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咫尺难及-《厥木惟乔厥草夭》

  人,总有一瞬失落时,这失落足已让人倍感挫败,生机全无。

  或许,支撑人的真是一口气,一口能主导思维和身体的浊气。

  浊气固然没有清气好听,却最接地气。

  在这个世上,可以不去正视任何不屑之物,也可以逃避任何不愿目睹的残酷,但,必须要直面最接地气的感受。

  只因,那是一人存活的基石,亦代表着一个人在某刻的愚昧与可笑。

  沈安若就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是击垮她所有信念的一刻,也是使其自感一无是处之时。

  墨影的话并非对她造成太大冲击,反倒是那未能得见的齐麟让她自愧不如。

  人生在世,很多事是无法准确判断出对错的。

  因为,压根就无对错,人们率先考虑的也是对自己是否有利。

  不利于自己的通常是错,利于自己的也会下意识认为是对的。

  以自我主观意识辨别而出对错,又岂是真正的对错?

  不过是符合某一个在某一刻的意愿和心中所想罢了。

  所以,齐麟无需像墨影解释寐女的怪异行为,他只告诉墨影了一个结论——要相信寐女。

  其实,人生万般纠结,无非就是想要一个结论,也只是一个结论。

  这结论不分好坏,也不分是非,无非就是死心或宽慰两个结果。

  然,过程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做过的事情追究成了历史,有关于历史的事也多半成谜,常以真假半参被后人记录。

  ——齐麟应是没有那么神,他也是凡人之身、血肉之躯,能一口笃定要相信寐女的原因,大概是他有值得去相信的底气。

  ——人与人之间之所以无法产生共鸣和共振,也全因缺少过程中的微弱细节。微是微小的意思,弱是不易察觉的瞬间,可也正因这不会被外人看到的微弱细节才一点点改变着一个人最终的结局。

  ——纵使,最后所迎来的是同一个结果;纵使,两个原本相爱的人,终是走到了一起。但,女男各有历程和心伤,伤口大小各异,痛苦有深有浅,又岂能一概而论...

  也正因如此,沈安若才隐隐觉得齐麟一定是察觉到了寐女的一缕执念,有执念就要去解开,但,解开后能否如愿,都无法决定最后的选择。

  什么意思呢,救一人不为索利,表达爱意不为在一起,并不是前面如此做了,后面就一定要有所对照。实则,救人只为证实自己是否真的恨之入骨;表达爱意也只为一个态度和回应。

  ——这人间人、人间事岂不就是这般复杂而无趣,可这万般复杂和无趣,恰又汇聚成了空海寂寥和有意义的一生。

  ——齐麟是在赌,赌无常中的有常,有常中的道义和真情。

  可她沈安若却连赌都不敢赌,她大概还不允许身边人犯错,哪怕稍有偏差,她都会觉得不再被值得信任。

  是的,她真的以为寐女叛变了,背离得很彻底,也伤人伤得撕心裂肺。

  而,这种背离所带来的钝痛感又只有一刹,全因齐麟借墨影口言出了:“要相信寐女”的结论。

  这就是为帅者和常人的不同,常人只会种种猜忌、处处提防,为帅者却能坚定心志,继续选择深信。

  此乃,其一失落、挫败感的源头。

  既有其一,就必有其二,沈安若的失落和挫败并非一事铸就,反倒是孤露再言,才使得她顿感无力,散尽了生机。

  孤露所提供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就单是暗网截获下圣上的密旨就使人存疑。

  即便,北疆暗网的势力再庞大,也无法渗透到当今圣上左右,简单的“截获”二字,就已然暴露出圣上身侧有暗网的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萧文景既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绝不是任人待宰的羔羊,又怎会疏漏至此,还毫不察觉呢?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当今圣上身侧埋下内应,那也唯有齐麟也。

  也就是说,齐麟本就具备“通天彻地”之能,却隐忍不发,还不惜以假死脱身,藏于暗处。

  单是这份忍受孤独和隐忍下种种不甘的毅力,就已非常人所能承受。

  所以,方才沈安若心湖之中漾开多少暖意,如今就有多失落。

  方才,她四肢百骸有多细密的酥麻感,眼下她就有多无法喘息。

  至于,凝住在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也早已化成了了无生趣的挫败感。

  而这所有体会,只因她实在过于心疼自己的男人。

  这很矛盾,甚至极其矛盾。

  前一刻,还在为齐麟能默默守在她背后而深感满足;转念间,就成了心疼与钝痛。

  齐麟在背后做的越多,她的挫败感也就越强;齐麟独自忍受下多少痛苦,她就丧失掉了多少生机。

  ——她可是立志要成为能与齐麟并肩的女人,她可是已拥有了大襄至高权重的人。

  ——难道,靖朔郡王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她傲视一切吗?她觉得自己可以了,不但可以了,还完全能够取代齐麟,为齐家、为北疆撑起一片天。

  ——但,事实又是什么呢?她所做的所有一切,都远不及齐麟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柳霖霖所说过的一句话:做事前,只要站在齐麟的角度去想问题就足以应对所有。

  然,纵使她抱紧脑袋,晃动不停,都止不住大脑的轰鸣...

  此刻,她已顿身微颤,就像是一个刚刚落水的小猫,眼中全是晶莹,却还控制不住不断发抖的身体。

  “月华...让霖儿和瑾睿公子进来...”

  她前半句说的是那般得勉强,后半句又是那般得急促。

  ——勉强中带着哽咽和无力,急促中又带着渴望和恐惧。

  她真的病了,被自己叠加的情绪积累成病,亦被心中那数股浊气搅得快要炸裂。

  一个人失去信念和生机,只是刹那间的工夫,这也是为何人会突然崩溃。

  在崩溃前,必要寻到能救命的“药”,哪怕还能抓到一根稻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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