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父-《七侠情缘》

  那日,刘恒宇从峨眉山上摔了下来,良久之后,他悠悠转醒,但觉周身疼痛,似有万蚁啃噬。他从土堆中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见四处郁郁苍苍,大树蔽日遮天,枝柯交错,藤蔓缠绕,林中时有鸟鸣,凄厉清越,更添几分阴森。

  刘恒宇仰而望之,但见云雾氤氲,缭绕于峰峦之间,峰巅隐于雾中,时隐时现,他惊叹一声:“我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有死,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忽然之间,他想起一事,大呼道:“《葵花宝典》!”遂于身旁四处翻找,正焦急间,忽然觉得手中似攥有一物,他睁眼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哈哈,原来宝典正在我手里,此福报竟来得如此之快!想必是我习武之心诚恳,感通天地,冥冥之中自有神灵相助。昔日有张良圯上纳履,得黄石公授书,成就一番大业;今我于仓促间偶得此宝,莫非我亦如那张良,今生必有大作为吗?”

  念及此,他展卷读之,念叨:“...凝神贯注,心无旁骛,阴阳旋转,热散寒升,三千功后,寒掌大成...”

  这经文无上句,无后续,似仅有一半,他怒从心起,将那半页残纸狠狠扔在地上,嗔道:“武功秘籍仅有一半,有何用处?我费尽心力,方得这秘籍,却不想竟是残篇,岂非天意弄人?”

  刘恒宇正闷坐在地上,胸中块垒难消,然忽转念一想,月缺之时,未改其清辉洒落;花残之际,犹存那余香袅袅。此经文虽仅半篇,然亦武林至宝,也许他日必有用处。

  他俯身将那破纸拾起,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此时已过晌午时分,然山中雾气弥漫,他置身其中,难辨东西。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刘恒宇行至一条深溪旁,稍作歇息之后,继续前行,又过一个时辰,他越过一道深壑,他举目望去,前方路段愈发陡峭,每行一步皆艰难万分。而此时天色渐晚,他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之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放声大哭。

  未几,忽闻一个男子说话,声音在雾气中回荡:“何人在此处哭哭啼啼?”

  刘恒宇闻声,心中一惊,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便慌忙躲在大树后面。

  但见那人伫立在十丈之外,然其声音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边说话,刘恒宇心中甚奇。

  此时雾气愈发浓重,他瞪大双眼,极力凝视,模糊中见那人上着交领右衽长衫,下着长裤,皆为墨黑之色,腰间束以素色丝绦。他身形略显佝偻,走路姿态极为好笑,一摇一摆,似醉汉蹒跚。

  刘恒宇看不清此人容貌,然又觉得此人面熟,仿佛曾在何处见过。正低头沉思之际,忽见那人渐行渐近,身影愈发清晰,他蓦然大叫:“从不欠大师!”

  说罢,他不顾一切,急忙从树后跑出,朝着那人奔去,口中连连呼喊。

  待两人会面,刘恒宇定睛细看,却见这男子头上青丝未剃,有发覆额,且不着僧袍,长相清秀俊逸,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年龄不足三十,与记忆中那又老又丑、满脸皱纹的从不欠和尚大相径庭。

  他面带愧色,忙上前深深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好意思,我..我认错了人,还望大师莫要怪罪。”

  男子笑道:“从不欠?此名着实有趣。你误呼我名,我不怪你,只因为我自己也记不得自己的名讳。不过...你称我为大师,我甚是受用,此后你以大师呼我便是!”

  刘恒宇躬身问道:“大师,我自峨眉山上坠下,如今迷了路,不知大师可晓得如何出此山谷?”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诓我么?此山高耸入云,你自上坠下,竟未摔死,莫非你是高手吗?”

  刘恒宇笑了起来,回道:“大师如此称呼我,我亦甚受用。大师便唤我高手吧!”

  “哈哈哈!”男子仰天狂笑。他忽而伸出宽袖,猛地一挥,刘恒宇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不由己,竟被扇飞出去,他口中大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男子乜斜着眼,不屑道:“你算何高手,竟连我一招也挡不住。”

  刘恒宇立时从地上爬起,慌忙拍去屁股上的泥土,复又给大师深鞠一躬,恭敬道:“大师武艺高强,我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山上举行葵花大会,高手如云,我与同学遭贼人暗算,不慎从山上跌落。想我同学已是凶多吉少了。我今尚存一息,想必是上天垂怜,命不该绝...”

  男子嘲讽道:“你有何绝技,竟能得上天眷顾?我看你吹牛的本事较之说谎的本事更大。不过...你对我倒是有几分敬重,我且暂留你在身旁吧。”

  刘恒宇大喜过望,急忙跪在地上,连叩三首,说道:“大师,实不相瞒,我也是习武之人。昔日于学校之中,我的功夫尚算出众。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兄弟功夫一日千里,而我却止步不前,此次葵花大会,我方知自身所学不过皮毛而已。今见大师神功盖世,心甚仰慕。愿大师收我于门下,授我些高深武功,我定当刻苦习练,不负大师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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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看着刘恒宇,说道:“你这小娃子倒也真诚。然天下之事,等价交换,方合至理。武学一道,精微深奥,非轻易可授于人。你欲得我绝技,亦当有所献酬。否则,空口求艺,江湖之人恐笑我徒不循‘六礼束修’。若如此,岂不是天下之人皆可来拜我为师吗?”

  刘恒宇急道:“大师,我刚自山上摔下,哪有礼物可送于您呢?”

  只见男子微微摇头,不为所动。

  刘恒宇眉头紧锁,忽而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从怀中取出那张残页,双手捧着递给大师,说道:“今日在山上的时候,我偶然得到《葵花宝典》的秘籍。大师有所不知,此宝典乃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神功。只可惜,这秘籍上的口诀,不但拗口晦涩,难以参悟,且如今只剩下一半。想是我坠崖之时,慌乱之中不慎将另一半遗失。如今,我将这秘籍赠予大师,望大师能悉心钻研上面的功夫。待您学成之后,再传授于徒儿,如此可好?”

  男子接过残页,轻轻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起初一惊,继而笑道:“这上面的口诀,我倒是懂得。且残缺的那一半,我亦可补全。你这礼物,甚合我意,既如此,那你这个徒弟我便收下了。”

  刘恒宇连忙跪地,边叩头边说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男子道:“你适才说此山是峨眉山。峨眉山上有一金铜普贤像,僧尼为了敬佛,将佛像立于大殿正中,且佛身正对殿口。殿口一般与山梯相对,取‘节节攀升,一心向佛’之意。而佛头又与晨阳相照,暗合天地阴阳之理。故而,大路必在初旭之位。如今,天已过晌午,我们只需向白日相反的方向而行,必然可寻得下山之路。”

  刘恒宇道:“师傅,峨眉山四处荒无人烟,若此时下山,天黑之前恐难寻得住处。怕到时候我们会饿死冻死在外面。不如我们转而上山,找静月师太,求她赏赐一些斋饭。待我们饱餐一顿,休息妥当之后,明日再做盘算,师傅以为如何?”

  男子道:“你说山上有葵花大会,且武林豪杰云集。他们暗施诡计,致你坠崖,如今尔仍欲赴山,难道不怕他们再向你施加毒手吗?”

  刘恒宇笑着回道:“师傅神功盖世,适才您大袖一挥,徒儿便知那等江湖宵小,不过蝼蚁之辈,安能与师傅功夫相比?还望师傅随徒儿共赴此山,教训那帮恶徒,为徒儿出口恶气。”

  男子神色傲然,说道:“我的功夫自是天下无敌。然此山路崎岖盘桓。且我久未进食,腹中空空如也,我四肢乏力,实难举步。徒儿何不背我前行呢!”

  刘恒宇初时笑语盈盈,闻大师此言,面色阴沉似水。然转念一想,若能得大师真传,习得高深武功,受此一时之辱,亦算不得什么。他强压心中不悦,躬身屈膝,伏在男子身前,将他背了起来,蹒跚前行。

  男子不禁开怀大笑,且笑且歌:“桑原沃野,瑞气盈川,祥光氤氲,笼罩四野。今逢佳徒,其姿飒爽,其志弥坚,慕我所学,尊我如师...山径蜿蜒,曲折回环,古木参天,蔽日遮天,繁花夹道,芬芳袭筵,清泉漱石,泠泠成弦,天籁之音,悠扬婉转...”

  行路良久,大师忽止歌笑,轻声问道:“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刘恒宇已是气喘吁吁,他仍强撑精神,答道:“徒儿姓刘,名恒宇,是中庆梁北武校的学生。听说峨眉山将举行葵花大会,天下英雄豪杰皆会聚集于此,我心向往,不辞千里之遥,一心目睹那《葵花宝典》的真容...”

  大师神色微动,悄声说道:“《葵花宝典》?”

  他自怀中取出刘恒宇所赠的残页。目光扫过,旋即将其紧攥在手心。未几,残页在男子掌心之中,如遇烈火,男子缓缓将手打开,只见残页已经化为灰烬,随风飘落各处。

  刘恒宇大惊失色:“师傅,您这是...?”

  大师神色泰然,幽幽说道:“徒儿适才不是说,这宝典江湖之人皆欲夺之。若留此物在世,必引无数纷争,致江湖血雨腥风,众人自相残杀,我把它毁了,免得祸乱世道。”

  刘恒宇道:“可是...这秘籍...”

  大师不禁莞笑:“徒儿放心,秘籍的内容,我已铭记于心。纵有江湖之人抢夺,亦绝无可能。”

  刘恒宇目光中闪过一丝急切,问道:“师傅,那您何时教我功夫呀?徒儿今年不及二十,然学武已历十数寒暑。下腰劈叉,抻筋拔骨之技,于我而言自然是不在话下。师父可否赐教一些高深武功?那《葵花宝典》...”

  未及刘恒宇说完,大师面色一沉,嗔道:“哼,你尚未学会行走,便要奔跑吗?学武之道非惟天分使然,更赖机缘巧合。你缘分未至,自难习得真功夫。如今我腹中饥饿,你还不速往山上,向那庵中婆娘讨些饭食?休要再痴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了!”

  刘恒宇把头一沉,心中极为不悦,心想自己一心求武,却遭此冷遇。然面上他不敢有违,只得强忍不满,默默应下。

  刘恒宇背着男子,一路踽踽而行。每行数步,便觉双腿如缚巨石,每抬一步,皆似用尽浑身气力。山路崎岖,乱石嶙峋,硌得他双脚生疼,山风凛冽,如刀割面,吹得他脸颊生寒。

  然他念及师傅之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个时辰之后。刘恒宇终将男子背至山顶。距山门尚有三丈远,他便觉体力已然耗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刘恒宇嘴唇干裂,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傅,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山门就在眼前,您...您还是自个儿上去吧。”

  男子将粗袖猛地一甩,冷哼一声:“就你这等能耐,还想学高深功夫?真是不自量力。”

  正此时,忽闻庵门‘吱呀’一声,似有仙音降临。有个比丘尼从里面徐徐走出,她微微一鞠,手起佛印,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峨眉山举办葵花大会,现在不接香客,还请施主门下山,待大会结束后再来吧!”

  刘恒宇忙趋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位小师傅,我们专程前来,就是为参加这葵花大会的,还望师傅通融一二,容我们入寺。”

  小尼姑微微欠身:“阿弥陀佛,若要参加葵花大会,须得有请柬为凭。否则,小尼实在不敢擅自放两位施主入寺,还望施主莫要怪罪。”

  此时,男子顿时怒从心头起:“哼!区区峨眉山的尼姑,竟也敢挡我的去路。”

  说着,他猛地一挥衣袖,只见一股真气自袖中汹涌而出,刹那间,将院门外一块巨石劈开,石头立时裂为两半,碎石飞溅四周。

  小尼姑和刘恒宇皆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小尼姑连忙对着男子深深作揖:“还…还请这位施主告知尊姓大名,小尼好向师太回禀。”

  男子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好说,你回去告诉那老尼,就说从不欠登门拜访。”

  小尼姑不敢再多言,赶紧转身,匆匆地回了院内,一路小跑着向佛堂奔去。

  刘恒宇急忙对男子说道:“师傅,先前在山下,因您离我颇远,又逢大雾遮挡,我未能看清您的面容,这才将您误认为从不欠和尚。如今我们已然登上这金顶,那从不欠就在院内,若是叫他知道您盗用他的名讳,我怕...”

  男子仰头大笑起来,道:“那又有何妨!我武艺高强,管他什么和尚道士,谁来了我也不怕。徒儿说给我的名字正合我意。若是那和尚敢来找我算账,我就把他宰了,到时候这名字不就是我的了吗?”

  刘恒宇面带苦色:“这…徒儿觉得实在是不妥啊…万一…”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只见那小尼姑从院内匆匆跑了出来,至男子身前,赶紧鞠了一躬,道:“师太有请两位施主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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