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我在其外,神在其中-《人在星铁,但是p社活阎王》

  赞达尔垂下眼。

  是啊。

  埃里克患有凝血障碍,仅靠自身的修复能力,很难控制出血量。

  随之而来的,还有感染的风险。

  旁人不用在意的轻微磕碰,到了他身上,就有可能给关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如果在受伤后没有及时就医,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他不能参与任何有风险的运动,例如大部分球类运动、滑雪、马术等项目。

  赞达尔猜测,在学生人生中的前十五年里,一定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让埃里克生出逆反心理。

  好在学生知道轻重。

  没等赞达尔回答,埃里克又转过身来。

  他面颊微红,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怀里抱着枕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轻声问赞达尔:

  “你呢?和师祖吵架了?”

  赞达尔没有回答。

  埃里克见状,索性直接起身,盘腿而坐。

  “赞达尔,我们做个约定吧。”

  赞达尔跟着起身,坐到对方床边,问:“什么约定?”

  埃里克自顾自地说:

  “如果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就把我的草稿当作论文发到星网上,并在末尾加上你的全名,好让你在学术界身败名裂。”

  赞达尔:“……”

  埃里克的草稿?当成论文?

  还要在致谢里写他的全名?

  赞达尔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嘴巴开合几次,问:

  “能不能……”换一种惩罚方式?

  埃里克一口回绝:“不能。”

  赞达尔:“…………”

  是地狱吧。

  埃里克拍拍他的肩膀,很是大方地说:

  “如果我违背了约定,你也可以把你的草稿发上星网,向我表达谢意啊,我不介意的——”

  赞达尔哭笑不得。

  “你先说说是什么约定。”

  “很简单的。”埃里克耸了耸肩,“我能做到,你也一定能做到。”

  赞达尔眉头微挑。

  “如果这是你的激将法……嗯……太拙劣了。”

  “什么激将法啊?”埃里克先是吐槽,随后轻咳一声,郑重道,

  “我会允许自己犯错。”

  “我会永远保护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我会永远爱自己,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赞达尔眸色微动。

  他明白了学生的用意。

  见他没有说话,埃里克放轻语调:

  “赞达尔,你在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那台星体计算机?”

  “放心,师祖一定会帮你的。”

  赞达尔想说,不会的。

  老师分明将他视作恶徒,又怎么会帮他呢?

  他该怎么解释呢?

  向年仅十五岁、本该上高一的少年叙述他的构想?他的野望?

  那学生会说:“哇,好厉害,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当他转述老师的评价、吐露他难以言明的顾虑时,对方同样只会理所当然地说:“那就找师祖帮忙啊。”

  少年在满到溢出的爱和善意里长大。

  因此,他从未被人拒绝过。

  父母早已为他铺平前路。

  他可以大胆试错。

  在他的认知里,赞达尔根本不会被自己的老师拒绝。

  要是换作不满十岁的学生,兴许会在旁人抱怨钱不够用时,用一种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对他们说:“那就找父母要啊。”

  赞达尔无法向学生解释个中缘由,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埃里克却仍不肯罢休。

  “师祖允许我们留宿,还不能说明师祖的态度吗?”

  赞达尔叹气。

  “埃里克,老师很喜欢你,我不过是托了你的福,这才没被赶出去。”

  埃里克撇了撇嘴。

  “我才是顺带的那一个。”

  “赞达尔,你不要看过程,看结果啊。”

  “既然允许我们留宿,为什么还要在意师祖表露出的态度呢?”

  “赞达尔,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吗?”

  赞达尔下意识回道:“当然会。”

  埃里克歪了歪头。

  “是啊,你为什么断定师祖不会帮你呢?”

  很快,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惹师祖生气了?”

  赞达尔心说,怪不得。

  怪不得在约定里提及身体和灵魂。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你以为我会模仿科幻片里的角色,为自己制作分身?”

  埃里克双手环胸。

  “我可什么都没说,但听你这番话……是早有这个打算?难怪师祖会生气!”

  赞达尔:“……我没有。”

  埃里克比他想象得更加敏锐,当即追问星体计算机。

  赞达尔想了想,用最晦涩难懂的术语讲解他的实验。

  学生高烧未退,头脑昏昏沉沉,再加上睡前吃了带有助眠效果的退烧药,不到十分钟,便抱着枕头,倒在了床上。

  他声若蚊呐:

  “好厉害……它一定能帮我找到回家的方法……”

  赞达尔默然片刻,柔声催促埃里克睡觉。

  对方先是点头,接着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赞达尔定定地看了学生一会儿,依言脱掉上衣,背过身去。

  他等了又等,再回头,学生紧闭双眼,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赞达尔紧咬下唇,努力憋住笑声。

  只是他没有想到,学生对他伤口的执念,短暂地战胜了困意。

  对方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合上眼皮,反复几次,终于看清了赞达尔后背上的伤口。

  埃里克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肯消停,执拗地追问赞达尔。

  “赞达尔,我能遵守约定,你呢?”

  学者无奈叹气。

  “我也能。”

  学生不肯罢休。

  “你发誓……”

  赞达尔哑然失笑。

  “好。”

  他坐在床边,不管对方是否能看到,仍旧举手立誓。

  “自今日起……”

  “我会允许自己犯错。”

  “我会永远保护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我会永远爱自己,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埃里克的声音轻不可闻。

  “还有惩罚……”

  赞达尔俯身,为对方掖好被子。

  “如果有人违背……”

  他不愿打扰学生,刻意压低音量:

  “那另一个人就把草稿发上星网,并署上全名,让他在学术界身败名裂。”

  隔日,两人告别老师。

  埃里克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或许他懂的,只是他更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临走前,他顺走了老师家中的所有甜品,还对老师说:

  “师祖,下次我想吃巴斯克。”

  老师竟然也愿意惯着他,先是点头,再摆手与他们告别。

  星体计算机按照原定时间正式交付。

  赞达尔越发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更加强烈。

  事态逐渐超出他的预想。

  为了排解情绪,他分出时间陪伴埃里克。

  少年正是爱玩的年纪,再加上近期沉迷小说,连带着构想也十分孩子气。

  他问赞达尔:“游戏系统,可以做出来吗?”

  没过多久,构想变成现实。

  两人都拥有了所谓的「系统」。

  他们彼此绑定,可以互相翻阅、调整面板。

  赞达尔认为最实用的两个功能,是系统背包和面板。

  有了面板,埃里克可以调整身体状态,可以尝试原本不敢尝试的运动。

  期间,他察觉到学生的特殊性。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是担忧更多?还是欣喜更多?

  他担心对方在自己死去后被人利用。

  他欣喜对方足够信任他。

  只要他开口,困扰他已久的造物,极有可能就此报废。

  赞达尔思考了整整二十四个系统时,最终决定瞒下此事。

  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来回冲撞,让他的心情越发焦躁。

  他带着埃里克再次拜访老师。

  老师随口支开埃里克,两人再次爆发出激烈地争吵。

  中途,埃里克抱着老师的猫,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年很是不解地问:

  “神怎么了?”

  “这说明赞达尔很厉害啊。”

  “再说了,神不会死吗?”

  “它是机器,难道不会报废吗?”

  “赞达尔,它是你的造物,你当然有资格处理它。”

  老师和赞达尔的表情一片空白。

  怀中猫咪不断挣扎,埃里克索性放任它离开。

  “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我们要集结所有能够集结的人手。”

  “我记得……神会选择令使,那不是帮了大忙吗?我们把他们挖过来啊……”

  老师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我们之中至少会有一个正常人。”

  埃里克瞪圆眼睛:“嗯?我不正常吗?”

  赞达尔打断两人无意义的对话。

  “我们和他们的立场并不一致——”

  埃里克笑了笑。

  “赞达尔,这重要吗?”

  “你给他们更宏大的课题,他们帮你处理造物,各取所需,不是吗?”

  他摊开双手。

  “只要结果是你想要的,只要这件事办成了,不就行了?”

  “现在,是不是该为这个组织起个名字?”

  赞达尔思量片刻,说:“天才俱乐部?”

  埃里克神情犹豫。

  “呃,怪怪的,但好像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名字了。”

  他看向老人。

  “师祖,要不要加入「天才俱乐部」?”

  老人冷哼一声,抱着猫离开。

  埃里克耸了耸肩。

  “好吧,那我要当第八位成员——”

  待他们回到家中,埃里克开了瓶没有酒精的香槟,邀请赞达尔共饮。

  他讲述过往的病痛,倾诉他在疗养中心的经历。

  不断地打针、吃药。

  家人为他奔走,带他走遍全球各地的医院和庙宇。

  他曾困扰于自己的存在,认定自己为父母带来痛苦。

  父母反复对他说:“你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很荣幸成为你的父母。”

  “世上最幸运的事,就是生下你。”

  赞达尔安静地听着。

  父母很爱埃里克,给了他很多很多爱。

  所以他很会爱人,更不吝于向旁人分出他的爱。

  他永远直白,永远坦荡。

  想要什么,总会在第一时间说出口。

  他会自己去要、去争、去抢。

  他不是没被拒绝过。

  他从不怕被人拒绝。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还有第三次。

  多尝试几次,总能成功。

  赞达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

  埃里克开始讲述他所遇到的、最特别的一座寺庙。

  门口摆放着一个警示牌,上书“禁止看相算命”六个大字。

  他大为不解,于是找上庙里的师傅。

  那人正在收麦穗,见他年岁尚小,于是分出心神,随口对他说:

  “命不在掌心,在手中。”

  赞达尔听到这里,问:“你听懂了吗?”

  埃里克回道:

  “当时没听懂。”

  他回去翻阅书籍,试图从中汲取力量,战胜他对病痛和死亡的恐惧。

  直到某一天,他不再拜神。

  他问赞达尔:

  “你知道……世上最灵验的庙宇在哪里吗?”

  赞达尔摇头。

  埃里克抬手抚胸,笑着说:

  “我的肉身。”

  这四个字在赞达尔耳边炸开。

  他脊背发抖,瞳孔震颤。

  埃里克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出的纰漏?

  担忧和欣喜齐齐涌上心头。

  埃里克眉眼带笑,语气轻快:

  “所以不必拜神。”

  “你就是肉身里的神。”

  赞达尔下意识模仿埃里克的动作,将手放置心口。

  对方凑近他,歪着脑袋,轻声问:

  “现在知道……”

  “该拜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