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静默-《山里韵事》

  如果将大学四年比作一部漫长的电影,那么大三这年,无疑是电影中最精彩、最紧张的高潮段落。

  实习、考研、考公——无数个关乎未来的抉择呼啸而来,曾经遥远的“社会”二字,此刻清晰地迫近眼前。

  专业知识不再仅仅是试卷上的分数,而是必须转化为实打实的能力,成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比如裴嘉楠,就彻底沉入了医学专业的深水区。

  全程双语教学的高强度课程,将他的每日日程填塞得密不透风。

  他像是找到了舒适的避风港,整个人钻进浩瀚的学海里,在那些复杂的人体结构与药理名词中,暂时忘却孤独、失意与纷扰……

  林石榴也悄然收了心。

  如果爱情注定沉寂,那么就让生活风生水起。

  她开始认真构思毕业论文的方向,同时将大量精力投注在实习准备上。

  赵小健“合伙开公司”的提议,虽未被她当真,却也促使她更认真地思考未来的多种可能。

  校园渐渐褪成背景,林达公司的品牌部成了她最常驻的“教室”。

  做策划、搞方案、与乙方广告公司对接磨细节……这些琐碎的实务,构成了她踏入社会的初体验。

  ——

  大三这一年,宿舍楼下的情侣换了一茬又一茬。

  原本几个单身的室友,也陆续跌跌撞撞地开启了恋爱副本,分分合合,哭哭笑笑,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青春特有的甜蜜与酸涩。

  在周遭喧嚣变换的情感动态中,唯有林石榴的情感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沉静得如同一泓深秋的湖水,不起微澜。

  室友们偶尔聊起,拼凑出的印象也仅限于她有一个在医学院埋头苦读、几乎从未露面的远房“表哥”,以及一个在同校工商管理系、存在感却极强的“表弟”。

  那位“表哥”裴嘉楠,对她们而言更像一个模糊的符号,似乎是石榴一个关系不远不近、只存在于电话问候里的亲戚,神秘而疏离。

  但那位“表弟”赵小健,却是她们宿舍的常客,乃至整栋楼都颇有名气。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活跃分子——嘴皮子利索,性格张扬外放,加之出手阔绰,俨然一个标准富二代做派。

  他最常来的理由,是笑嘻嘻地央求石榴姐和她的室友们——“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嘛”。

  这理由冠冕堂皇,于是,零食、进口水果成袋地送;

  各式可爱的玩偶、最新流行的伴手礼也总是贴心地准备全宿舍的份额,从不落下任何一人。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赵小健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流通于人情世故间的小玩意儿。

  宿舍里原本真有一位单身的姑娘,石榴也认真地从中牵过线。

  可渐渐地,所有人都品出些不对劲来。

  她们发现,这个赵小健哪里是真想认识新女孩?

  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十有八九是落在林石榴身上的。

  他那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要石榴介绍女朋友,分明是绕着弯地、想方设法地对石榴好,变着花样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也难怪,像林石榴这样成绩优异、气质独特又生得清丽的女孩,怎么会没有人倾慕呢?

  室友们开始半开玩笑地撮合,觉得赵小健虽然年纪小些,但热情赤诚,家境优渥,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面对打趣,石榴总是无奈地笑笑,语气温和却坚定:

  “别闹了,赵小健真是我表弟,比我小好几岁呢。”

  偶尔被催得急了,她才会轻轻叹一口气,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

  “你们忘了?我是有男朋友的。”

  人们这才想起来,林石榴确实是有男朋友的。

  只是,那个曾经在宿舍楼下惊艳四座、风姿夺目的“吉他男孩”,不知从何时起,就像一阵掠过湖面的风,消失的了无痕迹……

  室友们私下里猜测,那样耀眼的男孩,大约是走上了不同的轨道吧,他们大概率是分手了。

  对此,石榴从未给出任何解释。

  她选择了用沉默来应对所有的好奇与关心,将那一段过往与现下的心境,一同封存于无人能窥的静默之下。

  ——

  是的,静默。

  自那次酒店醉酒之夜后,她和万雁鸣之间就陷入了静默模式。

  万雁鸣不是在北京封闭学习,就是在广州密集筹备,两人相见的日子屈指可数,连电话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他有空时,她在上课;他深夜收工,她却早已进入梦乡。

  过去,只要万雁鸣来到广州,石榴总会想办法调整日程去陪他。

  但现在,她也有了自己需要忙碌和坚守的阵地。

  十一假期的时候,万雁鸣发来短信,希望石榴能多陪陪他。

  石榴握着手机,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敲下了拒绝的回复。

  其一,她不愿亲眼目睹他与曹草儿在公众面前扮演“金童玉女”的甜蜜戏码;

  其二,既然他的世界要求她“隐身”,她又何必主动现身,徒增困扰?

  万雁鸣想要主动来找石榴,却也有心无力。

  无形的束缚早已缠上身,虽正式合约尚未落笔,但前期筹备的齿轮已然转动,他不再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如今他需要花费大量精力修习音乐,熬夜创作歌曲,所有的汗水与野心,都押注在明年夏天那场决定命运的选秀之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石榴的冷淡与疏远——那夜之后,一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其间。

  他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挽回。

  太多事情,他无法向她解释清楚,更无力左右其分毫。

  这并非贼船,却是一旦启航便难以回头的征程。

  身处名利场的边缘,那股对成功灼热的渴望,如同巨大的漩涡,并非旁人所能理解,而他,同样难以抗拒。

  更何况,父亲那边的生意悄无声息地露出了裂痕。

  事实上,父亲已有大半年未给他打过生活费,而他的花销也越来越大了……

  所幸他现在已能靠自己挣些收入,不至于捉襟见肘。

  万雁鸣瞒着母亲,瞒着石榴,独自咬牙扛下。

  父亲从未对他明言困境,但从继母日益微妙的态度和父亲越来越频繁的焦灼通话中,万雁鸣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风险。

  父亲越来越忙,他也越来越忙。

  那个从小深植于心的念头——要向父亲证明自己,要成为家庭的支柱——在此刻变得无比强烈。

  他将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了明年暑假的那场选秀上。

  仿佛只要成功了,出名了,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父亲的困境、家庭的认可、失去的自由,以及……那双他渴望重新握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