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傅-《七侠情缘》

  石德全身姿恭谨,拱手作揖:“少庄主,您在这里所观何物?”

  张毕乐稳了心神,双手抱拳,道:“大伯在上,晚辈何德何能,受此谦称。此庄之中,除圣女姐姐唤我少庄主外,其他人皆呼我丫头。大伯但唤我丫头便可。”

  石德全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我与你祖父素有金兰之谊,而我与你父亦相识多年。我本名上杉石,来自东瀛国。那年,我仰慕你祖父高义,敬其为人,故舍去旧名,取其名中一字,易名石德全。虽我与你辈分有别,然石某于宫庄之中不过是个下等之人。长辈之称,石某实不敢当,更不敢直呼少庄主为丫头,此乃礼数所系,还望少庄主莫要推却。”

  毕乐不禁莞尔一笑,脆声道:“我尝于书中阅览,东瀛国乃东方的弹丸小邦。其国女子着短制丝裙,裙不及膝,鞋难蔽踝,丑态尽露;其国男子,每日所思尽为下流龌龊之事,女子之中,多有沦为娼妓之辈。然今日观大伯举止,全无书中所说那般,实不像那等男子。”

  石德全冷哼一声:“是何等野史谬书,竟敢如此诋毁我大日帝国,实乃荒谬至极!”

  毕乐嘴角微勾,又露出一抹浅笑:“果然书中记载不可尽信。大伯远道而来,想必初至宫庄,今日迷了路。我父常于葵花阁中会客,大伯若不识路径,我可代为引荐。”

  石德全攒道:“闻少庄主结交江湖豪杰无数,今日得见,少庄主见我而不惧,谈及会客之道,应对裕如,信手拈来,其聪慧睿智,诚如江湖传言,名不虚传。”

  他稍作停顿,复又说道:“石某早有幸得见张庄主,今日乃奉其严命,特来授少庄主武艺。”

  毕乐以小手掩口,噗嗤娇笑,应道:“大伯有所不知,昨日我不幸染疾,至今未得痊愈。此刻,我这小脑袋尚觉晕沉,使不得持刀剑,耍不了拳法。今日令大伯白跑此趟啦!”

  石德全和声慰道:“无妨无妨,功夫之道本非一朝一夕可成,须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才可窥入门径。既少庄主今日身体欠佳,不便习练,我等不妨改日再约。然适才我见少庄主凝视此画良久,不知这画上的男子,究系何人?又何以如此牵动少庄主的心呢?”

  毕乐目光望向画中男子,悠悠道:“这大哥哥究为何人,我亦茫然不知。只是前些时日,我来此处读书,偶然间瞥见此画,见画上大哥哥风姿翩翩,顿感亲切万分。不知是我等前世有缘,还是来世有约。每至画前,我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之情,似喜似悲,如梦如幻。即便我心中有何不悦之事,但见到大哥哥,烦忧尽消,心情亦随之豁然开朗。”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甜蜜笑意。

  石德全悠然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世间广袤无垠,奇事纷纭。然读书愈多,则识见愈广;见闻愈广,则心智愈明。如此,则世间所谓奇事,皆可洞若观火,无复神秘可言。”

  毕乐满含好奇,问道:“大伯虽非我华夏之人,然于我华夏之事竟了如指掌,莫非我爹爹特遣您来,是教我读书识字的吗?”

  石德全不禁仰天大笑,道:“我早年间曾于终南山下习武,当时,我的师傅赐我《资治通鉴》一部。我爱不释手,彻夜研读,竟耗时一年,方将其通览一遍。”

  毕乐质疑道:“《资治通鉴》?我亦有所耳闻。然此书文辞深奥,拗口难懂,岂是番邦之人所能轻易参透的?大伯莫不是在吹牛呢?”

  她歪着脑袋,盯着石德全,眼神中满是怀疑。

  石德全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这番邦之人尚能做到,少庄主天资聪慧,假以时日,您也能做到。”

  毕乐道:“大伯如此神通广大,何不回国谋个一官半职,却偏要远渡重洋,来此深山宫庄之中,屈尊做个先生呢。”

  石德全面露尴尬之色,踌躇良久,竟不知如何作答。

  毕乐噗嗤一笑,道:“大伯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不再追问。然您要做我的师傅,总须露两手真功夫,让我瞧瞧您是何门何派,如此,我方能心悦诚服。”

  话音未落,忽闻斋外一阵喧闹,未及石德全反应,但见一女子如风般闯入斋中,十梅娇喝道:“何方淫贼,竟敢连小女孩都不放过!看剑!”

  她挥剑便刺,剑锋凌厉,直取石德全咽喉。

  石德全侧身一闪,用刀鞘轻轻一挡,顺势翻身至一侧。十梅一剑刺空,反手向后劈去,剑尖直指石德全的下盘。石德全抬脚轻躲,一个侧翻,再次用刀鞘抵挡。只听‘嗙嗙’之声响彻书斋,剑气纵横,一旁书页被剑气所激,纷纷扬扬,飘落满地。

  二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石德全见十梅攻势猛烈,久战不下,他瞅准时机,猛地推刀出鞘,直击十梅的左肩。十梅躲避不及,只觉肩头一阵剧痛,应声倒地。

  毕乐立于一旁,她观之入神。

  石德全刀光剑影间收放自如,俄而将刀徐徐纳入鞘中,长叹一声:“宫庄果然不愧为华夏武学之尊祟,便是庄中一个寻常圣女,亦有如此精湛技艺,反观那黑龙会,皆为碌碌庸才、无能废物,相较之下,唉...”

  他又深叹一声,神色间满是落寞与感慨。

  石德全续道:“帝国军妄图侵华,然终以失败告终,此等结局,实乃早已命中注定。”

  此时,毕乐上前,轻柔地将十梅从地上扶起,柔声说:“姐姐,此位大伯是奉家父之命,特来教授我功夫的,绝非什么淫贼,姐姐莫要误会。”

  十梅听闻张毕乐此言,她起身,而后向着石德全抱拳一礼,却未发一言,转身径直离去。

  毕乐见状,心中欢喜,不禁高兴地拍起手掌,清脆之声在斋中回荡,赞道:“大伯的功夫,当真出神入化,不知大伯可否将那刀法传授于我呢?”

  石德全并未即刻答复,而是微微低头,沉吟良久,似有心事重重,如巨石压心,久不可释。毕乐见其久未回应,心中焦急,不禁轻轻抓了抓他的袖口。石德全猛然一惊,如梦初醒,继而急忙抱拳,略带歉意:“今日石某贸然造访,实乃唐突,扰了少庄主休憩养病。且待改日少庄主病体痊愈,属下再悉心教授少庄主功夫,今日且先告退。”

  张毕乐未及上前挽留,石德全已匆匆转身,大步离去。

  此时,天色渐近午时,张毕乐缓步走出书斋,朝着有思堂方向匆匆赶去。行至院外,忽闻院内传来阵阵争吵之声,尖锐刺耳。张毕乐心生好奇,便悄悄躲在院外,踮起脚尖,透过门缝,偷偷向内窥探。

  但见院内,一众圣女整肃跪地,唯闻微风拂叶簌簌。乐二娘独坐一旁的石椅之上,身姿微颓,头低垂而以手拭泪,嘤嘤啜泣之声隐隐可闻。

  张毕德满脸愠色,大声怒叱:“你这不守妇道之人,瞧瞧你所养的女儿,如此晚归,莫非欲令其日后如你一般,毫无妇德吗?”

  此时,十梅上前躬身禀道:“主人息怒,少主人此刻正在书斋,与一位男子研习武艺,恐她沉浸其中,以致废寝忘食,想必稍后她自会归来。”

  张毕德将大袖猛地一甩,怒喝道:“女孩儿家学什么武艺?倒不如在家中安心学些女工刺绣、烹饪膳食之类,方为正道。”

  正此时,张毕乐自暗处袅袅走出,双手掐腰,嘟着小嘴,满脸嗔色,大声道:“爹爹,您怎又与娘吵架啦?”

  张毕德未料女儿突至,心中一惊,赶忙摆了摆手,示意众圣女退下。

  待圣女走后,张毕德瞬间换上一副笑脸,上前拉着张毕乐的手,温言道:“乖女儿,怎的这般晚才回来?前几日,爹爹特意派人前往河州,为你寻来一位厨子。今日,他为你烹制了你最爱吃的手抓羊肉,只可惜如今怕是菜已凉了,故而为父刚才动怒。”

  张毕乐却不吃这一套,依旧掐着腰,质问道:“爹爹,适才我分明听见你在骂我娘,可有此事?”

  张毕德心中慌乱,却强作镇定,提高声调,急忙辩解道:“哪有此事?定是女儿你离得远,听岔了耳。爹爹怎会骂你娘呢?”

  张毕乐仍不罢休,继续问道:“适才爹爹说女儿家不能学武,可有此事?”

  张毕德单膝屈地,而后轻轻将张毕乐揽至身前,一手温柔地捋着她那如瀑长辫,柔声道:“哪有此事呀,为父适才所言,乃是莫要与那外人学功夫。你且看,咱宫庄武功博大精深,若女儿有心学武,为父自当亲授。”

  言罢,张毕德缓缓起身,旋即转向乐二娘,伸手将她从石椅上小心搀扶起来,温声细语道:“夫人,既如今女儿已安然归来,咱便一同回去用饭吧。”

  于是,三人并肩而行,缓缓回了堂中。而此时石德全自院外一棵大杉树后缓缓走出,他立于此处良久,似在盘算着什么。

  过了几日,张毕乐已然渐愈,这一日,她闲来无事,便朝着书斋跑去。刚踏入斋门,抬眼便见石德全已静静地站在那画像之前,背负双手,似在静静等候着她的到来。

  张毕乐赶忙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石德全拱手行礼,说道:“大伯,既然您是奉我爹之命,特意前来教授我功夫的,那从今往后,我便称您为师傅。我定当谨遵师命,刻苦学武,定不负我爹爹的一番苦心。”

  石德全缓缓转过身来,问道:“少庄主方才说谨遵师命,此言当真?”

  张毕乐急忙点头,说道:“师傅出口成章,又熟读我华夏历史,知晓之事远比我多得多。我对师傅您顶礼膜拜,自当一心听从您的话。就如上次您所说,学武犹如写字,需持之以恒,若是徒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师傅多多指正。”

  石德全微微颔首,道:“学功夫倒也无需急在一时。只是前几日,少庄主曾问于我,为何自那东瀛远道而来,屈尊于此做个教武先生。此中缘由,颇为复杂,我恐少庄主听了之后,未必肯信。”

  张毕乐忙以小手捂住樱桃小口,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说道:“师傅曾言,见得越多,则明理越多。但凡见多识广,天下便再无奇事,地上亦再无怪闻。既然师傅觉得此事难以为信,那便多与我说道说道,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石德全不禁仰头大笑,道:“果然孺子可教,实不相瞒,少庄主您并非张毕德亲生,此事你可相信?”

  张毕乐如受奇耻大辱,愤愤喝道:“哼!你这东洋人,竟敢在此胡说八道!我与爹爹情深义厚,岂容得你这外人肆意挑拨!”

  石德全却不慌不忙,说道:“七年前的传令大典之上,尊母诞下少庄主之时,较之足月竟早了五旬之久。此事江湖之中人人皆知。正因如此,尊父觉得颜面尽失,故而时常责骂尊母不守妇道,埋怨其行为不检。若少庄主仍心存疑虑,不肯相信,不妨前去询问尊母,便可知晓真相。”

  张毕乐怒不可遏,大声吼道:“我…我就是不信!你这番邦之人,满嘴胡言,蓄意挑拨我父女关系!”

  她悲怒交加,不顾一切地转身跑出书斋。一路上,心口中不停嘀咕:“这东洋人一定是番邦派来的奸细,趁此造谣生事。我娘温柔贤淑,怎么可能是那等不守妇道之辈。”

  尚未行至院门,忽闻一阵喧闹之声传入耳中。张毕乐心中一惊,忙加快脚步,至院门处定睛一看,只见张毕德正满脸怒气,指着乐二娘,大声怒骂:“我们祖上三代女子,向来深居简出,不问庄中琐事。怎料到我张毕德这里,却娶了你这个不守妇道之人,整日里多嘴多言,对庄中大小之事多有指点,简直是败坏我张家家风!”

  但见乐二娘以手掩面,痛哭不止。而一旁的圣女见状,赶忙上前劝慰,躬身言道:“主人息怒,适才二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囤积粮食、以谋私利实非良策。如今百姓食不果腹,若是能将粮食分给穷人,一来可救济天下苍生,彰显我宫庄仁德之心;二来可收买人心,壮大宫庄在江湖中的威望。此计实乃一举两得,还请主人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