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古法测绘VS仪器测绘-《天山画壁》

  梁薇吓得往后退:“对不起苏老师。”

  “静下来,再进来。”

  “好。”

  呼……

  梁薇走进洞窟,拿出包里的激光测绘仪。

  经过她的调试,屏幕上岩壁的倾斜角度跳在3.2度。

  数据稳得很。

  刚把数据记录在本子上,苏忠亮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仪器。

  梁薇本能地想去护金贵的仪器,苏忠亮已经把仪器轻轻放在地上。

  连灰尘都没带起一粒。

  但她知道,

  苏师傅轻放仪器的原因,仪器贵重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愿意是怕震到石窟里的壁画。

  他低声说:“这玩意儿测不了。克孜尔的石头里面藏着的弧度,得用手摸,用绳量。要跟我学,如果连古法测量都不会,那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木质矩尺。

  尺身被磨得发亮,边缘留着几道细小的刻痕。

  从他学修复开始,这把尺一直跟着他。

  “给你两天,把洞窟进深、岩壁倾斜度都量出来,误差不能超一厘米。”

  梁薇不敢吱声。

  这算是要跟苏师傅学本领,必须得闯的关。

  从苏师傅的角度看,这也能让他看出这个人值不值得教。

  苏忠亮把矩尺塞到梁薇手里:“量不准,就别碰后面的修复活。”

  梁薇捧着矩尺,站在空荡的洞窟里发愣。

  她在学校学的是电子测绘,激光一扫就能出数据。

  这古法测量……

  李老师是讲过,但在课上没作为重点。

  现在她连怎么握矩尺都没谱。

  试着把麻绳一端系在岩壁的铁钩上,拉着另一端往洞窟深处走。

  刚走两步,麻绳被岩缝里突出来的石棱勾住,扯得她一个趔趄。

  等好不容易把绳理直,用卷尺量完,记下的进深数据比激光仪测的还少了3厘米。

  她不死心,又试了三次。

  每次要么麻绳拉不直,要么矩尺贴不准岩壁,最后一次蹲在地上读数时,膝盖撞在石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苏忠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窟口,看着她手里的记录册,眉头皱成了疙瘩。

  他夺过册子,扫了眼上面的数字,“啪”地摔回她怀里:“连绳都拉不直,还说要守壁画?这活要是交给你,岩缝里的病害都得被你漏了!”

  梁薇站在原地,鼻尖泛酸,可她没敢哭。

  在苏忠亮面前,眼泪比误差还没用。

  等苏忠亮走了,她又蹲回原地,把麻绳重新系在铁钩上。

  这次她特意绕开岩缝,一点点把绳拽紧。

  手臂绷得发酸,眼睛死死盯着麻绳与岩壁的贴合处。

  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到她的。

  梁薇咬着牙,揉着发酸的手腕。

  刚想歇口气,身后传来轻响。

  她回头。

  阿亚站在不远处,卡其色的冲锋衣上沾着细土。

  他一眼看到她泛红的手腕,又扫过地上散落的麻绳和矩尺。

  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阿亚喉结悄悄动了动,再抬头时,眼神里多了点她看不懂的沉郁。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是去找姑娘了吗?

  怎么又有空来石窟了。

  梁薇摇摇头,心里有些赌气,嘴上却是云淡风轻:“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她不想被别人误会什么。

  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语气太硬。

  当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

  刚想补句什么,阿亚已经转身往窟口走。

  走两步,他又停下。

  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温水,放在她身边的石台上。

  “戈壁里风大,多喝水。”阿亚说完,没再回头。

  梁薇看着那瓶温水,瓶身上印着的“亚格村”字样。

  她拿起瓶子,手指碰到温热的瓶身,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那句放轻的“需要帮忙吗”,像窟里的风。

  轻轻刮过,留下痕迹。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温水。

  低头看着地上的麻绳,忽然觉得那道3厘米的误差,好像也没那么难跨了。

  她忙活到深夜,没研究明白古法测量的要领。

  一晚上只睡三个多小时,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来。

  桌上摊着昨晚画的麻绳丈量草图,纸上密密麻麻标着不同拉力下的误差值。

  最后,都被她划上了叉。

  试到后半夜,最好的结果也还差1.5厘米,离苏忠亮的要求差得远。

  她扛上麻绳和矩尺往47窟走。

  出了研究所大门,看见阿亚靠在越野车旁抽烟。

  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只剩双眼睛亮着。

  见她过来,赶紧把烟摁在鞋底灭了。

  “早啊。”她自然的同他打招呼。

  一晚上的劳累,梁薇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自然’在阿亚眼里有多刻意。

  阿亚忽略掉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手里给她递了张折叠的纸条:“昨天看你没搞定,想起亚格村有位老石匠。他懂以前龟兹匠人量洞窟的法子,或许能帮上你。”

  梁薇展开纸条,上面是阿亚工整的字迹,写着老石匠的名字“艾力”,还有村落的具体位置,末尾还画了个简易的路线图,怕她找不到。

  她抬头问:“你怎么知道老石匠懂这个?”

  阿亚昨天没多问,却替她找了办法。

  他说:“以前采风去过亚格村,听老人说艾力师傅年轻时跟着石窟维修队干过,手里有老法子。”

  阿亚说着打开车门:“上车吧,村里路不好走,开车得四十分钟。”

  梁薇看着阿亚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表盘边缘都磨花了。

  她问:“你那天……”

  算了。

  万一只是自己多心,反倒显得奇怪。

  “怎么了?”

  “你那天送的蜂蜜水很好喝。”

  “那就好。”阿亚像是没察觉她的犹豫,主动说起亚格村的事:“村里大多是老住户,还保留着以前的土坯房。艾力师傅的院子里有他自己做的木工具,比博物馆里的还全。”

  他说话时眼睛看着前方,车厢里的沉默一时没那么尴尬了。

  车子停在一个土坯房聚集的村落口,一条黄土路蜿蜒着往村里伸。

  阿亚领着梁薇往里走。

  她跟在他身后,偷望他的侧颜。

  人没可能,看看脸也不过分,对吧?

  她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一间挂着旧木犁的院子前。

  阿亚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