镇北军。”

  “所以,为父最多只能带走五千镇北军,另外五千镇北军要留在你和霖儿身侧...这不止关乎着你的性命,还关乎着镇北王妃的安危;只要王妃尚在景都一天,她就随时都会陷入危局。想来,王妃比圣上更需要你从中调解,不至于鱼死网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