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救民先救官-《范进,求求你快脱下长衫吧!》

  “可安排好了?”

  待黄锦返回,嘉靖帝抬眉问了一句。

  黄锦心知,这李默还有用处,嘉靖帝安排他相送,是为了彰显李默的圣眷,免得李默离京日久,被不开眼的人冲撞了。

  故而,黄锦定神道:“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嘉靖帝做完功课,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有些麻木的双腿,挣扎着站了起来。

  黄锦下意识去扶,嘉靖帝却直接将其推开,“不必了,朕还没到老得无法自理的地步。”

  说完,嘉靖帝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胡汝贞那里,如何了?”

  “胡总督上疏,请求朝廷拨付赈灾粮款,说是......”

  黄锦组织了一下语言,见嘉靖帝面色如常,这才继续开口:“说是夏汛虽过,但田亩失产减产严重,加之改稻为桑,眼看着秋收多半也有碍,目前浙江多靠从周边省份调粮。”

  “只是,即便如此,缺口仍然不小。”

  嘉靖帝有些不耐烦道,“严党惹出来的麻烦,让严党去解决,你去传达朕的旨意,让严嵩尽早筹划,务必让浙江百姓熬过今年。”

  至于明年?

  嘉靖朝已经寅吃卯年很久了,明年的事情,明年再想办法。

  对此,嘉靖帝并不担心,严嵩总归有法子。

  至于严党贪墨,他并非全然不知,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再者,严党虽然贪墨,但却能替他敛财充库,清流刚直却只会空谈误国。

  像是此等赈灾大事,非得严嵩出面,断断不可交给清流。

  因此,多年来,嘉靖帝用严嵩制衡清流,有吕芳盯着司礼监,用胡宗宪镇守东南......

  朝局如棋,嘉靖帝执子多年,自诩从无失手。

  料想这一次,当也是如此。

  黄锦点了点头,应了声是,旋即有些欲言又止,“奴婢听说,朝中清流,对改稻为桑一事,颇多意见......”

  嘉靖帝瞥了眼黄锦,暗暗惊诧这闷葫芦,居然也有不装糊涂的时候。

  “连你都听说了,可见他们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严党,怎么议论朕这个皇帝呢!”

  嘉靖帝面色阴沉,长叹了口气,“只是,朕又何尝不知道改稻为桑是一步险棋!”

  “自圣旨下达,朕就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午夜梦回,总是辗转难眠。”

  “不止这些......”

  “朕还知道,严世藩背着朕,在暗地里毁堤淹田,胡宗宪上疏请求调粮,却被内阁几次三番压下。”

  “如今,实在压不住了,才捅到朕这里!”

  黄锦闻言,立时噤声,不敢再言语。

  浙江百姓难,圣上也难。

  国库空虚,若再不想法子充盈国库,往后还不定有多少窟窿没法填呢!

  再有,他今天的话,有些多了。

  皇爷向来不喜宦官与前朝官员私下往来,更不喜宦官干政。

  今日不计较,难道皇爷日后不会清算。

  言多必失,这宫里的石头都会说话,他可不想临老了还不得善终,被一卷草席裹着,葬身乱坟岗。

  ......

  范府。

  屋檐上的涓涓雨水,沿着瓦片滑落,好似道道珠帘,装点着范府后院的亭台楼阁。

  此时,二人正在对弈,只是各中心思,已全然不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上。

  “外头都快沸反盈天了,也就你还坐得住,躲进小楼成一统。”魏好古执白棋,缓缓落子。

  “坐得住如何,坐不坐得住又如何?局势糜烂,一团乱麻,非你我可解。”范进紧接着随手落黑子,眸中全无胜负的念头。

  魏好古沉思许久,仍无头绪,干脆弃子认输,赌气般地说道:“那谁能解,谁又解得开?”

  范进苦笑着摇头。

  毁堤淹田固然不可取,但以今时今日朝廷之财政,除了背水一战,还能如何?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不彻底烂掉,根本就没有浴火重生的机会。

  这一点,光看百官薪俸近乎停发就可窥得一二。

  救民先救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若是连当官的都‘官不聊生’,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改道为桑是一项重大的社会变更,是大明朝之于产业转型升级的一次尝试。

  虽然操作上略显粗糙,过程中也同样涌现了很多的问题。

  但,既然是试错,就注定了有人要成为代价。

  “话虽如此,只是苦了百姓。”

  魏好古忍不住讥讽道,“你总说改稻为桑的出发点是好,但依我看,还不如不出发。”

  范进先是点头,继而摇头,“话虽如此,只是眼下不仅仅是朝廷,就连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盯着浙江,盯着改道为桑这项国策!”

  “除非想要全天下的百姓一起受苦,否则就注定了只能先苦一苦浙江百姓。”

  魏好古激愤道:“浙江本就地理险恶,古来饱受饥寒之苦,如今还要再苦一苦浙江百姓,难道真如外头所说的,越能吃苦,便有吃不完的苦?”

  范进没有直面这个问题,但也没有否认,而后选择岔开话题。

  “据说,胡宗宪请求调粮的奏折,已经成功呈到了御前,走的还是黄锦的路子......”

  顿了顿,范进迟疑道:“盼只盼,陛下能让严党想出法子吧。”

  “只能指望严党?”

  魏好古反问,“难道,偌大的朝廷,就离不开严党了?”

  “滚滚诸公,难不成尽是庸碌之辈不成?”

  范进嗤笑,“朝廷取士天下,自是能人辈出!”

  “只是,这些能人,或是在蛰伏,或是避严党锋芒……”

  “更何况,逢此大事,严党也必然会牢牢抓住这一个机会,向陛下证明自身具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证明自身独一无二的价值。”

  若严党无用,嘉靖必废之。

  缓了缓,范进继续说道:“所以,魏世兄尽管旁观即可,严党敛财多年,若是上下一心,光是把各自的地缝扫一扫,这赈灾的银子就凑出来了。”

  “只是,这也是权宜之计罢了,今年度过去了,明年又当何解?”

  “总不能,每次赈灾,都逼着严党把吃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吧?”

  “退一万步说,即便有朝一日,陛下清算严党,依旧难解国势之危。”

  “届时,若是不能尽早寻到良方,局势只会滑向更加不可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