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乌飞兔走,友晤师授-《蜀山镇世地仙》

  “喔喔喔——”

  心府里传来鸡鸣,把程心瞻从沉思中喊醒。

  他看了一眼东方,原来又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停下手中剑,再次打坐食气。

  等到摄食完今日的紫气,他继续凿壁抄经,不过历经一日一夜后,他对未来的大方向已经有了规划,心中愈发安定,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出尘高邈。

  他在抄经的同时依旧一心二用着,不过却没有先前那么深入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了,只是暗自制定着去西康的详细计划。

  一旦没有那么沉浸,对外界的感知自然也就更敏锐了。

  不久后,他感觉到石壁上反射的太阳金光愈发耀眼,身子也被晒的暖洋洋的,知道是正午到了。

  于是他执剑刻字不停,但同时祭出了那个红皮葫芦当空悬立。

  这个葫芦和血莲座一样,在山魈手里和在程心瞻手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

  葫芦形质本身就是极好的,盈盈可握,上肚丰若悬斗,下腹垂如满月,上下合四六之数。

  葫芦最大的变化便在于颜色上,在山魈手里时这葫芦发着红艳艳的光,仿佛血泼的一般。而落入程心瞻手中之后,炼去血煞魔气,宝物华光完全内敛,这葫芦便露出了本色出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颜色呢?

  如果要让程心瞻来描述,他会说是「枫瘿经霜色」。

  像是枫木历经秋霜后呈现的那种红色,既不艳丽,也不黯淡,颜色比较深,但又没有妖异感。

  而且葫芦表面有天然生成的瘿瘤纹,不好说是什么形状,有些像云霞,有些像星图,也有点像某种玄奇的符纹。

  葫芦成瘿纹这是大大的吉兆。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法器制式」篇里说:「有瘿者,为地炁凝结之象。瘿纹若星斗分野者尤贵,可封存雷符。」

  《道法会元》「制煞符式」篇里也说:「若得木瘿天然盘屈者,刻酆都山形,可摄地司猛吏。」

  所以当两个童儿替他炼去血煞魔气,他见到瘿纹真形时便有种难言的惊喜,当即给这葫芦取名为「赤瘿」。

  「赤」取其颜色,《度人经》里又有「赤明开运」之说,「瘿」取纹路,而两者结合,便是程心瞻希望此宝能给自己讨个好彩头,早日渡过金丹劫数,成就「赤子元婴」之境。

  而等到他细细来炼化葫芦,果然发现这葫芦另有玄妙。

  他初见葫芦时被山魈大大的误导了。这葫芦外皮赤红,内发火焰,所以山魈便认为这是一件火属灵根,将其炼成了火属灵宝,程心瞻当时见了,也以为是这样。

  不过他在炼化的过程中便发现,实在是山魈眼界低,误了宝物,也误了自己。

  这葫芦实属「土中木」,是难得的异种灵根。

  这株木属灵根饱饮数个山头的地气才长成,只是因为南荒地下多有火穴,所以灵根吸食地气时自然沾染了火性,木再生火,于是内里便有了火域结界。

  如果这株灵根扎根在夔州,木亦能引雷,常年受天雷沐浴,兴许就是一个紫皮葫芦,里面就是一方雷霆结界了。

  所以这宝贝实则是以土为养,以木为根,遇火则赤,过雷则紫。

  现在这灵根先接触到地火,成了赤皮火宝,但是「土中木」的根本法性没变,所以照样能吞雷纳电。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山魈才觉得拿此宝来渡丹劫是极为好用。不过他肉眼凡胎,只以为是宝物皮实,能硬抗劫雷,却不知这宝物本身就是一件亲雷之宝。

  而程心瞻明悟此中关窍之后,自然是雷火齐上。

  若得空闲,便是晴天以火炼,阴天以雷炼。

  若是繁忙无暇,便放置在心府中,御使内景神以「雷车火旗搬运功」炼之。每一次雷火相交,便有一道新的法禁灵纹在葫芦内壁成形。

  现在,这葫芦里霆焰混存,已然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烈性阳宝。

  此刻葫芦被祭于当空,感受到太阳光辉的照耀,葫中法禁自行运转,自发摄取正午丙火纳入葫中。

  除此之外,程心瞻还专门为这葫芦创造一道法禁,葫芦摄取天光地火、雷霆雨露后,既能化成葫中雷火法域,又能凝成阳精雷浆。

  并且后者于他而言,不光是能增强法力的阳炁,更是难得的烈酒,他向来是好这一口的。

  而有了「赤瘿」后,之前师尊赐下的「现行」葫芦,当时是作为他初修雷道时所用的雷浆承载之器,现在也就用不上了。他转赐给了白龙乃,这个小狗儿跟自己久了,也好上那一口了,正缺一个酒葫芦。

  他炼宝刻字,转眼间就是日薄西山,夕阳万里,红霞满天。

  温素空对程心瞻说的是没有她的话,不许离开,但很多受罚来此的凿壁弟子只是受白日之刑,所以此时都驾云离去,回归洞府。

  程心瞻收起了葫芦,也停下了刻字,他放眼四望,不光是此间山壁,天上炼法、赶路诸弟子也都纷纷回山,如倦鸟投林。

  眼前景象,不由让他回想起自己来到三清山的第一天,那时济虎道兄和济源道兄在丙辰院宴请自己,那时所见,与此刻别无二致。

  他嘴角泛起微笑,恍惚三十年,如白驹过隙,但是三清山中的美景,他是永远也看不腻的。

  “喂!”

  正当程心瞻沉浸于夕阳美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他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天师府里的那只狐狸。

  “程道长,怎么着,你也犯错被罚了?”

  狐狸戏谑道。

  程心瞻笑着点头,回道,

  “是啊,做了错事,被师尊罚了。”

  狐狸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就这么干脆认了下来。

  她感觉到自讨了个没趣,随即不再理会程心瞻,继续刻字去了。这摩崖山上的道士眼睛可尖了,马上就要天黑,要是发现自己偷懒,又要叨叨个不休。

  不过刻字受罚五年有余,狐狸还真觉得这里挺不错的。

  受罚也不耽搁自己的修炼,这里灵气浓郁,不见纷争,又没有差遣,自己白日在洞里读经画符,晚间在崖壁上刻字悟法,还不耽误沐浴月华。

  而且读经有不懂的地方,随便拉个凿壁抄经的弟子问问,他们都很乐意解答。

  五年间,狐狸很明显能感知到自己的法力和符道造诣都在飞速增长!

  而且三清山里还有一个万寿园,那里有很多妖族,那些妖族和三清山弟子也没什么两样。狐狸还和其中一个在演教殿中学法的貂精交了朋友,这个朋友在晚上还时常来看她。

  不过最让狐狸难过的是无论她想了什么办法,也联系不到外界,联系不上姨奶奶。

  要是姨奶奶也被捉来就好了。

  胡宝妆时常这么想。

  程心瞻不知道狐狸怎么想的,但是他看得出来,狐狸身上从天师府带出来的那股装腔作势的奴性与狐媚样确实消减了不少。

  欣赏了一会暮色,等到月挂梢头,程心瞻便继续刻字。

  等到一轮上弦月当空悬挂,清凉如水的月光又把整面石壁覆上了一层白霜,金书变银册。

  他刻着刻着,忽然发现石壁上出现了几个大大的人影。

  他扭头回望,随即便是一笑。

  是他那群伙伴们来了。

  “我们听了消息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你在这。”

  冯济虎笑着说。

  程心瞻有些意外,“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时,蒲济萱挥袖放出一道大大的云,大家席云而坐。

  “自你入门以来,山里对你的夸赞就没停过,大家都听的耳朵起茧子,见多了你讲经说法,但受罚的样子却没见过,这破天荒的一回,我们岂能不来看看?”

  冯济虎大笑。

  众人纷纷应和。

  程心瞻苦笑摇头。

  “我听说温山主回来了,心瞻是受了温山主的罚?因何受罚呀?”

  孙妙殊问。

  程心瞻便答,

  “师尊离山多年,回来后说我做事急于求成,心境出了问题,所以让我来抄《清静经》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点头。

  是的,心瞻确实太快了。

  在场的,如今缔结金丹者也不过是方为敏、郑妙机、萧妙语、徐济深四位,这里面还有两个本身就是道子,除了祝兼容现在正在闭关结丹,其余的都还没动静呢。

  但即便是这样,宗里长辈还都说这一代年轻人潜力十足。

  不过他们这些人心里却都或多或少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是得要抓紧修行啊,总不能让心瞻甩开太多吧!

  而近些年来最让人惋惜的就是余妙音在东海灭尸时遇难,本来,他也是金丹根苗之一。

  而程心瞻心里也明白,大家齐来找自己也不过是在忙碌的修行事务中找个借口出来聚一聚,说说话,放松放松。

  所以这一晚,大家都没说修行上的事,而是天南海北的闲聊着,有人说东海浩瀚值得一看,有人说漠北草原仿佛碧海,有人说陇右黄沙也别是一番景致。

  等到天放光时,大家在程心瞻的建议下又齐坐云头摄食紫气,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程心瞻一边刻字,一边想着法相与西康的事,不知不觉间,乌飞兔走,山壁便金银变换了三十次。

  “师兄——”

  这天傍晚时分,心舒来了,人还未到,但声音已经远远传过来了。

  “师尊喊你回去啦!”

  心舒落到程心瞻近前,脆生生说。

  “好。”

  程心瞻笑着点头,收起了宝剑,任由心舒拉着回了明治山。

  回到无忧洞的第二天,他就又被温素空单独叫过去了。

  “我和掌教大吵了一架。”

  程心瞻才坐下,温素空就说了这么一句。

  “啊,是为何呀?”

  程心瞻吓了一跳,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难不成还是自己多年分神化身掌教未曾制止的事?亦或是师尊不在,新开了梨雪山法脉教授存神道的事?

  温素空便道,

  “自然是为了那龙沙谶的事。”

  “嗯?”

  程心瞻未曾想到是这个原因。

  “师尊为何生气?”

  他连问。

  温素空冷哼一声,说道,

  “我看掌教和那几位副教主为了大兴宗门是失了分寸,昏了头!”

  “师尊何出此言?”

  程心瞻小心问道。

  温素空便说,

  “还是掌教主动喊我过去商讨你开山收徒之事的,哼,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许天师发谶说你要收八百地仙你就要收八百徒?要是谶言八千你还要收八千徒不成?!

  “你光是自身的修行就急躁到兵行险着、分神化身,哪有功夫收揽教导八百个徒弟?许天师发这个谶语是要助人还是害人?

  “还有净明派想出的蠢点子,让你记名收徒,不必亲自教导。这更是大大的昏招,八百人的因果,你如何受得起?

  “要是许天师的谶语不应还好,要是真应了,这八百地仙里但凡有一个心术不正的,走上了歪路,地仙堕魔,那是何等大恐怖,而这份因果也要记在你头上!

  “为师都不敢想,不经法试问心,让你记名收徒,交由他人教导,这种骇人的话他净明派是如何敢说出口,而掌教竟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你说他是不是昏了头?”

  温素空怒斥着。

  程心瞻能看得出来,师尊这次是比回来时看到自己分神化身还要生气。

  但这两次勃然大怒,却都是在为自己操心。

  程心瞻此时也才反应过来,师尊担心的事自己之前也没想过,总觉得这样的大事听师门安排就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此时,被师尊这么一点拨,确实又认识到事情是有些不对。先不说自己忙不忙的事,但凡这里面有一个心术不正的,成就大神通后做了错事,那自己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那掌教?”

  程心瞻试探问道。

  “掌教之前是期望着借此机会进一步大兴宗门,这和你着急荡魔一样,都是着了心障。被我喝了一通后,马上就恢复清明之境了,他还想要来找你致歉,被我辞了。”

  程心瞻连连点头,“那不必,那不必。”

  “我喊你过来就是为你给你吃一剂定心丸,诸位教主他们会和净明派重新商议此事,肯定是急不得的。

  “你更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八百地仙之师,等你自己先成了仙再说吧!”

  “弟子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