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追问：“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警员敲了敲桌子：“他涉案性质严重，得先拘留24小时，之后再做问询。”
叶落心头一沉，追问：“什么案件？他做了什么？”
“案件细节是机密，你们无权过问。”警员说完便低头整理文件，不再理会。
叶落攥紧手机走出警局，烟盒在掌心被捏得变形。叶文跟上来时，正看见他点燃香烟，尼古丁的白雾裹着烦躁散在风里：“找关系。必须今天把弘智弄出来。你那边有没有能说上话的人？”
叶文没多问，指尖在通讯录上快速滑动：“我试试联系院系的同学。”手机接通的瞬间，她转身走到台阶下，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陈队，我是叶文，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十分钟后，叶落将烟蒂碾灭在台阶上，指尖的火星明灭几次后彻底熄灭。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许久未拨通的号码，喉结滚动着按下通话键：“师……师傅。”
听筒里传来一声拖长的笑，带着几分讥讽：“哟，这不是叶公子吗？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叶落捏紧手机，索性不再绕弯：“帮个忙。”
“帮忙？”对方笑得更响，“泉城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叶落求我？你可太高看我了。”
叶落的指节抵着额头，语气沉了几分：“是水城的事。”
叶落喉结滚动：“算我求你，这是我兄弟的弟弟。”
电话那头的笑声骤然停了，只剩电流的滋滋声。“原来如此，”对方语气转冷，“但我帮你，你拿什么还？”
“你要什么都行。”叶落闭了闭眼，声音沙哑，“现在能帮我了吗？”
“行啊。”对方轻笑一声，“等着。”
半小时后，引擎的轰鸣声撕裂警局外的寂静。苏染抬头时，只见一个穿着丝绸唐装的男人叼着雪茄走来，腕表上的钻石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竟是安东四天王之一的草系天王叶知秋。他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落身上，嘴角勾起抹不屑的笑：“叶公子，这回又惹什么麻烦了？”
一直冷着脸的叶文突然上前，语气软了几分：“叔叔，我们真的急着……”
“小文别插嘴。”叶知秋立刻换了副慈和的模样，拍了拍叶文的肩，又转头盯着叶落，“我跟你哥的账还没算完呢。”
苏染猛地愣住——叔叔？原来这人是叶落兄妹的亲叔叔？可看叶落攥紧的拳头和叶知秋眼底的讥讽，这对叔侄间的气氛显然比冰水还冷。
叶落盯着叶知秋的背影，指节抵着树干：“过去的恩怨以后再说，先把人弄出来。报酬少不了你。”
叶知秋挑眉：“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说罢径直走进警局，丝绸唐装的下摆扫过玻璃门时扬起细碎的光。
叶落靠着树干缓缓滑坐下去，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喉结上下滚动着没说话。叶文站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揪着风衣拉链，兄妹俩之间弥漫着沉默的张力，仿佛那扇紧闭的警局大门隔开的不只是空间，还有某个不愿触碰的过往。
苏染看着他们紧绷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远处钟楼敲了半点，每一声都像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她忽然觉得，这对兄妹与叶知秋之间的矛盾，或许比段弘智卷入的案件更像个解不开的谜。
叶知秋勾着个警员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瞥见叶落时故意压低声音：“人在里面呢，就是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他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揶揄，转身时雪茄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叶落没接话，只对叶文使了个眼色：“你去办手续。”叶文应声走进警局，半小时后才带着段弘智出来。少年眼下青黑一片，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谢了，哥。”段弘智突然对着叶落深深鞠躬，声音哑得厉害。叶落连忙扶起他，触到他胳膊时才发现人在微微发抖：“没事就好，先回家。”
段弘智却转头看向苏染：“姐，现在几点？”
“十一点二十。”苏染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猛地一沉。
“哥，”段弘智忽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叶落兄妹，“能陪我们去庙会祈福吗？”
叶落被这没头没脑的请求问愣了，半天才点点头：“行，我们开车跟着。”
三个人坐进前车时，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苏染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段弘智——他靠在车窗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街景，王小臻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摇头制止。引擎声在空旷的马路上拉得老长，后座的沉默像团湿棉花，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庙会的石板路蜿蜒向上，大部分人已拥向山顶，香火味混着炒栗子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段弘智攥紧王小臻的手，指节泛白：“苏染姐，我们上山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叶落和叶文对视一眼，默契地落后几步跟着。正午的阳光透过古槐枝叶，在石阶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段弘智的脚步快得几乎有些踉跄，直到山顶的钟楼在视野里清晰起来——还差三分钟十二点。
当第一声钟鸣撞碎云层时，段弘智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紧扣在胸前。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苏染忽然看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滚落，砸在石栏上碎成细小的水痕。他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将所有力气都凝在这无声的祈愿里。
苏染喉头一紧，也学着他的样子低下头，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心里反复默念着同一句话。身后的叶落靠在钟柱上，目光掠过段弘智紧绷的脊背，又转向远处被云雾缠绕的山脊，喉结滚动着没说话。叶文则安静地望着香火缭绕的庙宇，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起，露出耳后一颗细小的红痣。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段弘智像脱力般栽进沙发，棉布靠垫被他压出深深的凹痕。苏染刚摸到他后颈，就听见少年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发颤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弘智？你别吓我。”她探向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得让人心慌。段弘智却突然坐直，目光空洞地盯着地板：“苏染姐，你明天回长安吧。”
“为什么？”苏染的声音陡然拔高，“好端端的为什么赶我走？”
段弘智没回答，只是拉起王小臻的手踉跄着走进房间，“咔哒”一声反锁房门。钥匙转动的声响像根针，扎得苏染心口发疼。她扑到门边拍打着木板：“弘智！你开门说清楚！”
回应她的只有门内压抑的呜咽。苏染喊得嗓子发哑，最终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木缝，眼泪砸在玄关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客厅的吊灯在头顶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团被揉皱的废纸。
苏染抹掉眼泪，疯了似的冲进储藏室抄起锤子。锤头砸在门锁上的声响震得整个门发颤，木屑混着铁锈簌簌落下。当她踹开变形的门板时，段弘智正瘫在床上，王小臻缩在椅子里咬着嘴唇，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一把拽起段弘智，攥着他领口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段弘智！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让我走到底是为什么？！”声音陡然哽咽，眼泪砸在少年手背上，“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尾音拖得破碎，像被风吹散的呜咽。
段弘智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浸过血，积压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看着苏染颤抖的肩膀，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在布料上勒出青白的印子。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两人纠缠的影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段弘智瘫坐在床沿，朝王小臻伸出手。少年踉跄着扑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揽住。“姐姐不见了，”他盯着地板缝隙，语气异常平静，“她不会回来了。”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喉结剧烈滚动着，仿佛强行咽下要决堤的情绪。
王小臻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哥，姐姐为什么不回来？”
段弘智用袖口擦去他的泪痕，目光转向苏染，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郁：“她做了……不能回头的事。我们帮不了她。”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掐进王小臻的肩膀，“以后只有我们了。”
苏染的心猛地一沉，哽咽着问：“你爷爷奶奶呢？”
“他们在魔都探亲，被暂时管控了。”段弘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大姑一家在华北，二姑在豫南，都回不来。”他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名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紧绷的神经。窗外的夜色透进窗缝，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苏染的声音发颤：“王倪姐到底做了什么？”
段弘智抬眼，眼底映着窗外的夜色：“你知道恶系石板和伊裴尔塔尔吗？”
“阿尔宙斯的石板，还有恶系传说宝可梦……”苏染的心跳骤然加速。
“大姐瞒着我们，联合几位冠军接了个任务——阻止伊裴尔塔尔的茧继续生长。”段弘智的指尖抠着床单，“她提出用恶系石板让茧吸收能量后自然停止，结果却用石板加速了茧的孵化。伊裴尔塔尔破茧后打伤所有人，大姐带着石板和那只宝可梦一起消失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联盟现在满世界找她。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段弘智猛地攥紧拳头，“我和金鑫哥本不知情，也给我们扣了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窗外的风穿过防盗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传说宝可梦振翅时的哀鸣。
苏染的目光扫过段弘智空空的腰间，声音发颤：“你的宝可梦呢？”
段弘智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泪水：“联盟收走了。”他的声音空洞得像破了洞的风箱，“说是惩罚，可能会被拍卖，也可能被关进联盟囚禁……我没资格问。”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膝盖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纹路。
“金鑫哥更惨，”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苦涩，“道馆被撤了，现在只是个普通训练家。二十多只宝可梦只剩火焰鸡和水晶灯火灵，其他的……”话没说完，他猛地抱住膝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骨。
几小时前在赛场上喊出“龙爪”时的热血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袖口在夜风里晃荡。他忽然想起喷火龙展开翅膀时灼人的热浪，想起宝石海星被击中时摇晃的身体——那些画面像玻璃碴一样扎进眼眶，逼得他闭上眼，却逃不开满室的空寂。
与此同时，长安别墅的落地窗外阴云密布。楠韵换完手臂上的绷带，指尖拂过纸条上王倪的字迹——“拜托你了，楠韵”。纸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那句没头没脑的嘱托像团迷雾，裹着伊裴尔塔尔破茧时撕裂天空的尖啸，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记得黑目捂着抽搐的手腕跪倒在地，顾雷的肌腱被岩石划开时溅在石板上的血珠，还有周天秋被落石砸断手指时，半截断指卡在岩缝里的惨状。联盟新定的双S级通缉令此刻就压在茶几玻璃下，王倪的照片被红笔圈着，旁边列着释放传说宝可梦、盗窃阿尔宙斯石板、重伤数位冠军天王的罪名，每一条都足以判终身监禁。
夜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楠韵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远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千家万户的窗玻璃后透出暖黄的光，唯有她手里的纸条还带着未干的墨迹，仿佛某个被撕碎的诺言，即将在黎明后随着满城通缉令，变成贴在每个街角的冰冷警示。
楠韵坐在别墅外的秋千上，低头皱眉反复摩挲着纸条。可可多拉忽然蹭到她脚边，这只属于段弘智的宝可梦正盯着院外树木发呆。她轻拍可可多拉的脑袋：“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说着便和它往别墅里走。
刚踏进门，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楠韵天王，不关门可不安全。”
她没回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打算待多久？要我准备咖啡，还是我的‘一生’？”
王倪斜倚在门框上，绷带渗着血丝，黑色作战服外披着件破烂的棕色披风，书包缝隙里露出恶系石板的棱角。她走进客厅时，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需要你帮忙。”
“帮你？”楠韵冷笑，“联盟刚给你标了双S级悬赏，抓你能换不少准神蛋，这买卖很划算。”
“你不会的。”王倪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早就受够了联盟那套论资排辈的规矩，想让平民训练家也有出头之日——不然你何必在新人赛上偷偷给那些单亲小孩塞伤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楠韵紧握的精灵球，“我们执行任务时，你总说想打碎旧秩序，现在机会来了。”
窗外的雷鸣照亮王倪染血的绷带，她身后的披风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石板的幽光从书包裂缝里渗出，像某种无声的邀约。楠韵看着眼前这张即将被通缉令印满大街小巷的脸，突然想起唯一一次两人同时在场的会议，王倪不顾在场所有人说过的那句“以后要建个没有歧视的训练家协会”。
楠韵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推过去，瓷杯在橡木桌上发出轻响。王倪指尖蹭过杯沿的烫痕，忽然开口：“你说过时拉比只在和平年代的神社出现——可和平该怎么来？”她盯着杯面的倒影，“伊裴尔塔尔破茧了，只要哲尔尼亚斯也现世，两者力量碰撞到极致时同归于尽，时拉比自然会出来修复一切。”
“所以你让无数宝可梦和训练家活在恐惧里？”楠韵猛地攥紧桌布，“要是哲尔尼亚斯不出现呢？”
王倪呷了口咖啡，嘴角沾着褐色的液体：“龙系石板在龙青手里，他靠着石板可以变得多强谁会知道。至于恶系石板——”她拍了拍背后的书包，石板棱角硌得布料凸起，“它本该属于我。我会用它找到帝亚卢卡，或者直接毁掉森林捕捉时拉比。”
“你真是疯了！”楠韵的声音发颤。
王倪放下杯子站起身，披风下摆扫过地板：“喝完这杯我就要走了。还有件事——”她忽然凑近，血痂在绷带下裂开，“弘智以后若求你帮忙，求你别拒绝。我爸妈会被周天秋软禁，小弟还不懂事，他肯定会把王小臻托付给你。以你的身份，联盟不会追究。”
“我跟你早没关系了。”楠韵别开脸，“可可多拉明天就还给他，我们师生情分尽了。”
“是吗？”王倪轻笑，目光落在墙角打盹的可可多拉身上，“他现在只剩这只宝可梦在你手里了。你是还给他的，对吧？毕竟他得靠这个重新开始。”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转身时，披风后露出的石板幽幽发亮，像一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眼。
楠韵盯着王倪染血的背影，喉咙发紧：“你本可以当冠军的……”
“现在只有你能信了。”王倪的声音混着雨声飘来，“帮我照顾他们，我会在暗处清掉那些挡你路的蛀虫。”她推开院门时，披风被风掀起，石板的幽光在雨幕里一闪而逝，“替我看好那孩子，算我……求你了。谢了，后会有期。”
雨越下越大，楠韵瘫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向脚边的可可多拉。小家伙正用鼻尖蹭她的鞋带，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着客厅暖黄的灯。她太清楚联盟那些事了——高阶训练家垄断资源，新人赛暗箱操作，周天秋之流靠着打压平民训练家往上爬，像盘踞在体系里的毒藤。
可王倪的做法……释放伊裴尔塔尔，让整个华国陷入恐慌，这和她想推翻的腐败又有什么区别？楠韵抓起桌上的纸条，指腹碾过“拜托你了”四个字，墨迹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深褐。窗外的雷暴撕裂夜空，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参加联盟会议时，那个坐在角落偷偷给落选训练家递名片的王倪，那时她眼里还有光，说要“让规则为梦想让路”。
可可多拉突然呜咽一声，爪子扒拉着她的裤腿。楠韵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揪着沙发垫，露出底下发灰的棉絮。联盟的腐败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王倪用最极端的方式撞出个破口，却也把无辜的人拖进了深渊。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雨水灌进玄关，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某种无法挽回的抉择，正从夜色里漫上来。
清晨，段弘智望着苏染的车消失在路口，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他转身回屋，摊开地图时指尖划过褶皱的纸页——要把王小臻送到华北被软禁的大姑家，从安东出发需途经川蜀、长安、天都三地。联盟禁令下，他连最普通的交通工具都不能搭乘，这意味着一场长达数月的徒步冒险。
地图上的线条在他眼里化作荒野轮廓：野生宝可梦潜伏的草丛、暴雨冲刷的山路、空无一人的废弃驿站。所有宝可梦被收走后，他只剩随身携带的伤药和几块压缩饼干。饥饿、伤病、极端天气……每一道坎都可能是绝路。但他指尖重重按在川蜀与长安交界处的峡谷上——那是护林员老赵提过的“死亡走廊”，曾是他去翱翔道馆时绕道的险地，如今却成了缩短路程的唯一选择。
“就算死在路上……”他喃喃着，指甲掐进地图边缘，“也得把小臻送过去。”窗外晨光爬上桌角，照亮他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是昨天联盟人员收走精灵球时扯破的。积蓄掏空、福利剥夺、连并肩作战的伙伴都被锁进了联盟仓库，他现在除了这条命和怀里王小臻的襁褓，什么都没了。
手指划过峡谷深处的标记，那里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落石区”。他想起老赵说过，十年前有训练家在那里被阿利多斯的蛛网缠住，最后只剩一顶破帽子挂在树梢。但此刻他盯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红线，忽然笑了——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比这条路更适合走向尽头？
段弘智盯着桌上王小臻的呱呱泡蛙精灵球，水城联盟的电话还在耳边响着——今天必须上交这枚由王倪功勋兑换的精灵球。楼梯拐角传来窸窣声，刚睡醒的王小臻怯生生躲在扶手后，眼下还留着昨夜哭红的痕迹。
他朝王小臻招手，展开地图时指尖压在安东到华北的路线上：“小臻，接下来我们要走很长的路，从这里到华北找你爸妈。”
“那你呢，三哥？”王小臻揉着眼睛打断到。”
“因为哥哥暂时没能力照顾你。”段弘智的声音低下去，瞥见孩子眼里泛起的水光，他连忙起身拉开抽屉，“先去联盟还球，我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
换衣服时，他在抽屉看到个信封，旁边并排放着三枚空精灵球。拆开信的瞬间，苏染的字迹洇开墨痕：“弘智，我不懂你为什么赶我走，但知道你有了新目标。信封里是3200块，我只有这些现金了。精灵球留给你找新伙伴，活着就有办法……”
纸币边缘还带着体温，三枚空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段弘智把钱塞进内兜，将精灵球揣进背包最里层——联盟收走了他所有的宝可梦，却收不走这几个等待填充的空位。他看向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黑，又看看身后抱着膝盖的王小臻，突然想起苏染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小臻连条活路都要跪着走。”
“走吧，小臻。”他把信封折好塞进衣领，“交完球就出发。”孩子攥住他衣角时，他感觉到那枚呱呱泡蛙的精灵球在裤兜沉甸甸地坠着——这是王倪用功勋换的，也是联盟要夺走的最后一件东西。而背包里那三枚空球轻轻碰撞，像在叩问接下来的路：当所有伙伴被夺走，荒野里的风，会吹进新的故事吗？
警员敲了敲桌子：“他涉案性质严重，得先拘留24小时，之后再做问询。”
叶落心头一沉，追问：“什么案件？他做了什么？”
“案件细节是机密，你们无权过问。”警员说完便低头整理文件，不再理会。
叶落攥紧手机走出警局，烟盒在掌心被捏得变形。叶文跟上来时，正看见他点燃香烟，尼古丁的白雾裹着烦躁散在风里：“找关系。必须今天把弘智弄出来。你那边有没有能说上话的人？”
叶文没多问，指尖在通讯录上快速滑动：“我试试联系院系的同学。”手机接通的瞬间，她转身走到台阶下，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陈队，我是叶文，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十分钟后，叶落将烟蒂碾灭在台阶上，指尖的火星明灭几次后彻底熄灭。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许久未拨通的号码，喉结滚动着按下通话键：“师……师傅。”
听筒里传来一声拖长的笑，带着几分讥讽：“哟，这不是叶公子吗？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叶落捏紧手机，索性不再绕弯：“帮个忙。”
“帮忙？”对方笑得更响，“泉城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叶落求我？你可太高看我了。”
叶落的指节抵着额头，语气沉了几分：“是水城的事。”
叶落喉结滚动：“算我求你，这是我兄弟的弟弟。”
电话那头的笑声骤然停了，只剩电流的滋滋声。“原来如此，”对方语气转冷，“但我帮你，你拿什么还？”
“你要什么都行。”叶落闭了闭眼，声音沙哑，“现在能帮我了吗？”
“行啊。”对方轻笑一声，“等着。”
半小时后，引擎的轰鸣声撕裂警局外的寂静。苏染抬头时，只见一个穿着丝绸唐装的男人叼着雪茄走来，腕表上的钻石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竟是安东四天王之一的草系天王叶知秋。他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落身上，嘴角勾起抹不屑的笑：“叶公子，这回又惹什么麻烦了？”
一直冷着脸的叶文突然上前，语气软了几分：“叔叔，我们真的急着……”
“小文别插嘴。”叶知秋立刻换了副慈和的模样，拍了拍叶文的肩，又转头盯着叶落，“我跟你哥的账还没算完呢。”
苏染猛地愣住——叔叔？原来这人是叶落兄妹的亲叔叔？可看叶落攥紧的拳头和叶知秋眼底的讥讽，这对叔侄间的气氛显然比冰水还冷。
叶落盯着叶知秋的背影，指节抵着树干：“过去的恩怨以后再说，先把人弄出来。报酬少不了你。”
叶知秋挑眉：“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说罢径直走进警局，丝绸唐装的下摆扫过玻璃门时扬起细碎的光。
叶落靠着树干缓缓滑坐下去，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喉结上下滚动着没说话。叶文站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揪着风衣拉链，兄妹俩之间弥漫着沉默的张力，仿佛那扇紧闭的警局大门隔开的不只是空间，还有某个不愿触碰的过往。
苏染看着他们紧绷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远处钟楼敲了半点，每一声都像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她忽然觉得，这对兄妹与叶知秋之间的矛盾，或许比段弘智卷入的案件更像个解不开的谜。
叶知秋勾着个警员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瞥见叶落时故意压低声音：“人在里面呢，就是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他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揶揄，转身时雪茄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叶落没接话，只对叶文使了个眼色：“你去办手续。”叶文应声走进警局，半小时后才带着段弘智出来。少年眼下青黑一片，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谢了，哥。”段弘智突然对着叶落深深鞠躬，声音哑得厉害。叶落连忙扶起他，触到他胳膊时才发现人在微微发抖：“没事就好，先回家。”
段弘智却转头看向苏染：“姐，现在几点？”
“十一点二十。”苏染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猛地一沉。
“哥，”段弘智忽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叶落兄妹，“能陪我们去庙会祈福吗？”
叶落被这没头没脑的请求问愣了，半天才点点头：“行，我们开车跟着。”
三个人坐进前车时，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苏染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段弘智——他靠在车窗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街景，王小臻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摇头制止。引擎声在空旷的马路上拉得老长，后座的沉默像团湿棉花，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庙会的石板路蜿蜒向上，大部分人已拥向山顶，香火味混着炒栗子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段弘智攥紧王小臻的手，指节泛白：“苏染姐，我们上山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叶落和叶文对视一眼，默契地落后几步跟着。正午的阳光透过古槐枝叶，在石阶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段弘智的脚步快得几乎有些踉跄，直到山顶的钟楼在视野里清晰起来——还差三分钟十二点。
当第一声钟鸣撞碎云层时，段弘智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紧扣在胸前。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苏染忽然看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滚落，砸在石栏上碎成细小的水痕。他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将所有力气都凝在这无声的祈愿里。
苏染喉头一紧，也学着他的样子低下头，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心里反复默念着同一句话。身后的叶落靠在钟柱上，目光掠过段弘智紧绷的脊背，又转向远处被云雾缠绕的山脊，喉结滚动着没说话。叶文则安静地望着香火缭绕的庙宇，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起，露出耳后一颗细小的红痣。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段弘智像脱力般栽进沙发，棉布靠垫被他压出深深的凹痕。苏染刚摸到他后颈，就听见少年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发颤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弘智？你别吓我。”她探向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得让人心慌。段弘智却突然坐直，目光空洞地盯着地板：“苏染姐，你明天回长安吧。”
“为什么？”苏染的声音陡然拔高，“好端端的为什么赶我走？”
段弘智没回答，只是拉起王小臻的手踉跄着走进房间，“咔哒”一声反锁房门。钥匙转动的声响像根针，扎得苏染心口发疼。她扑到门边拍打着木板：“弘智！你开门说清楚！”
回应她的只有门内压抑的呜咽。苏染喊得嗓子发哑，最终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木缝，眼泪砸在玄关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客厅的吊灯在头顶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团被揉皱的废纸。
苏染抹掉眼泪，疯了似的冲进储藏室抄起锤子。锤头砸在门锁上的声响震得整个门发颤，木屑混着铁锈簌簌落下。当她踹开变形的门板时，段弘智正瘫在床上，王小臻缩在椅子里咬着嘴唇，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一把拽起段弘智，攥着他领口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段弘智！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让我走到底是为什么？！”声音陡然哽咽，眼泪砸在少年手背上，“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尾音拖得破碎，像被风吹散的呜咽。
段弘智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浸过血，积压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看着苏染颤抖的肩膀，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在布料上勒出青白的印子。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两人纠缠的影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段弘智瘫坐在床沿，朝王小臻伸出手。少年踉跄着扑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揽住。“姐姐不见了，”他盯着地板缝隙，语气异常平静，“她不会回来了。”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喉结剧烈滚动着，仿佛强行咽下要决堤的情绪。
王小臻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哥，姐姐为什么不回来？”
段弘智用袖口擦去他的泪痕，目光转向苏染，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郁：“她做了……不能回头的事。我们帮不了她。”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掐进王小臻的肩膀，“以后只有我们了。”
苏染的心猛地一沉，哽咽着问：“你爷爷奶奶呢？”
“他们在魔都探亲，被暂时管控了。”段弘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大姑一家在华北，二姑在豫南，都回不来。”他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名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紧绷的神经。窗外的夜色透进窗缝，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苏染的声音发颤：“王倪姐到底做了什么？”
段弘智抬眼，眼底映着窗外的夜色：“你知道恶系石板和伊裴尔塔尔吗？”
“阿尔宙斯的石板，还有恶系传说宝可梦……”苏染的心跳骤然加速。
“大姐瞒着我们，联合几位冠军接了个任务——阻止伊裴尔塔尔的茧继续生长。”段弘智的指尖抠着床单，“她提出用恶系石板让茧吸收能量后自然停止，结果却用石板加速了茧的孵化。伊裴尔塔尔破茧后打伤所有人，大姐带着石板和那只宝可梦一起消失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联盟现在满世界找她。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段弘智猛地攥紧拳头，“我和金鑫哥本不知情，也给我们扣了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窗外的风穿过防盗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传说宝可梦振翅时的哀鸣。
苏染的目光扫过段弘智空空的腰间，声音发颤：“你的宝可梦呢？”
段弘智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泪水：“联盟收走了。”他的声音空洞得像破了洞的风箱，“说是惩罚，可能会被拍卖，也可能被关进联盟囚禁……我没资格问。”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膝盖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纹路。
“金鑫哥更惨，”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苦涩，“道馆被撤了，现在只是个普通训练家。二十多只宝可梦只剩火焰鸡和水晶灯火灵，其他的……”话没说完，他猛地抱住膝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骨。
几小时前在赛场上喊出“龙爪”时的热血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袖口在夜风里晃荡。他忽然想起喷火龙展开翅膀时灼人的热浪，想起宝石海星被击中时摇晃的身体——那些画面像玻璃碴一样扎进眼眶，逼得他闭上眼，却逃不开满室的空寂。
与此同时，长安别墅的落地窗外阴云密布。楠韵换完手臂上的绷带，指尖拂过纸条上王倪的字迹——“拜托你了，楠韵”。纸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那句没头没脑的嘱托像团迷雾，裹着伊裴尔塔尔破茧时撕裂天空的尖啸，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记得黑目捂着抽搐的手腕跪倒在地，顾雷的肌腱被岩石划开时溅在石板上的血珠，还有周天秋被落石砸断手指时，半截断指卡在岩缝里的惨状。联盟新定的双S级通缉令此刻就压在茶几玻璃下，王倪的照片被红笔圈着，旁边列着释放传说宝可梦、盗窃阿尔宙斯石板、重伤数位冠军天王的罪名，每一条都足以判终身监禁。
夜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楠韵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远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千家万户的窗玻璃后透出暖黄的光，唯有她手里的纸条还带着未干的墨迹，仿佛某个被撕碎的诺言，即将在黎明后随着满城通缉令，变成贴在每个街角的冰冷警示。
楠韵坐在别墅外的秋千上，低头皱眉反复摩挲着纸条。可可多拉忽然蹭到她脚边，这只属于段弘智的宝可梦正盯着院外树木发呆。她轻拍可可多拉的脑袋：“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说着便和它往别墅里走。
刚踏进门，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楠韵天王，不关门可不安全。”
她没回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打算待多久？要我准备咖啡，还是我的‘一生’？”
王倪斜倚在门框上，绷带渗着血丝，黑色作战服外披着件破烂的棕色披风，书包缝隙里露出恶系石板的棱角。她走进客厅时，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需要你帮忙。”
“帮你？”楠韵冷笑，“联盟刚给你标了双S级悬赏，抓你能换不少准神蛋，这买卖很划算。”
“你不会的。”王倪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早就受够了联盟那套论资排辈的规矩，想让平民训练家也有出头之日——不然你何必在新人赛上偷偷给那些单亲小孩塞伤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楠韵紧握的精灵球，“我们执行任务时，你总说想打碎旧秩序，现在机会来了。”
窗外的雷鸣照亮王倪染血的绷带，她身后的披风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石板的幽光从书包裂缝里渗出，像某种无声的邀约。楠韵看着眼前这张即将被通缉令印满大街小巷的脸，突然想起唯一一次两人同时在场的会议，王倪不顾在场所有人说过的那句“以后要建个没有歧视的训练家协会”。
楠韵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推过去，瓷杯在橡木桌上发出轻响。王倪指尖蹭过杯沿的烫痕，忽然开口：“你说过时拉比只在和平年代的神社出现——可和平该怎么来？”她盯着杯面的倒影，“伊裴尔塔尔破茧了，只要哲尔尼亚斯也现世，两者力量碰撞到极致时同归于尽，时拉比自然会出来修复一切。”
“所以你让无数宝可梦和训练家活在恐惧里？”楠韵猛地攥紧桌布，“要是哲尔尼亚斯不出现呢？”
王倪呷了口咖啡，嘴角沾着褐色的液体：“龙系石板在龙青手里，他靠着石板可以变得多强谁会知道。至于恶系石板——”她拍了拍背后的书包，石板棱角硌得布料凸起，“它本该属于我。我会用它找到帝亚卢卡，或者直接毁掉森林捕捉时拉比。”
“你真是疯了！”楠韵的声音发颤。
王倪放下杯子站起身，披风下摆扫过地板：“喝完这杯我就要走了。还有件事——”她忽然凑近，血痂在绷带下裂开，“弘智以后若求你帮忙，求你别拒绝。我爸妈会被周天秋软禁，小弟还不懂事，他肯定会把王小臻托付给你。以你的身份，联盟不会追究。”
“我跟你早没关系了。”楠韵别开脸，“可可多拉明天就还给他，我们师生情分尽了。”
“是吗？”王倪轻笑，目光落在墙角打盹的可可多拉身上，“他现在只剩这只宝可梦在你手里了。你是还给他的，对吧？毕竟他得靠这个重新开始。”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转身时，披风后露出的石板幽幽发亮，像一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眼。
楠韵盯着王倪染血的背影，喉咙发紧：“你本可以当冠军的……”
“现在只有你能信了。”王倪的声音混着雨声飘来，“帮我照顾他们，我会在暗处清掉那些挡你路的蛀虫。”她推开院门时，披风被风掀起，石板的幽光在雨幕里一闪而逝，“替我看好那孩子，算我……求你了。谢了，后会有期。”
雨越下越大，楠韵瘫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向脚边的可可多拉。小家伙正用鼻尖蹭她的鞋带，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着客厅暖黄的灯。她太清楚联盟那些事了——高阶训练家垄断资源，新人赛暗箱操作，周天秋之流靠着打压平民训练家往上爬，像盘踞在体系里的毒藤。
可王倪的做法……释放伊裴尔塔尔，让整个华国陷入恐慌，这和她想推翻的腐败又有什么区别？楠韵抓起桌上的纸条，指腹碾过“拜托你了”四个字，墨迹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深褐。窗外的雷暴撕裂夜空，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参加联盟会议时，那个坐在角落偷偷给落选训练家递名片的王倪，那时她眼里还有光，说要“让规则为梦想让路”。
可可多拉突然呜咽一声，爪子扒拉着她的裤腿。楠韵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揪着沙发垫，露出底下发灰的棉絮。联盟的腐败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王倪用最极端的方式撞出个破口，却也把无辜的人拖进了深渊。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雨水灌进玄关，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某种无法挽回的抉择，正从夜色里漫上来。
清晨，段弘智望着苏染的车消失在路口，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他转身回屋，摊开地图时指尖划过褶皱的纸页——要把王小臻送到华北被软禁的大姑家，从安东出发需途经川蜀、长安、天都三地。联盟禁令下，他连最普通的交通工具都不能搭乘，这意味着一场长达数月的徒步冒险。
地图上的线条在他眼里化作荒野轮廓：野生宝可梦潜伏的草丛、暴雨冲刷的山路、空无一人的废弃驿站。所有宝可梦被收走后，他只剩随身携带的伤药和几块压缩饼干。饥饿、伤病、极端天气……每一道坎都可能是绝路。但他指尖重重按在川蜀与长安交界处的峡谷上——那是护林员老赵提过的“死亡走廊”，曾是他去翱翔道馆时绕道的险地，如今却成了缩短路程的唯一选择。
“就算死在路上……”他喃喃着，指甲掐进地图边缘，“也得把小臻送过去。”窗外晨光爬上桌角，照亮他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是昨天联盟人员收走精灵球时扯破的。积蓄掏空、福利剥夺、连并肩作战的伙伴都被锁进了联盟仓库，他现在除了这条命和怀里王小臻的襁褓，什么都没了。
手指划过峡谷深处的标记，那里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落石区”。他想起老赵说过，十年前有训练家在那里被阿利多斯的蛛网缠住，最后只剩一顶破帽子挂在树梢。但此刻他盯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红线，忽然笑了——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比这条路更适合走向尽头？
段弘智盯着桌上王小臻的呱呱泡蛙精灵球，水城联盟的电话还在耳边响着——今天必须上交这枚由王倪功勋兑换的精灵球。楼梯拐角传来窸窣声，刚睡醒的王小臻怯生生躲在扶手后，眼下还留着昨夜哭红的痕迹。
他朝王小臻招手，展开地图时指尖压在安东到华北的路线上：“小臻，接下来我们要走很长的路，从这里到华北找你爸妈。”
“那你呢，三哥？”王小臻揉着眼睛打断到。”
“因为哥哥暂时没能力照顾你。”段弘智的声音低下去，瞥见孩子眼里泛起的水光，他连忙起身拉开抽屉，“先去联盟还球，我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
换衣服时，他在抽屉看到个信封，旁边并排放着三枚空精灵球。拆开信的瞬间，苏染的字迹洇开墨痕：“弘智，我不懂你为什么赶我走，但知道你有了新目标。信封里是3200块，我只有这些现金了。精灵球留给你找新伙伴，活着就有办法……”
纸币边缘还带着体温，三枚空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段弘智把钱塞进内兜，将精灵球揣进背包最里层——联盟收走了他所有的宝可梦，却收不走这几个等待填充的空位。他看向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黑，又看看身后抱着膝盖的王小臻，突然想起苏染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小臻连条活路都要跪着走。”
“走吧，小臻。”他把信封折好塞进衣领，“交完球就出发。”孩子攥住他衣角时，他感觉到那枚呱呱泡蛙的精灵球在裤兜沉甸甸地坠着——这是王倪用功勋换的，也是联盟要夺走的最后一件东西。而背包里那三枚空球轻轻碰撞，像在叩问接下来的路：当所有伙伴被夺走，荒野里的风，会吹进新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