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燕长公主-《新还珠格格之燕泰情》

  无恙宫落成的第一夜,宫灯未点。

  青玉大印在紫檀案上,月光从窗棂缝隙里漏进来,照得龙钮鳞甲皆湿。

  小燕子抱膝坐在门槛,杏红翟衣委地,像一滩将熄未熄的火。

  她想起白日里皇帝转身时衣角扬起的弧线,想起他袖口里漏出的九龙佩穗头,想起他那句“你守杏花,朕守你”——

  字字都重得能压断檐角铜铃,却又轻得连一声叹息都托不住。

  她伸手,指尖碰了碰印身。

  冰凉,像含着一块不肯融化的春冰。

  “锁你余生的自由……”皇帝的声音在静夜里浮起来。

  小燕子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把整夜的月色都抖落在瓦当上。

  “皇阿玛,您锁不住我的。”

  次日寅末,漱芳斋的铜炉里焚起了新香。

  香方是小燕子自己配的:

  老杏根下三寸土、去年雪水、半瓣干杏花、一缕龙涎。

  香雾起时,带着微涩的绿杏仁味,像一场迟迟不肯落地的雨。

  她把香灰压成五瓣杏花形,指尖沾了余灰,在案上写:“无恙”。

  写罢又拂去,只留淡淡凹痕。

  宫人换茶进来,轻声回禀:“万岁爷卯刻已往乾清宫,东暖阁画像前站了一炷香。”

  小燕子“嗯”了一声,用银簪拨了拨炉灰,火星溅起,映得她眼底一点红。

  二月底,御花园东南角还残着碎雪。

  小燕子脱了翟衣,换一身窄袖青布袍,发髻只簪一根杏木簪。

  她蹲在土坑里,亲手扶一株新杏的细干。

  指缝里渗着泥,像攥着一把不肯松手的旧事。

  皇帝远远站在游廊下,没让太监通传。

  他看她用袖子擦去树苗根部的雪水,看她把土一点点按实,看她忽然低头,把脸贴在树干上——

  像贴在某个人的膝头。

  皇帝的手在袖中慢慢攥紧,九龙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最终没有走过去。

  乾清宫东暖阁,《杏花春影图》上的女子拈杏花而笑。

  皇帝站在画前,酒盏里的杏花酿泛起细碎的涟漪。

  他伸出指尖,想碰一碰画中人的眉心,却在离绢素半寸处停住。

  “景娴,”他声音低哑,“朕把咱们女儿,养成了另一只不归巢的燕。”

  酒盏倾尽,滴在“影”字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杏。

  三年后春分,御花园杏坡已成花海。

  无字石台上落满花瓣,像一封被风拆开的旧信。

  皇帝独自登台,手里提着那盏琉璃灯——灯罩上的杏花已褪成淡粉。

  他把灯放在台角,斟一盏杏花酿,酒液映着漫天飞白。

  “景娴,”他唤,“燕儿没住无恙宫,她给你种了三百株杏树。”

  风掠过,花瓣扑簌簌落在他的鬓边,像雪,又像谁的手。

  皇帝伸手去接,掌心却只接到一瓣残缺的杏花——

  五瓣缺了四瓣,只剩一点尖角,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夜深,花海尽头有笛声。

  不是《杏花天影》,只是短短一句泛音,像燕子剪过水面,转瞬即没。

  皇帝循声而去,只看见满地落花里,一枝新折的杏枝横在石上。

  枝头挂着半枚羊脂玉笛,穗头杏红已褪成月白。

  他俯身拾起,指腹摩挲笛尾那一点杏花刻痕。

  远处漱芳斋的灯亮了一下,又熄了。

  皇帝站在黑暗里,忽然明白:

  那孩子守的不是杏花,也不是御花园,

  是那一瓣她娘留在人间的念想。

  而他守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杏花疏影,与笛声深处,

  那一句无人应答的“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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