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绝望的最深处-《我在印度当老爷》

  阿南德走过通道,被牢房舍监和几名狱警押着穿过监狱,来到许多大寝室中的一个。

  那间大寝室有二十米长,十米宽,天花板挑高。

  有铁窗可以看到建筑周遭的开阔地,寝室两头各有一道高大的铁门。

  在其中一个铁门附近,有间浴室,里面有三个干净的蹲坑。

  他们给阿南德五分钟时间,洗掉脸、脖子、手臂上的血渍,使用干净无比的蹲坑。

  大寝室里有一百八十名受刑人和二十名牢房舍监。

  里面的四分之一区域专供牢房舍监使用,他们有专属的干净毯子。

  睡觉时可以把多张毯子叠起,叠成柔软的地铺,且相互之间留有空当。

  其他人则在剩下的四分之三区域挤成两排,他们和舍监之间隔了条“楚河汉界”。

  普通牢犯也有一条毯子,平时堆在墙角,折得整整齐齐。

  睡觉时取下,犯人躺在窄毯子上,彼此肩摩着肩。

  他们头顶到墙壁,脚朝寝室中间排开。明晃晃的夜灯会始终亮着,值班的舍监轮流在两排脚之间走动。

  他们来回巡视,全都带着哨子。哨子就挂在脖子下,会在他们碰上无法处理的事情时召唤狱警。

  阿南德被要求睡在普通犯人区,他从墙角拿一张毛毯,就铺在了安尼尔边上。

  第一个晚上他就没睡着,倒不是身上的伤痛,而是躲在毯子上的虱子扰人清静。

  它咬人刺痛,有图钉大小。每次都会把肚子吸的圆滚滚,放在石质地板上,用手一压,全是血。

  监狱里的犯人每晚都会被咬上好几口,那些圆圆的伤口,不久就会化脓,接着成为脓疱。

  那些呆的够久的犯人身上,甚至会有一百多个化脓、受感染的伤口,没有东西能治得了他们。

  阿南德想起身捉虱子,结果被安尼尔警告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那些舍监会狠打每一个不睡觉的人,更不能和他们对抗。

  “不管他们做什么,为了保住性命,绝对不要回击。这里不是活人的世界,老兄,我们在这里全是死人,你什么都不能做!”

  尽管阿南德听进去了,但他还是被值班的舍监打了一竹棍,毫无理由。

  接下来的几日,这种情况不断复现。那些舍监吃饭时打他、洗漱时打他,就连出去放风也会无缘无故的挨打。

  阿南德沉默,他忍受一次又一次特别的针对。

  他心里始终有着一股气,那就送消息出去。

  只要罗恩巴巴知道他在这儿,就一定会来救,他坚信这一点。

  那些舍监变本加利,不准他早在去洗漱池,而是留在最后一个。

  洗漱池的一端有个大阀门,每天早上会有犯人拧开,供大家洗漱。

  不过水不是无限供应,上面的蓄水槽低于水位时就会断流。

  阀门刚打开,上百名的犯人就会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去抢一根小水管里的细细水流。

  等阿南德端着铝盘上前时,水管里只剩涓涓水滴,更可怕的是水里有数百只像丝线一样的水虫在蠕动。

  “老兄,它们住在水槽里。水位低时,水虫就会从水管里出来。但它们不咬人,比虱子可爱的多。”

  安尼尔端着满是水虫的铝盘,把里面的水往胸前、背后倒下,然后伸到水管下又接一盘。

  前面的水虽然干净,但抢的人多。到后面没人了,反而能让少数人痛痛快快洗个澡。

  阿南德当然认识水虫,他一直住在贫民窟,对这小东西不陌生。

  它们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死掉,不必担心成为身上的寄生虫。

  他端着盘子在水量越来越少的水管下接水,然后把满是蠕动虫子的水倒在短裤里。

  孟买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温和,如果不洗澡,很快身上就会成为虱子窝。

  不出意外的,阿南德因为洗漱排在最后,又挨了几棍子。

  他忍下来了,甚至不再生舍监的气。

  因为有两个年轻的犯人即将被释放,他们是马拉地人,所在的乡下和阿南德老家不远。

  他们是目不识丁的乡下青年,来到孟买,碰上警方搜捕无业青年,稀里糊涂的就被捕了。

  这两人未受到任何正式起诉,就在监狱里待了三个月,现在终于要出狱。

  阿南德和那两人碰面,告诉他们罗恩.苏尔的名字,以及去哪里找人。

  他保证只要出狱,就会给他们丰厚的酬谢,包括安排他们的工作。

  两个青年双手合十表示祝福,然后离开,脸上带着灿烂、乐观的笑容。

  当天晚些时候,舍监突然要所有人集合。口气比平常更粗暴,他要犯人们紧挨着墙抱头蹲下。

  很快阿南德就看到那两个想帮他的年轻人被拖进寝室,往中间空地上一抛。

  他们已几近昏迷,挨过一顿毒打。脸上的伤口在流血、嘴唇肿起、眼睛淤青。

  两人裸露的双臂和双腿上,满是铁皮竹棍抽打的蛇皮状伤痕,就和阿南德身上一样。

  “这两只狗想替那个贱民带话到外面,”舍监头头咆哮,“凡是想帮那个贱民的,下场就是这样,懂吗?

  现在这两只狗还得在牢里,在我的地盘,多待六个月!六个月!你们谁敢帮他,就会有这种下场!”

  安尼尔用忧惧的眼神看向阿南德,仿佛在说:“老兄,这下麻烦真的大了,后面不会有任何人帮你。”

  事实是,阿南德的麻烦更大。

  那群舍监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接着就把他团团围住。

  他们逼他仰躺下,头顶在铁栏杆上。然后不知从哪找来了铁手铐,把阿南德手举过头顶拷紧。

  接着又拿椰子绳在脚踝处,把他两条腿绑在一起。

  监舍头头蹲下,把脸凑过去,他微笑。

  要想知道人心有多坏,看看他的笑容就能行。

  他们开始打人,轮番猛击,重点是脸和下面。

  一直打了二十多分钟,他们气喘吁吁,再也举不起竹棍。

  竹棍嵌进阿南德的肉里,打破他的皮,从头到脚。

  阿南德突然开始笑,无声的笑,他在看他们。

  舍监仿佛遭到了挑衅,他们继续打,甚至叫来隔壁的舍监轮流打。

  阿南德整个人血肉模糊,双眼因为结痂几乎睁不开。

  但他还在笑,绝不屈服的笑。

  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希望破灭,整个世界灰暗、冰冷。

  他这个别人眼中的贱民,决定在死前蔑视所有活着的人、那些站在他面前的人。

  这彻底惹毛了舍监,他们把他拖走,在脖子上套金属环,就像拖一条狗。

  他们把他拖到外面的场地,一棵大树下,然后让所有人出来围观。

  阿南德的四肢也被套上绳子呈大字型拉开,每根绳子上各有三个人使出全身力气拉,仿佛要把他的胳膊和腿生生扯下。

  他被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左臂拉的绷直。然后一名舍监也爬上大石头,接着往阿南德的左臂上一跳。

  咔擦,手臂被反向折断,血肉和骨头发出让人不忍一听的嘎吱声。

  阿南德无法尖叫,因为他的嘴被堵住,脖子上的项圈也勒的太紧。

  他脖颈上的青筋仿佛要爆开,双腿开始抽动、痉挛,剧烈的颤抖传遍他全身。

  几名舍监把他转了一百八十度,将他的右臂放在大石头上。

  还是那个人上去,他先耀武扬威的扫视了一圈,接着纵身跳上右臂。

  右臂应声而断,阿南德昏了过去。

  舍监拉着绳子把他拖离空地,他的双臂在身后,啪嗒啪嗒的在地上拖行,松垂无力,了无生气。

  狠狠出了口恶气后,舍监们又担心阿南德撑不过去。

  于是想找几片镇痛剂喂给他,但监狱里没有医生。

  他们抬着阿南德出了寝室,穿过几个干净的一尘不染的院子,到一条林荫过道。

  路两边是围篱环绕的空地,在空地上有一处岗亭。

  这里新来的一个狱警,据说在向犯人走私药物。

  消炎止痛的这些常备药,一向是监狱的抢手货。

  舍监们有时候会充当掮客,帮这些狱警出手药物给犯人。

  他们把人抬进去,那个新来的狱警正满脸丧气的坐在那儿嚼槟榔。

  任谁原本是街上威风凛凛、每天有贿赂可收的巡警,却突然被丢到和没什么油水的惯犯待在一起,都会哭丧着脸。

  听说他老婆偷人,这家伙提出离婚,紧接着就被调岗,是娘家的老丈人要给他点苦头吃。

  “你们又在玩什么游戏?把人弄死,可是相当麻烦的。”

  “长官,不小心过了火。”监舍头头陪笑,“您看要喂点什么药?”

  狱警打着哈欠,满脸不耐烦的起身。

  他走近蹲下,查看地上人影的状况。

  刚撩开那被汗水浸湿、变得肮脏打结的头发,他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阿南德已经苏醒,一路颠过来,他浑身上千个伤口在尖叫。

  他努力抬起头、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狱警,拉杰什。

  那个在维多利亚火车站,他们第一个贿赂的巡警。

  拉杰什几乎在瞬间就认出了阿南德,虽然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影,浑身瘦的比猴子多不了几两肉,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想大叫,却突然看到了阿南德口型。

  他懂了,他怒气冲冲的起身。

  “看看他!你们这些蠢猪!他看起来像是被剥了皮!”

  “长官,是老大要我们揍他。”几个舍监为难的相互推脱。

  他们口中的老大,就是狱警的头头,阿瑟路监狱的最高警官。

  “让你们打,不是让你们杀了他!”

  拉杰什起身迅速从抽屉里掏出了几片药剂,然后亲自倒水喂进了阿南德嘴里。

  “他的胳膊怎么回事?”

  “这个贱民想让人带话出去,我们给他点教训。”

  “骨折了?你们这帮蠢货的胆子可是真大,不懂监狱的规矩吗?只能流血,不能伤了骨头!”

  “长官,那.您看怎么办?”舍监就是因为知道这条规矩,才急匆匆的来找药。

  现在被拉杰什一唬,也有点害怕。

  “你们照顾好他,不能再受任何伤害!也不要声张,我去找个医生,有个家伙很擅长外伤。”

  拉杰什匆匆的离开,舍监们紧张的守在周围。

  阿南德在笑,带着眼泪笑,浑身颤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