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什么!去石窟,得步行?-《天山画壁》

  梁薇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跳舞的姑娘身上。

  她们的裙摆随着手鼓声摆动,发梢上的银饰叮当作响。

  很快有个梳着小辫的姑娘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要教她跳。

  梁薇起初还放不开,脚步跟着节奏晃了两下,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连之前压在心头的烦心事,也跟着鼓点散去大半。

  马灯的光映在葡萄叶上,投下细碎的影。

  很快,梁薇跳得额角冒汗。

  在阿亚旁边坐下时,还轻轻喘着气:“呼……好玩。”

  阿亚勾了勾嘴角,往她那边递了把瓜子。

  男人们把烤好的羊肉端过来,油亮的肉串上冒腾着热气。

  阿亚拿起一串递过去:“吃吗?”

  梁薇摇摇头:“不了。”

  “包尔萨克呢?”

  “不了。”

  “哈密瓜?”

  “不了。”

  “饱了?”

  “饱了。”

  “真的?”

  “真的。”

  肚子:咕……

  阿亚忍着笑:“梁老师,说谎鼻子会变长。”

  梁薇耳尖微红,小声认怂:“好吧,其实有一点饿的。”

  阿亚拿过梁薇手边的白瓷碗:“馕要吗?”

  “可以。”

  “拉条子拌点炒烤肉?”

  “好。”

  “大盘鸡的汤汁浇在面上?”

  “行。”

  ……

  不过片刻,梁薇面前的碗就堆得像座小山。

  她接过时脸有些发烫,小声嘀咕:“好像……要得有点多。”

  “慢慢吃,时间还早。”

  过了一会儿,阿亚发现梁薇盯着羊肉串犯难。

  他瞟了一眼。

  签子最末那块羊肉被烤焦了,黑乎乎的。

  没等阿亚伸手,梁薇心一横把那块肉囫囵咽下去。

  阿亚眯了眯眼。

  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下意识拒绝别人的好意,怕给人添麻烦,可若旁人找她帮忙,在不触碰到她的底线的前提下,她大概率都会答应。

  究竟怎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连扔块焦肉都要迁就别人的眼光。

  梁薇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阿亚向导,你老看我干嘛?”

  “梁老师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阿亚故意逗她,以为她会反驳“明明是你先看我的”。

  没成想梁薇吞了口面,一本正经地说:“可能阿亚向导脸好看,比较下饭吧。”

  “咳……”

  阿亚没绷住,差点把嘴里的奶茶喷出来。

  反观梁薇,早拿起另一串羊肉串咬下一大口,还不忘眯着眼赞叹:“这肉真鲜,比城里的烤串香多了!”

  阿亚无奈地笑笑,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奶疙瘩递过去:“一会儿尝尝这个,阿姨自己做的,有点酸,配着馕吃正好。”

  “嗯,谢谢。”

  手鼓声慢下来,大家围坐在炕桌旁聊天。

  阿姨给梁薇讲她年轻时跟着丈夫去戈壁放牧的事。

  她说夜里能听见狼叫,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时候也没有马灯,全靠月光找路,还说满夜空的星星,亮得能照见地上的石头。

  梁薇静静听着。

  这片土地的夜晚,真是热闹又温暖啊。

  走回文化站时,已经快十点。

  那些烦心事还在,又好像没那么难扛了。

  梁薇走在阿亚旁边,摸摸吃撑的肚子:“谢谢阿亚向导。”

  “不客气,梁老师好梦。”

  天刚蒙蒙亮,研究院的一行工作人员踏着晨露出发。

  车子驶离文化站,在村口他们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大爷。

  周明远停下车,向梁薇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库木吐喇的守窟人艾合买提大叔。从工作站到石窟的那段路,有不少岔道是地图上标不清的,有艾合买提大叔带路,能少绕远。按年龄,你们喊他一声大爷也行。”

  艾合买提大爷头发花白,年纪看起来比研究院看门的张大爷还大几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很是和蔼。

  看到他们的车,他脸上堆着笑绕到车旁边,先把怀里的帆布包递给周明远。

  “给你们带的馕和酸杏干,戈壁上饿能垫垫肚子。”上车时不忘叮嘱:“现在天气凉,等会儿过了十点,日头毒的走不了。”

  库木吐喇石窟保护工作站在库车县城西南方向30公里外的戈壁滩上,几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条件比研究所的砖房差远了。

  屋外晒着几床旧旧的被褥,边角洗得发白。

  屋里没亮灯暗沉沉的,床是简单的铁架床,铺着一层垫棉,垫棉下面塞着防潮用的旧报纸,墙角堆着储水的塑料桶。

  众人把多带的绘图工具裹进防潮布,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在放进墙角摆着的木架子上。

  艾合买提拎起水壶:“去石窟得走四公里碎石路,踩稳些,水也得备齐喽。”

  周明远看向他们:“大伙都再检查一下东西,来回不容易,别带落东西。”

  梁薇举起手:“那个……早上我接到所里的电话,王主任说37窟之前的测绘图漏了西侧的残纹,我们到石窟以后要先核对。”

  周明翻出泛黄的草图,艾合买提凑过来指着模糊的线条直点头:“这处。我上个月也见着了,雨水冲掉不少赭石颜料,得从西侧栈道上去看。我领路,保证你们看得清楚。”

  “行知道了。那没什么的话,我们现在出发。”

  从工作站出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淡青色的天空被染成浅蓝,戈壁上的碎石泛着光。

  梁薇跟在小周后面,走在队伍中间。

  帆布包的肩带勒得她肩膀生疼,包里的颜料盒偶尔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细沙随着风打在脸上,嘴里满是土腥味。

  只走了半小时,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脚下的路更难,不止是由于碎石硌得脚疼。

  有的地方覆盖着薄薄一层浮沙,踩上去会往下陷;有的地方全是棱角分明的碎石,稍不留意会硌破鞋底。

  走在前面的年轻队员是病害修复组的小吴,鞋跟不小心卡在石缝里,费好大力气才拔出来,鞋底已经裂了道小口。

  途中一个女人走过来,看梁薇吃力的样子,戏谑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得做好心理准备,从复制组到病害修复组还得熬上几年。如果吃不了这苦的话,趁早放弃也是好的。别为难自己是吧?”

  嗯?

  她谁?

  怎么从她的口中听出优越感了呢?

  梁薇没说话。

  随着她越来越力不从心,女人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妹妹,英语词典第一个词是abandon,放弃。”

  梁薇慢悠悠抬起头:“还没呢。”

  女人没听明白:“什么?”

  梁薇眨巴着眼:“我今年还没满2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