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烽火(七)-《说好做任务怎么变成谈恋爱了?!》

  战线之上,数十万大军如同疯兽般互相撕咬,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浸透了鲜血。

  巩镇,这座位于津镇铁路支线上的小城,此刻成了洪流中的一块礁石,直面风浪的拍击。

  阵地硝烟未散,敌我士兵的尸体交错叠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战争的残酷,无需浓墨重彩地去描绘。

  它就写在每一个士兵疲惫麻木的脸上,凝固在军服上洗不掉的暗褐色血渍里,回荡在野战医院日夜不休的痛苦呻吟中。

  城外乱葬岗上日夜不停增添的尸首,就是这场大战最冰冷的注脚。

  秦晔站在巩城斑驳的城墙之上,远眺着这片焦灼的土地。

  又一次交锋结束,他面对的却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另一场更为冰冷和无奈的战斗。

  他连夜起草电文,向上峰详细汇报了战况、损失,以及当面之敌的顽强和威胁。

  恳请后方立即补充兵员,哪怕是一个营也好。

  回电很快,语气冠冕堂皇:“秦团长浴血奋战,成功击退敌酋猖狂进攻,应予嘉奖。

  目前大战正值关键,各部均需忍耐,兵员补充困难,望你部发扬革命军人精神,克服困难,固守待援……”

  “待援?待个屁!”一向冷静的秦晔几乎将电文捏碎!

  他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兵和枪,不是空头支票和轻飘飘的嘉奖!

  他知道,自己又被放弃了。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他这个杂牌团和对面池越那个杂牌团,最好就是同归于尽,一起消耗掉。

  秦晔清俊的脸庞被硝烟熏黑,军服上溅满了泥点和血污。

  开战数月以来,他的三团损失不小,尤其是战斗骨干的伤亡,让他心痛不已。

  但他团的防线依然完整,士气也未溃散,这就是他“底子厚”的优势——

  一支经过系统训练、纪律严明的部队,在防御作战中展现出了顽强的韧性。

  然而,真正的压力并非来自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补给开始变得不畅。

  答应补充的弹药、急需的药品、甚至最基本的口粮,运送总是延迟,数量也屡屡短缺。

  来自后勤部门的解释永远是“道路被敌军破坏”、“运输队遭袭”、“需优先保障主攻方向”。

  站在摊开的地图前,秦晔的手指划过那条从后方通往巩镇的、并非最前线的补给路线,眼神冰冷而锐利。

  他太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了。

  什么道路破坏、遭遇袭击,多半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中央军内部赤裸裸的倾轧和算计。

  他所隶属的这支杂牌部队,在此次大战中本就地位尴尬,如同后娘养的。

  如今战事胶着,消耗巨大,那些嫡系主力部队、有深厚背景的军官,自然有优先获得补给的权力。

  他们这些非嫡系部队,打光了,是“为党国尽忠”;打胜了,是“运气好”;

  若是能消耗掉敌人部分兵力,那更是“物尽其用”。

  拖欠、克扣他们的补给,在那些后勤衙门的老爷们看来,简直是天经地义的操作,甚至可能是一种“默契”

  ——用有限的资源,先喂饱自家的亲儿子。

  ……

  “团长,旅部又来电催问战果,要求我们伺机向黑石岭侧翼发起反击,策应正面攻势。”

  副官拿着新的电文,脸上满是愤懑,“可答应给我们的加强营和那批重迫击炮,连影子都没有!”

  秦晔接过电文,只看了一眼,便将其轻轻放在桌上,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反击?拿什么反击?

  用士兵的血肉之躯去撞晋军的机枪阵地吗?

  这种不顾部下死活、只为在战报上添一笔功绩的命令,他见得多了。

  他知道,这拖欠的补给和这不合时宜的反击命令,只是一个开始。

  如果他继续“不识相”,下一步可能就是更严厉的申斥,甚至安插罪名,直接派人来接管他的部队。

  内斗的刀锋,有时比敌人的子弹更加致命和寒冷。

  他走到了望口,望着对面黑石岭上隐约可见的晋军旗帜。

  那个叫池越的对手,虽然凶狠如狼,但至少他的欲望是直白的,他的威胁是摆在明面上的。

  而自己身后的漩涡,却深不见底,充满了笑里藏刀和软刀子割肉。

  “回复旅部,”秦晔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军经血战,伤亡甚重,亟需休整补充。

  目前敌军池部戒备森严,工事坚固,贸然反击恐损兵折将,于战局无益。

  恳请上峰速调拨许诺之兵员弹药,待我部恢复战力,再图进取。”

  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无奈的方式——拖延和据理力争。

  他必须守住巩镇,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同时,他更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这支伤痕累累的部队,避免它被来自背后的冷箭射杀。

  外面的枪炮声暂时停歇了,但秦晔心中的警报却拉到了最高。

  他与敌人的拉锯战仍在继续,而另一场发生在自己阵营内部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同样下令部队转入全面防御,加固工事,节省弹药。

  同时严厉弹压部队内部因伤亡和补充无望而产生的低落情绪。

  他的团,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虽然依旧紧绷,却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黑石岭与巩镇之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大规模的冲突停止了,只有零星的冷枪和侦察兵之间无声的追逐。

  双方都在喘息,都在积蓄,都在等待着下一个机会,或者等待着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