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身世-《倾城绝恋:乱世相思烬》

  (“咣啷!”)

  “你不是跟义军走了吗?怎么又在这儿当道士了,又几时拜了个道长做义父?他也知道你是义军吧?”

  僻静的院落里,同样换上了一身道袍的双虎拿着斧头一边说着一边劈砍着面前的木柴,景星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听着他这一连串的疑问,想想要是回答他得说多少的话就感到疲惫,索性也懒得回答了。

  “你话很多”

  “我这是关心你,不过我猜那观主也不是寻常人,要不是他我和舒戈这会儿肯定还在城里呢,这次真是多亏了他还有飞燕阁的锦姑娘”

  “是吗”

  “说起飞燕阁,我之前不是让你去看看月儿他们,顺便告诉他们我的近况,你是不是没去?”

  “你说顺路,我不顺路所以没去”

  “……”

  “怎么了?”

  “常乐音你这性子真是变了不少,若不是知道是你,我还真有些不敢认”

  目光复杂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双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虽然不知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可能让她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愉悦的事。

  “别偷懒”

  “…这好像是你的活吧?”

  “药应该好了,我去送药了”

  香烟袅袅的道观内,络绎不绝的香客虔诚地跪地祈祷,神像前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和新鲜的果子。

  提着篮子的青玉跟着不断涌入的香客一起走入了庭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身穿道袍的信人,随即不动声色地踏入了大殿之中。

  宽敞的寮房中安静无声,从黑色的窗格外透入的明亮天光不难看出这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安稳歇息了一夜之后的哥舒丹总算恢复了些气力,谨慎地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从床榻上坐起,面对只有自己的空荡屋子蹙眉思索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就要挪下床,可不等双脚沾地,端着药汤的景星便推门而入。

  “要走?”

  “是你…”

  “你不想客死他乡的话还是躺回去好”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视他的目光中不带任何的情绪。

  “药”

  哥舒丹紧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端过了装着药汤的碗却并没有立刻喝下。

  “喝吧,要你死不管你就行了,不会这么大费周折”

  “…收留我们,你们就不怕招来灾祸吗?”

  “你们只要不乱跑,不被人发现,我们就不会有灾祸”

  “…姑娘放心,舒戈明白”

  “这里是道观,没有姑娘只有道长”

  “那便多谢道长”

  “此番救你的不是我,无需谢我”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你需要知道吗?”

  “…看来你并不想告诉我”

  “保住你自己的命就够了,旁的别多…”

  “思寐,有人找你”

  话音还未落下雅月便出现在了门前,听见她的声音,景星顿了顿后回身有些不解地望向了她。

  “筑京城来的”

  “你看着他”

  “在纯阳阁…”

  自觉避让的雅月面前一阵疾风划过,转眼就见她消失在了门外,端着药碗的哥舒丹眼中也不难看出疑惑。

  一方桌前漂浮着茶叶的杯盏正在冒着热气,青玉不紧不慢地将一柱清香插在了苏云岫画像前的香炉中,望着岳灵泽从佛寺的禅房中及时取回的画像神情不觉多了丝忧伤和怀缅。

  三步并两步踏过了台阶又迅速穿过了院落,景星匆匆忙忙地直奔着纯阳阁而来,中途没有丝毫的停歇,但当她满怀期待地推开门时看到的却并不是心中所预想的那个人,眼中的光芒顿时也黯下了几分。

  听见脚步声的青玉回身朝她看了过来,时隔数月再次仔细地打量这张像极了岳开霁的脸,愈发觉得当中又隐隐透出了丝丝苏云岫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

  “青玉姑姑”

  “乐音,你来了”

  “姑姑已经知道了”

  “嗯”

  “姑姑怎么来这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殿下从飞燕阁得知了你在此处,本想亲自来看看,但城中正到处搜寻刺客人多眼杂,我便替他来了,顺便将这个送来”

  她说着看向了身后,景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了悬挂的画像。

  “这是殿下的…”

  “娘亲”

  “你知道?”

  被她自然地接过了话,青玉的脸上快速闪过了一丝诧异。

  “嗯,在宫里和寺庙的禅房见过”

  “宫里?”

  “八年前,随如今的陛下一同入宫的那次”

  “当年替殿下入宫的那个孩子是你!?”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心中已因这种种的巧合和缘分而激动不已,但为了能解开自己真正的疑惑,她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后脸上又恢复了几分淡然和从容。

  “如此说来你也是最后见过先帝的人…”

  “嗯”

  “当年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殿下未必能安然留在京中,那时孤身一人跟着他们入宫一定很害怕吧”

  “还好”

  时隔多年再回想当时入宫的事,虽然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那些人的脸和当时的感受却早已变得模糊,若真要说惊险,除了战场她能想起来的好像也只有岳开霁要滴血认亲时的场景了,唯有那时她是真有种要死到临头的感觉,后来她本想询问商筑为何那血会相融,但想了想又觉得无需再问,以信盟的能力提早做些手脚应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从那时起就一直在信盟了?”

  “嗯”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姑姑为何突然问这个?”

  “只是想到你受的苦要是被爹娘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我没见过他们,从记事开始我就和祖父母一起过活,不过如今就剩下我了”

  “灵泽手中有块玉锁听说是你所赠,不知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祖母说那是我母亲留下的”

  “哦…那你爹…”

  “不曾听他们提起”

  “我看那玉锁不似寻常人家所有,你祖上不知是何来历?”

  “不知道”

  按照她祖父那样爱夸耀的性子,就算真是家道中落应该也会把那些旧事反复拿出来说才对,可印象里他却从未提过,这也是让她感到不解的地方,若他真的知晓有这些东西,哪怕是被祖母藏起来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拿出来的,可他却更像是根本就不知晓这些东西的存在。

  “…这样”

  “那玉锁有何不妥?”

  “为何这样说”

  “你好像很在意”

  “只是好奇,看那玉锁的做工出自筑京的能工巧匠之手,便想着你祖上是不是也在筑京停留”

  “我初次瞧见时也不相信那些东西是我家的,可商先生说那时祖母让他给我的,说是母亲留下的”

  “那些…除了玉锁还有别的?是什么”

  “婴孩的布幅和系带,不过我离开学舍时走得匆忙并没有带走”

  “…可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

  “浅黄色,很光滑,系带上有花纹”

  “什么样的花纹?”

  “嗯…这样?”

  感受到她眼神中的迫切,景星想了想后用手点了点茶水在桌上勾勒出了一枚柿蒂纹,而看着她手指在桌面移动的青玉也在不觉中悄然怔住。

  靖诚王府

  水井前阿顺拖着绳子将放下的水桶慢慢提回了地面,看着里面日益减少的水眉头皱得像是打了结。

  “怎么这么热”

  上一年移植的海棠树在日复一日的暴晒下显得无精打采,岳灵泽抚摸着干枯的树皮,望着头顶毒辣的日头眼中的担忧久久没能消散。

  “这么热的天王爷别在外面待着了,回屋去吧”

  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的阿福来到了他的身旁,不住滑落的汗水钻进了他的眼中刺得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再不下雨别说是树就是人也受不住了”

  “应该快了吧,最近城外的村子都开始祭祀求雨了”

  “祭祀求雨?”

  “我是在街上听人说的,还听说…”

  “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一直不下雨是因为帝星移位…”

  虽然知道王府中不会有旁人,可下意识的恐惧还是让阿福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

  “就是说陛下好像已经驾崩了…”

  阿福的话让岳灵泽脸色瞬间凝重,扭头看向他的目光也骤然沉下了几分。

  “你可知道这些话可能会让你人头落地”

  “我就听了听,除了您我谁都没说”

  “城中谈及此事的人很多?”

  “不太清楚,可我都能知道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了”

  “……”

  从薛锦处得知了商筑这几月来的筹谋,岳灵泽猜测岳修平驾崩的消息或许也是他们有意放出,以此扰乱荣玄迫使他尽快有所决断。

  每年秋分天子必率群臣前往圜丘行祭天之礼,民间如今已有岳修平驾崩的风声,若祭天之礼他不出现便等同于坐实所有的传闻,荣玄身为太师却对天子之死密而不发,独掌大权,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届时就算天下英豪群起而攻之也只会师直为壮。

  “王爷?您怎么了?”

  看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地面发呆,阿福试探地低声呼唤了一句,回过神的岳灵泽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阴凉处走去。

  “…无事,回屋吧”

  “哦好,我让阿顺用井水镇了些果子这会儿应该能吃了”

  “不用给我了,你们吃吧,给姑姑留些吧,她出去许久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提着空空的篮子慢慢走出了道观,青玉神情呆滞地站在门口只觉脑中十分混乱,她不相信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也不明白她当年亲眼看着掉落山崖的婴儿竟然会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可她几乎可以确信乐音就是苏云岫和岳开霁的血脉。

  “难怪会如此相像…”

  或许是心中太过激动,如珠般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她脸上滚落,后知后觉的欣喜似浪一般涌上心间,像是猛地冲开了她心间沉积了多年的拥堵。

  虽然如今岳灵泽已经取代了她的身份,可她却还是想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余一,告诉他他阿姐真正的血脉尚在人世,而且就在他们的身边。

  如此想着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忙快步朝着石梯下跑去,与她擦肩而过的香客们看她这匆忙的模样不禁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道观内从纯阳阁出来的景星拿着顺来的果子慢悠悠地沿着屋檐向前走着,脑中不知怎的总是闪过青玉离开时看向她的复杂神情,触碰她脸颊的那一刻她能感觉到她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会再来看你的”

  “…哦”

  “我…可以抱抱你吗?”

  “什么?”

  她说罢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温柔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片刻过后又提着篮子转头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独留下不明所以的她茫然地愣在了原处。

  反复回忆着她脸上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景星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道观大门的方向想了想后还是想追上去问问,可刚到门边就被雅月撞了个正着。

  “思寐师弟,你去哪儿?”

  “送香客”

  “方才交待你的事若是做完了就回去继续做你之前做的事”

  “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固执地踏出了门,只是追到山下时也还是没有再看见青玉的身影。

  “驾~”

  (嘚嘚嘚嘚)

  热浪熏天的道路上一支商队正缓缓往筑京城的方向行进,驮满货物的马匹和骆驼脚步沉重,扬起阵阵尘土更是让人感到唇干舌燥心烦意乱。

  骑在骆驼身上的罗风同样穿着商人的服饰,黝黑的面庞上是因为炎热而浮出的油光。

  “吁…就在这儿歇息休整”

  “吁~都停下”

  一片不算茂盛的林子前,他拉住骆驼后从它身上跳了下来,衣领和胸膛的位置因为汗水而被染出了一大片不规则的印记。

  看他落地紧随紧随其后的异域男子思索了片刻后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的商队缓缓停下,每个人的脸都被烈阳暴晒成了黑红的模样。

  长时间的赶路让他们的存水也消耗殆尽,抖着滴水不剩的水囊,异域男子烦躁地皱了皱眉后把水囊扔向了身旁的人。

  “去找水”

  “是”

  “我去吧,你们留在这里,莫于行人交谈,以免暴露身份”

  罗风从那男子手中拿过了水囊冷冰冰地说完后便大步朝着别处走去,几个异域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个男子也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从道观离开的青玉撑着伞沿着路边脚步不停地朝往筑京城的方向赶,被汗水浸湿的脸看上去像是才被雨水浇过般,但她也只是随意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

  水位明显下降的河边,罗风在跟来的两个男子的注视下将水囊放了下去,见他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两个男子眼中的戒备肉眼可见的消退,愣了愣后也走到一边捧起水大口喝了起来。

  将所有水囊都装满后三人正要一道返回商队歇脚的林子却不想就撞上了同样要去河边的青玉。

  猝不及防地相遇让两人都为之一愣,可因有旁人在侧,他们又都选择了装成陌路人。

  “你们拿回去吧,我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青玉镇定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罗风走出一段距离后将手中的水囊全都交给了两个异域男子,然后借着找食物的间隙回到了河边见到了还未离开的青玉。

  “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的两人是…”

  “你回筑京了?”

  “…嗯…留灵泽一人在京许久,心中记挂便回来了”

  “那为何不在城中,反而孤身出了城?”

  “…我…”

  想到景星的事,青玉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微妙,像是慎重思索了之后,她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了罗风。

  “小姐的孩子似乎尚在人世”

  “你说什么?”

  全然没有料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罗风的脸色霎时间也变得十分凝重。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有小姐当年留下的玉锁,就连相貌也像极了岳开霁,而那双眼睛却又与小姐如出一辙”

  “你说的莫非是之前受商筑之令保护灵泽的那个丫头?景星?”

  “…嗯”

  “只凭相貌和玉锁也不足以断定她就是那个孩子吧”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玉锁,相貌,她甚至知道当年的襁褓上绣着什么样的花纹,那是我亲手绣的…”

  “你告诉她你疑心阿岫是她的娘亲了?”

  “…没有”

  “那你打算如何?”

  “事关苏家血脉,我须得尽快设法告知阿秋公子”

  青玉垂眸自顾自地说着,身旁的罗风眼神却愈发地阴暗。

  “她如今在何处?”

  “无为观”

  “…是个好消息…只可惜…”

  “可惜什么?”

  (“噗呲!”)

  一把匕首毫无预兆地刺进了她的身体,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望向罗风阴沉得可怕的面容,鲜血很快就从口中流了出来。

  “我不会让他知道”

  “将…将军…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死”

  “她是小姐…唯一的骨血啊…”

  “可她也是岳开霁的女儿”

  他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又都透着狠厉和怨恨。

  握住匕首的手果断地抽出,冷眼看着青玉朝着地上无力倒去,他的神情漠然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